生活远没有电影中美好,活着永远都是艰难的事情。温娴谨慎的从楼里出来,去四处搜寻其他楼内的房间。不是所有建筑都没人,还是有很多居民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房子里,一些本就财大气粗的酒店早就恢复营业,去接待大批德国军官。这样的地方她是不会靠近的,那些公寓楼才是温娴的目标。被德军上下搜查三四遍的地方没有再去的必要,她只能冒着风险,在住户前脚搬走,自己后脚马上进去。
她曾进去过一栋富人别墅,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犹太商人,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盖世太保给闷在屋里了,那家人连门铰链都是镀金的。当然,这栋别墅轮不到温娴来搬空。
温娴在玛丽夜总会对面的寓所内蹲守,那家夜总会已经被大火烧的不成样子,百分百是废了,而公寓内也只剩下寥寥四五家还在住着,她想去那些人去屋空的房间里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御寒的毯子和干净的水。
地毯早就被邻居卷走了,衣柜和厨房都空无一物,在小卧室床边,有一枚复古的长钥匙,精美的像是个装饰品。
温娴好奇的拿起来瞅了瞅,好吧……就是个女孩子喜欢的装饰品。她顺手揣兜里了,这个没什么用,但是好看啊!
她准备去下一个房间搜索,忽然好几辆汽车开过来停在公寓楼下,仅存的居民跑出来确认那些都是穿着德军制服的士兵,紧接着跑回家锁紧房门。温娴听见脚下的地板有响动,这些气死沉沉的木头似乎也在紧张。
准确的说,是地板下的人十分紧张。
温娴翻窗户从另一条街撤出去,三辆满载党卫军的军卡急刹车停在公寓侧门前,与此同时,第一批士兵冲上公寓楼,身后的枪声也响起来了,温娴站起身快速确定逃生方向,撒丫子就跑,速跑的潜力瞬间被激发出来,她还想,哪怕当年高中学物理有逃命的一半劲头,最后高考的时候也不至于落下那么大遗憾。
当初扭伤的脚腕还是会隐隐作痛,不过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咬咬牙忍过去,跑步还是不成问题。
今天的大搜查开始了,温娴躲进一家早就废弃的医院,地面上的水污也没人清扫,水龙头拧到尽头也没用,挨着水池下面是一个装着半桶水的铁桶,水面上盖着厚厚一层烟灰,温娴用勾炉子的铁棍伸进去,想把那一层烟灰剥开,结果下面水的气味立刻升起来,一股发苦又呛人的味道弥漫在她的鼻腔。
唉……
温娴正受着口渴的折磨,同时,还有另一件事令她焦躁不安,这个月的生理期并未如约而至。食不果腹,过度疲劳,压力巨大,三重因素叠加让例假推迟在情理之中,温娴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还好这具身体之前体型正常,而且非常健康,温娴还能顶住,她用来判断自己状况好坏的因素之一就是还能不能学的进去语法……
时间步入十一月份,她把带在身上的所有衣服全都套在了身上,行李箱中就剩几本实验数据和论文,以及一些纸质文件,用捡来的地毯叠一叠铺在上面,当枕头使……就是容易落枕。
温娴四处转悠,就在医院相邻三条街的位置,有一个废弃的二层办公楼,是一家制糖厂的办公处,战争开始后所有工作人员都撤走了,因为受损严重,暂时没有其他机构有经济实力接手,就这么废在这里了。
办公处有个小阁楼,需要把伸缩梯拉下来才能上去,阁楼面积很小,只能容人弯着腰在里面走,好在十分隐蔽,温娴就把自己搜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里面。
书,垫子,干瘪发硬的面包,在救济处排一整天队领来的煮土豆,反正天这么冷,一时半会儿也不怕放坏了。纯净水依然紧缺,洗脸?刷牙?洗澡?
呵。
她是从来不敢在建筑外过夜的,一是德国人的宵禁非常严格,二是真不安全。就算是流浪者,她也是最弱的那种流浪者,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警察来找她的麻烦,就是因为她浑身都是一股柔柔弱弱的学生气。
学生气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和梳理整齐的头发,柔弱是因为饿得走不动路了……
想吃火锅,麻辣锅,要油麦菜血块海带土豆牛羊肉鱼丸蟹棒手擀面油条……
温娴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个拾荒的,因为她捡的书越来越多。闲暇时间她就卧在阁楼里看书拓展词汇量,德语有底子,主要背单词,波兰语除了背单词还要看语法。
背一个忘一个,艹了。
对城市搜查力度持续加深,温娴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天,她想出门找工作,但情况还是老样子,多数酒店或店铺都在艰难维持,人家并不需要多一口人吃饭。
走了一天毫无收获,这个城市快被剥干净了,晚饭时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别人窗下走过,单薄的面包香味也激起她的食欲,那个在厨房忙碌的女孩透过窗户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跑出厨房。
温娴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从开始的抽噎到捂脸大哭,她也管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蹲在墙下只想哭个痛快。
能不能穿越回去?让她多写十篇论文都行。
“喂!小姐!”一个稚嫩的童声在温娴头顶呼唤着,她抬头第一眼,就是面包和西红柿豌豆汤。
金发的小姑娘吃力的端着一个盘子,说道:“快吃快吃,我特地让妈妈热的汤,她还在里面加了奶油呢!可好吃了。”
面包泡在汤里,还冒着热气,蒸腾而上的香味让她彻底泪崩了。
“谢谢……谢谢……”
“别哭啊,小姐。你的爸爸妈妈呢?”
