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僧人一口一个“怨恨”?说得这般厉害,门口伸着头往里看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于小灵听了,气的直接笑出声来。
这人张口就干说她心中积怨深重,活不过二十岁,也真是厉害了!
于小灵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些漫天的谎话,可前世无人可以探究,几年后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也没人有办法确认,这僧人说了,等于没说,着实狡猾的紧!
于小灵既然看出了他的狡猾之处,便不准备放过他,又问他道:“这位大师说我前生,无人能证明,谁又说我几年后,也无人可以看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不若猜一猜,我现下是个什么名头,来得要紧!”
于小灵想着自己此人说错,她便亮出身份狠狠打他的脸,让这些愚民们相信,然而那僧人却全不接他的茬,只看着她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天眼已闭,你的事情已无法再看,况你所说的名头,与我等何干?我只看你身上的善怨,却不看你那些金银珠宝。”
于小灵被他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也真是轻了敌了,没想到这贼僧人,说起话来竟是一套一套的,一时把哪些平民百姓哄得团团转,一时又让她无以反驳。
于小灵呼哧呼哧地喘气,胸口上下起伏,认真打量起这僧人来。
只见这僧人周身倒是穿的朴素,一眼看去还真像个大师,只他一脸横七竖八的横肉,根本掩不住,全没有出家人的慈眉善目。于小灵打眼看看,便知道他一定是肚子里满是油水,不知敛了多少钱财。
这样一想,她突然心中一动,又从头到脚的往这僧人身上看去。
这人头上脸上都光秃秃的,自然没什么可看,可再往下,于小灵看见他脖颈上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这一百零八颗佛珠子一个个都大得出奇,垂挂之间看似也颇为沉重。于小灵禁不住疑惑,这珠子看着也不过就是菩提木,怎么会那么重呢?而这僧人,此时一只手单手立于胸前,而另一只手,便捏住这佛珠放在手心里。
于小灵心头机灵的很,她直觉就觉得这佛珠,定然有问题。
于小灵侧了侧脑袋,再看向这僧人带的一串大佛珠,忽然,那佛珠之上,射过来一缕刺眼的光亮,将于小灵的眼睛猛地刺了一下。
她顾得的那些,心头却噌得亮了起来,她忽然咧了嘴笑了,瞬间又收了回去,朝那僧人说道:“罢了,我也不同你再理论,只要你敢站起来,朝着南面的佛祖相,说你不曾骗人,我便再不纠缠于你了。”
那僧人不意她突然说这个,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施主想通了,那自然好。”
这贼僧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站起了身来,还往前走了两步到窗户前正对着佛祖殿的地方,朝着那佛祖念了句佛,然后淡定自若地说道:“我佛慈悲,弟子遁入空门十几年,从未得到一句诳语,还请我佛见证。”
☆、第三五零章 金珠子
这贼僧人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心中一点胆怯或者愧疚都没有,脸上更无任何的表现。
于小灵暗道他果然是个老手,却也不再似方才直接说破,只是朗声问他:“这位师傅,可敢当着佛祖的面儿,再发誓说自己清贫持俭,一心向佛,从未骗去过,百姓们的钱财?”
刚才都说不打诳语了,再说个从未骗过钱财,又有什么不能的?
这僧人暗道这小妇人,也就是咋咋呼呼的本事,当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又朗声道:“佛祖在上,弟子青潭一生清贫,从不在意俗世钱财,亦不曾行骗。”
于小灵听他还敢口口声声自称青潭,心里恨不得一把捏死他。此人也不知道何时见过青潭,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败坏青潭名声,自己回头定要徐泮将他掳走,严加拷问!
然而此时却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于小灵哼了一声,然后一步上前,手一伸,突然扯住了这这僧人的挂珠。她一手扯起挂珠,感受到了佛珠的重量,越发地心中定下来了。
这僧人见她直接朝他挂珠扯来,大吃一惊,脸上的横肉砰砰跳了两下,劈手就要将这挂珠夺过来。
于小灵既然扯住了,怎可能让他夺走?他有意使力,不过这挂珠上的串线,却是特殊东西制得,根本就扯不断!
外头的人,早已被这幅景象吓呆了,便是温杏也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于小灵突然捏住了一颗硕大又沉重的佛珠。
那佛珠是菩提木做的,然而于小灵看得清楚,这珠子只有壳,却没有芯,于小灵在那儿菩提木壳的缝隙里,一眼看到了金色的耀眼光芒。
她不由笑了一声,两只手越发使力地去扯那佛珠,并且将指甲盖也欠到了菩提木的缝隙中。
她指甲翻转撬那佛珠,旋即只听砰的一声,在众人两只眼睛瞪得似驴蛋大的时候,那菩提木的壳儿,突然开了,旋转这落在地上,里面金光闪闪的金珠子全露了出来。
村里的妇人见到这么大的金珠子,都惊叫起来,更有小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吵吵嚷嚷地问道:“娘,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娘,直接回答他道:“是金子啊!金珠子!”
