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最关键的是她还舍不得扔,万一能有用呢。
现在她有了个方向,她准备返回华沙。温娴活了这么多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能在这个三维世界里分的清东南西北,也看过地图,索菲亚家的方向她还记得住。温娴一瘸一拐的往滚滚浓烟升起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华沙城内。
温娴认为上天是极不公平的,凭什么一穿越直接就被扔在了39年,没有缓冲和过渡,更没有升级的过程,越级开启深渊模式。
生存?首先要不被抓到,她没有任何经验,但如果初二那年天天翻墙去网吧而没有被宿管发现的成就也算的话.....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其次,得有吃的。这地方比野外更加难以寻找食物,她真没脸去人家里乞讨。野外起码还有野果野菜,但如果消化系统不介意受累挑战一下砖石瓦砾什么的......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回想起前世常常自嘲说穷的要吃土,果真应验了......
☆、四处游荡
温娴能用仅存的巧克力和糖果保证在到达目的地前不被饿死,她不爱甜食,但索菲亚和女孩儿的包里有不少,省吃俭用一些,往后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10月2日,最后一个城市格丁尼亚放弃抵抗的消息传开,清理街道的市民默不作声地继续手头上忙碌的工作,修缮已经破损严重的家。
温娴一瘸一拐地走着,形象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她尽量选择远离建筑的街道行走,以防止忽然掉下来的墙体。至于过夜的问题,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向她这个落难的女性伸出援手,尤其是知道她在波兰大学念书之后,甚至愿意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储备粮给她一些。
于是温娴厚着脸皮在一家情况尚好的夫妻那里大概清洗了一下身体。
一天半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回到华沙城内,那里早已一片断壁残垣,淡灰的烟雾从地平线缕缕升起,逃跑时一路所见的大部分建筑被削去,被抹平。沿着铁路线的方向再向前走,就是她逃出来城市,华沙。眼睛所见之处已经空无一人,可谁能想到事实上,这个城市的下水道里,污秽的泔水槽下,幸存的房屋床下,地板下藏着成百上千人 ,本应该在地上行走的人不得不躲在地下,或许每个人都面对面站着,但面无表情。
街道上的德军比华沙市民还多,这才刚刚拿下波兰没多久的功夫,针对这个城市的暴行已经开始了。温娴只管低头走,要是真有人来盘查,把证件一掏,不用开口就能放行。
其实她还是很担心有人上前跟她搭话的,尤其是波兰人,由于温娴是土生土长东北人,说话还算标准,但某些用词上依旧带着口音,十分不幸,她把这点儿口音也给带到了波兰语里,而且她的词汇量实在是不忍直视。
温娴现在的外语水平很尴尬,她德语也就能进行日常对话,但写不出来;英语能看懂专业论文,但压根儿没法说口语;波兰语就不要提了……
她根本就不像是个考上波兰大学计划去美国发展的华裔德国人!
先别想那么多,等返回那栋房子,看看索菲亚在不在,然后洗个澡啊睡个觉……
温娴想的特美好,等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那篇别墅区时,看到眼前的情景,犹如五雷轰顶。
发生了什么?啥情况啊?咋回事儿啊?
房子呢?
温娴一屁股坐在一条木制横杠上,它在掉在地上、夹在两块儿混凝土之前,是索菲亚家中二楼的扶栏。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所有的住户都离开了,没离开的都被砸死在层层砖头之下。手臂上带着红十字标识的人还在四处搜寻着可能活下来的生命。
很明显,索菲亚和夫人没有回来过,温娴到底没找到她们。她不知所措的坐了很久,身上没钱没食物,这可咋整?