“在德国。”
“你是不是回不去家啦?你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呢?”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他找不到我。”
“爸爸怎么会找不到自己的女儿啊?坏爸爸!”小姑娘义愤填膺的砸了一下阳台,结果引来屋里一声女人的斥责:“蕾切尔!要礼貌!”
温娴吃的很快,几乎就要把盘子舔干净了,蕾切尔接过盘子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没有十几秒,小萝莉拿了一杯热水送过来,让温娴赶快喝下去暖暖。
不行……她又想哭了。
“天要黑了……我要走了。真的,真的很感谢这顿晚饭。”温娴把那枚精致的钥匙形挂件递给她:“送给你的。”
“嘿嘿。”小姑娘害羞的捧着钥匙,急切的往回跑,温娴听见她兴奋的大喊:“妈妈!妈妈你看,那位小姐送给我的钥匙项链!”
这一夜她失眠了,很晚才入睡,第二天也很晚才睡醒。温娴急匆匆的跑出办公楼,往战前最繁华的商业区走去。在通往商业区的路上是一片密集的居民楼,与往日的清净压抑不同,今日这里气氛欢乐的简直反常。
聚在这里的人们拉起了手风琴,吹起了小笛子,在一片欢呼声中,小酒馆里一对身着婚礼礼服的新人被簇拥着跑出来,男男女女在街旁又唱又跳的向前移动。路人终于有了笑脸,驻足围观,鼓掌欢庆,甚至加入了送亲的队伍里。
这群人移动的很慢,温娴也跟着凑了五六分钟的热闹,因为马上就有一队盖世太保将队伍团团围住。
为首的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知道今天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吗?”
☆、凑个热闹
“哦?是吗?”队伍里,貌似新郎父亲的男人走到前面,笑盈盈的回答那名军官。
“我们两天前和昨天都发布了信息,你没有收到吗?”那警察头子的态度开始蛮横起来,显然对这些人惹出的麻烦极不耐烦。
“你们早就收走了我们的收音机,也不允许报社发报,我们从哪里得到消息啊?”胡子花白的老人依旧笑的满脸和善:“我们普通市民可没时间总去你们的公告栏打探。”
警察的波兰语说的虽不标准,却很流利。温娴看见他咬肌动了动,说道:“回去,停止音乐,不允许跳舞。”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风琴还在欢快的演奏,那名警察气急败坏,拔出□□指着演奏的男人:“我说,停下!”
“好的,好的。”
从队伍里又走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挡在枪口前,举起双手表示服从,警察的枪也随着男人的手势渐渐放下。
“长官,这婚礼可是要举行的。我们不唱那些快乐的歌就是。”
警察头目恶狠狠的盯着那个男人,重重的点了头。
“波兰没有灭亡,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男人在安静中,低声吟唱着,他身旁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微笑着哼唱音调。
那个女人很美,也很有气质,穿着深绿的大衣,黑色高跟鞋和皮手套,金发上带着黑色毛绒帽子。声音婉转多情。温娴听见身边的人发出惊呼:“马特夫斯基小姐!”
谁?