温娴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工作,受到如此灾难的华沙,多数店铺都没法开门营业,有几家大酒店到还能艰难维持,但都暂时失去了迎客能力。
娘的,饿着吧。
为保持体力,温娴几乎不怎么走动。但也不能原地呆着,她还得搞东西吃,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医院要杯水喝。夜晚是最难熬的,小型巷战还在发生,虫子的噬咬比弹片还危险。
温娴活了二十多年,真没受过这种委屈 ,更没有过这种日子,每天暗暗骂娘都没用了,她有时候一边把虫子咬的包挠出血,一边计划着用哪个角度一头撞死在墙上。
更大一批德军进城了,他们在清扫干净的街道上昂首阔步,不得不说,相当威风。温娴没想到的是,希特勒也亲临华沙,以胜利者的姿态检阅对他夹道欢迎的部队。装甲侦察车护卫在两旁,街边没有一个居民,温娴躲在楼顶,悄悄暗中观察。
他们的自豪建立在华沙人的屈辱上,就连拍照的记者也显得兴奋不已,他来回跳跃着寻找最佳视角。温娴想,其实这些战地记者也挺不容易的,在战场上,相机的战斗力还不如砖头。
相比较波兰人的愤怒,温娴对德军的恐惧和怨气一半来源于自小从历史书上得到的认知,另一半来源于眼下流离失所的生活。就连走路,她也要时刻注意脚下是不是有细长混乱的电线,不然再被绊一下,她就得用爬的了。不过这也比郊外的土路强太多,就郊区的路面情况,就连德军的装甲车都带不动。
十月五日,温娴又饿了一天。但她还真就没什么食欲,整个华沙都没有食物的香气了,她只能挣扎在对后世美食的回忆里。越饿,脑洞越大,当天晚上,温娴睡着睡着忽然惊醒,她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有目的的四处搜寻。
而今天,是最后一支波兰军队投降的日子。
居民们仇视的盯着来往的德国士兵,他们倒是很不在乎,甚至穿起了波兰军装相互开玩笑。他们的笑声对于华沙人来说有点过于刺耳了,温娴身边的一个老太太一直怒目而视,干瘪的嘴唇抖动着,好像在暗中咒骂。
温娴不管那些,她依旧四处走动溜达,寻找水源和干净的棉布,街边一家面包店重新安好了橱窗,温娴在窗子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弓着背,探着肩,走路跟中风后遗症患者似的一拐一拐。
啧,可真丑。
温娴努力挺胸抬头,没坚持一分钟便回到了那副落魄猥琐的姿态。
所以说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放弃是多么舒服……
水源其实还不是很难找,她不要求饮用的纯净水,活水就行……自来水也可以,但是没有……她总不能大摇大摆进医院把人家正在抢救用的水拿来洗东西。
所以温娴选择夜里过去,跟护士说明情况,人家是允许用的。
“你等会儿。”
温娴正准备离开,身后的护士轻声叫住了她:“你住在附近?”
“不是。我没地方住,我寄宿的那家已经……”
“我的天……请节哀,小姐。”护士关心的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提议道:“今晚你先住在这里,这是艰难的一晚。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呢?”
“我联系不上他们。”
温娴大腿酸痛,她坐在台阶上捶腿,那年轻的护士紧紧靠近她身边坐着,很好奇的问她:“你为什么要洗那些棉布?你受伤了?”
“不,备用的。”
“你很冷静啊。”护士把手揣进兜里,笑眯眯地和她聊上了:“你是日本人?”
“中国人。”
“哇!那你会中文?”
“嗯。”
“好厉害!”
温娴一脸问号。她对这个护士很有好感,她对这个操蛋的现状一点没有抱怨,即使德军经常会冲进医院“例行检查”。
“你如果白天有时间,能不能来帮帮忙?”
在护士小姐给她打来一壶热水之前,多问了她一句。温娴没有犹豫,立马答应。现在伤员很多,还有不少原本就在长期住院的老人需要照顾,她除了能帮忙打杂拖地板之外,还能简单地按照医生的命令配药。
在医院帮了两天忙,温娴愣是没时间去问问护士小姐的名字。好不容易得到的空闲时间全让她用来搜街了。本质上来说,温娴还是个流浪者,医院只能给她一个落脚处和纯净水,但之外的东西还得她自己去捡。
嗯……捡……
在街边的铁皮桶内有一半丢弃物,大多都是可燃的,估计是预备着日后取暖吧。温娴就在这里翻出来一本波兰语词典和德语书,好像是诗集或者啥历史科普读物吧,不是温娴喜欢看的类型。就当做是教材用了。她那个波兰语应该还有救。
这几日天气转凉,街上开始起了变化,那后世电影里常见的六芒星出现在一些人的衣服上,穿着党卫军制服的德军满街搜寻,每个小队带了两只军犬。
纯种德牧,温娴家里就养了两只,开始是人遛狗,后来是狗遛人。
对犹太人的驱赶早就显露苗头,现在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对这个民族进行充满敌意的压迫,犹太隔离区正在着手建立,大批手臂上缝着六芒星的市民被迫搬进隔离区,庞大的人群挤进窄窄的甬道,温娴在街边站着围观,不寒而栗。
暴行每天都在上演,地面的血迹连雨水都冲刷不掉,排水沟里蜷缩了一具男人的尸体,温娴双腿一软,然后小跑过去。今天医院里会有更多伤员等她去帮忙。
党卫队的指挥堪称有序。就像学校里召开全体大会一样,哪个学院坐在哪,退场时从哪个出口离开,奖项颁发顺序如何安排,全都排了表格。
经常是一名军官挥挥手,自己手下的队伍立刻心领神会地集合行动。他们和温娴同向跑去,温娴马上停下让路,免得自己慌慌张张惹人怀疑。医院也不远,五百米拐个弯的路程,她走完了五百米,然后拐了个弯,然后看见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小队就站在医院门口。
于是温娴只能从侧门摸进去,平常喧闹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地上躺着的病人全都用白布单盖着,有的只用衣服盖脸了事。
欸?什么情况?
病房里也是这个情况,护士们都不见了,温娴挨个儿房间都跑了个遍,终于在最顶层的病房里找到了主治医生,他身边有个不锈钢推车,上面一堆药瓶和针管。
医生把手里兑好的药搅拌了几下,递到病人手里,那个病人头发掉光了,他咬咬牙,又看看窗外,将手里的药一口吞下,宁静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护士们在其他病房做着相同的事情。温娴推测,他们正在协助病人自杀。
楼下传来一阵皮靴的杂乱,温娴的恐惧感也随之传上来,两侧楼梯都有人扑上来,唯一的方法是跳楼,但楼下的德军更多。
妈的!
“放下手里的东西!放下!”
一名士兵用挺标准的波兰语对医生喊着,顺便用枪托砸向他的胸口,药瓶碎在地上,流了一片。
“下来!都给我下楼!”一句口音极重的德语在房间里炸开。
温娴躲在墙根蹲着,另一个瘦高的士兵一手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直接甩到病房门口,用枪口顶着她后背。
晕晕乎乎的温娴用请求的口吻说道:“我的脚腕受伤了,让我自己走好吗?”
这句带了一点低地口音的德语瞬间博得对方的好感,他脸色缓和下来,冲她点点头。温娴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口音是怎么来的,那一瞬间就像说母语一样脱口而出了。
☆、顽强存活
医生和护士都被枪顶着带到楼下,在一群白衣人群中,温娴的便装太扎眼了。那个队长用下巴指着她问:“你是医生?”
温娴猛烈摇头。
“你是病人?”
再次猛烈摇头。
“那不要在这里碍事,让开!”
温娴没良心的转身就跑,连头都没回,倒还没忘记去后院把自己的行李箱挖出来。身后的医院大楼里响起来阵阵枪声,温娴脚步慢下来,她放心不下那个护士。
无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做为“有价值的人”被集体带走,她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善良的护士叫什么名字。
天气愈发寒冷了,尤其到月末。按照地理位置,中国东北和波兰都离俄罗斯很近,冬天的温度也都十分寒冷,从小在东北长大的温娴对这种气候了如指掌,也习惯了十月末就零下八度的现实。
但她不是战斗民族,带出来的只有一件毛呢大衣,堪堪盖住膝盖,腿上穿的还是丝袜,连条秋裤都没有。而那些波兰女孩完全就是这么穿的,还有高跟鞋!一点都不怕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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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冷,温娴的日子更难过,取暖靠跺脚,充饥靠想象。闲着没事就背背单词,上次这么勤奋还是大学考四六级的时候。
隔离区已经建起来了,他们围出了几个社区,然后一步步地把整个华沙的犹太人全部塞进去。
整个城市更加人心惶惶,他们在风里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命运,温娴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从自己家里被赶出来,看上去比她还惨呢。
温娴已经三四天没好好的吃东西了,有时候幸运,能找到一处还没被炸掉的居民楼,几间厨房的桌子上残存着一些血迹和干硬的面包,她不挑食,说实在的,哪个要饭的还挑肥拣瘦。有时候她会饿的眼前发昏,站在没有围栏的阳台上,她也能看见隔离区的铁丝网后面,一群群犹太人围在一口热腾腾的大锅前,捞起来一罐带点乳白的汤汁,有的人还能拿到混着胡萝卜的豆糊。
就差那么一点,温娴就要跑下去冲进隔离区了,哪怕能吃上一口,被打死也比被饿死强,后来她一想,进了隔离区,就要进集中营,到头来还是会被饿死......算了......
早在三三年,德国就已经有50个集中营在运转,而此时,波兰那个臭名昭着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还没动工,这些挤在隔离区的犹太人不过还能生存几年,真正的地狱在向他们招手。
她扶着墙,慢慢坐下来,隔离区的士兵在另一侧守卫着。温娴有些无聊,盯准了铁丝网后面的一个老妇人,她手里的小铝盒中盛满了焦黄色的面糊,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捧着食盒,用勺子舀起一点闻了闻,凑近嘴边,舍不得吃,便用舌头舔了一些,随即笑眯眯的,加快了速度,向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孩子走去。
老人看起来很欢乐,此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他胳膊上没有标志,却也被驱赶进了隔离区。忽然闯出来的不速之客让老太太吓了一跳,她捂着食盒连连后退,但那个男人仍拼了力气去抢夺老人怀里的食物两个人相互拉扯着,老人大声呼救,周围的人冷眼看着,食盒剧烈的左右颠簸,双方拉扯不过,同时卸力,铝盒子毫无悬念的掉在地上,面糊汤撒了一地。
老妇人一冷,绝望的哭嚎起来,流浪汉没时间哭泣,他迅速跪下来趴在地上舔食还没有淌散的汤糊。老人慢吞吞的抓下头上的帽子,无力地抽打流浪汉的后背和脑袋,抓挠和推搡都无济于事,她只带走了几乎背过气去的哭声。老人还是朝孩子的方向走过去,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倒在了自己孙子面前,几分钟后,守卫过来拖走了僵硬的尸体。
温娴目睹了一切,她浑身冰冷,双腿似乎被冻在了原地,这个场面对她来说无比熟悉,很像一部电影中表现的场景,只是在那部电影里, 被抢了食物的老人得到了来自主角赠送的半块儿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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