“她不是拒绝了德国人的演出要求吗?我以为她会被抓捕。”
温娴仔细留心身边的窃窃私语,才知道这位女士是华沙很有名气的歌唱家。
“波兰没有灭亡,只要我们一息尚存。
波兰就不会灭亡。
举起战刀,收回失地。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从意大利到波兰,在您的领导下,我们将亲如一家。
我们跨越维斯瓦河,渡过瓦尔塔河,成为真正的波兰人。
拿破仑已经告诉我们,如何去取得胜利,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就像查尔诺斯基到波兹南,结束瑞典人的占领。
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我们将渡海归来,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父亲对女儿Basia激动地说:
听啊,我们的战士们,敲响了战鼓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男人在低唱,女人在附和,一遍终了,他们又唱了起来,这一次,在现场的所有华沙人全部跟着他们歌唱。
浑厚的齐唱在这个小小的社区街道回荡,警察们愤怒的举起枪,却不知道要把枪口对准谁,所有人都在唱国歌,所有人都在违背他们的命令。
波兰国歌的调子铿锵有力,富有节奏,也比较简单,温娴被那一遍又一遍的“冬布罗夫斯基”渲染,不由自主的跟唱起来,虽然她不了解波兰历史,也不知道这每一句歌词背后的含义,但她仍然加入其中,温娴特别激动,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特别激动。
警察怒不可遏的朝空中开枪,想吓退市民,但此举没有丝毫作用,他们一边唱着,一边保护新人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温娴也跟着走,她的视线扫过街边,忽然发现了一名置身事外的围观者,那身衣服她能认出来,是德国陆军制服,看领章,好像也是位军官。
其实温娴老早就看到他了,本以为他会上来管管,没想到这人背着双手就这么在旁边看热闹,一直看到现在,帽檐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但温娴还是可以注意到他那双对事态发展饶有兴致的双眼。
那名警察也发现他了,两三步跑过去,立正行了纳粹礼,陆军军官一愣,随手回军礼。
“中尉阁下。”警察说道:“如果您没有别的任务,请里这里远一些,不要伤到您自己。”
言下之意就是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滚远点好吗。
“你们打算逮捕他们吗?这难度可有些大。”军官装模作样的点数了一下双方人数,说道:“你得再带两个小队来。”
“是,阁下。我会的。”
军官露出了很和善的微笑,但温娴和其他华沙人根本不觉得那笑容是善意的。
“逮捕这两个人。”军官伸手拽出那对男女,扔给警察们:“就按照不适应社会人员处理,新人去完成婚礼吧,明天去元帅大街的警察总局报道。”
之前在人群中围观的还有不少带着袖标的犹太人,他们早在警察赶来之前就已经悄悄溜走,长期高压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很有危机意识。那警察对只抓了两个人显得有些失望,他猛地回头想再找几个凑个整。
犹太人早跑了,警察头子扑了个空。他那吃瘪的失落让围观市民心中暗爽,同时,所有人都在担心着那对男女的命运。
军官将一切罪行都让那一男一女去承担,警察粗暴的驱赶着围观者,扭送着被逮捕的两人离开这条街道。
新人的朋友们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他们想冲上来抗议,却被同时举起来的好几条枪堵了回去。
“你们够了,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警察怒不可遏地抓过手下的□□,这次不是威胁,他对抗议声喊的最响的男人开了枪。
正中心脏。
四周鸦雀无声,他喘着粗气说道:“这就是下场,还要试试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不再吵闹,只是充满仇恨的看着警察。
温娴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事情好像……闹大了……
多数围观人群目送警察们押走那对男女,然后默默的加入新人赶去教堂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人群朝前方进发。温娴并不在其中,她和其他几个人留了下来,将躺在大路中间的尸体搬到旁边。
她现在胆子练大了,在面对一具具扭曲的尸体时,她心中的同情多过恐惧。
“谢谢,小姐,可您不必这样。”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推开温娴想继续帮忙的手:“我们知道您的好意,但埋葬朋友的事……还是让我们来吧。”
温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们看上去的确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便慢悠悠地离开了。
今天天气晴朗,温娴没功夫看风景,赶紧找吃的才是头等大事。店铺一营业,她就相当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真的,温娴上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去大酒店后厨偷捡边角料的地步。
真他妈……
唉。
游荡了一天也没有填饱肚子,她冒着风险把路边墙角被遗弃的小半瓶啤酒喝掉了。她总安慰自己,天冷,食物保质期延长,吃下去不会有问题的。
冬天白昼很短,还不到五点就天黑了,温娴悄悄的返回自己藏身之处,她没有爬上阁楼,而是又在办公楼里搜找一番。
诶哟?罐头!
那盒铁皮罐头藏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抽屉里,放在最里面。包装上写了,是盒火腿罐头,里面还有豆子。
温娴不由得嘿嘿傻乐,她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向外查看,今晚的例行检查又开始了,德军在保证这个城市的安全和秩序,然而他们就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整个华沙百分之八十都被他们的大轰炸给毁了,三十余万犹太人也将死在他们手里。
温娴抱着罐头,把这些历史书上的数据赶出脑海,她四处寻找着能打开罐头的工具。
东西还没找到,军靴在楼梯上奔跑的声音提前而至,温娴大惊,大冷天里浑身冒了一层汗,她利索的爬上阁楼,把梯子收起来。
士兵们在下面四处冲撞,踹翻可能会藏人的桌子,打开之前放展览品的玻璃柜,甚至连墙壁也上下敲敲,看是否有夹板或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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