那僧人见比状况,脸上已是一片刷白,当下也在管不得其他,低吼着大力攥住佛珠一扯,一下子将那珠串从于小灵手里拽了出来。
于小灵不意他突然猛拽,脚下一歪,人一下子磕到了一旁的茶桌上。她的胳膊砰的一下砸在了桌子上,火辣辣的疼让她越发地情绪激动起来,也不等着温杏京叫上前来扶她,她便立即起了身,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指着那贼僧人说道:“怎么啦?这位大师不是刚在佛祖面前发过誓吗?你倒是解释解释这金珠子是怎么回事?语言不合就要推搡人,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她声音尖锐响亮,那僧人听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顾不上再说旁的,拔腿就要往外走。
外头的妇人孩子早就被这一幕惊呆了,于小灵必不能让他走的,大声喊道:“不能让他走!他根本就不是潭柘寺的青潭法师!他就是个骗子,专门骗了你们钱财的!快要把他拦住,送到官府去!”
那些妇人听了于小灵的喊话,一下子醒悟过来。
若说他们方才一个个拿着求来的签,等着所谓的大师解签时,像绵羊一样温顺,那么此时一个个看清了真相,竟比老虎还雄壮。当下便有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妇人,一把拉住那贼僧人,不让他走得出一步去。
那贼僧人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脸面了,面色青白,低吼着要甩开那些妇人。
只是今日来找他解签的人甚多,有好些还昨日来过,今日又陪了亲戚过来的,当下见了都觉得自己昨日被骗着去上了香,那些异常贵的香油钱正式落到了这僧人手上!
所有人都争前恐后地围了过来,这座寺庙一下子变得水泄不通。
徐泮此时正赶到寺庙门外,听见里面吵嚷起来,然后好些人往里涌去,惊得眼皮直跳。他快步想往里闯,可寺庙门口,早就堵满了人,怎么可能闯进去?
徐泮心惊得怦怦乱跳,就怕里边发生什么,当下再也管不了许多,三步并两步绕到那院墙处,双脚一蹬,翻墙跃了过去。
院内更是一片混乱,可这群人都往一处禅院涌入,徐泮也知,那处定是事发之地。
他着急地四下去寻于小灵的身影,可人着实太多,而近日于小灵又都穿着布衣布衫,同这些村里妇人看起来区别并不大。
徐泮的额头已是冒了汗,心中急得要命,好在下一息,他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快抓住他,还有他那小沙弥!他们打着青潭法师的旗号到处骗钱,一定要送到官府去!”
正是于小灵的声音。
徐泮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止不住忽的一松。他连忙朝声音来处寻去,只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禅房门口满脸兴奋的于小灵。他抬脚正要往她身旁去,然而刚迈出去两步,她口中“青潭法师”四个字,便好似洪钟,猛地响在他头顶,徐泮被镇住,一时愣在了当场。
“夫人,夫人,别往里面挤了!您的胳膊还受了伤呢!”温杏也急得满头是汗,一边拉着于小灵不让她往人群挤去,一边护着她,不要再让旁人挤到她。
温杏这急言急语穿过层层吵嚷,直直传到了徐泮耳朵里面,徐泮听着心中忽的一痛。
为了青潭法师,她竟连受了伤都不顾了!
他紧咬着牙关,手指捏得噼啪作响,粗暴地大力分开人群,便要往于小灵处走去。
于小灵本看着那僧人被一群妇人扯住手臂,拽住佛珠,撕扯得他灰头土脸,正要哈哈笑出声来,可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目不斜视地向她走过来,她两只眼睛忽地一亮。
“你来了!”于小灵惊喜地朝徐泮喊道。
☆、第三五一章 不乐意
“你来了!”
于小灵见徐泮来了,惊喜地喊他,又伸出手朝他招手。
徐泮见她如此惊喜,拧着眉头,有心想责备他两句,当着这张笑脸,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三步并两步拨开那群人,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满脸的兴奋,钗环却有些歪斜,担忧地说道:“别再此处了,快跟我走!”
他伸手拉了于小灵的手腕要离开,可于小灵却挣了挣,摇着头道:“别慌走,要走带着这贼人一起走!他竟敢冒充青潭,我还有话要问他!”
徐泮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不流通了。
青潭,青潭,这名字,就像魔咒一样。
徐泮按下心中的翻腾,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同于道:“此人跑不了,你先随我走,我让傅平来处理他。”
于小灵微微皱了眉头,继而又舒展开:“也好吧。你可一定吩咐傅平将他抓回去,千万别让他跑了!”
徐泮沉默着点头,再拉了她离开这里,她便不再挣扎了。
徐泮揽了她在怀里,一路分开沸腾的人群费力挤出去,直到离着寺院大门有些距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终于少了许多。
于小灵站在院墙下,吐出一口浊气,一想到方才,那贼僧人被一群妇人吵嚷着围攻,又死活护着金珠子时又惊又恐的模样,笑着哼了一声,扬了头,同徐泮说道:“那贼人当真可恶,竟然冒充青潭,你说谁给他胆子?!”
于到这贼僧人的行径还愤愤不已,然而徐泮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转头问温杏:“夫人伤到哪里了?”
“回伯爷,夫人被那僧人推搡了一下,摔到了桌子上,奴婢瞧着,像是手臂磕到了桌子边缘。”
“哪只手臂?”
徐泮沉声问于小灵,于小灵“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挨了一下,连忙举起右胳膊给徐泮看,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说道:“那贼僧人忒般劲大,痛死我了!”
既然痛死了,为什么还要凑上前去不依不饶?
徐泮想问她这句话,可话在嘴边转了两圈,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从上到下,去捏她的小臂,看看哪里伤着了。才刚接了两处,于小灵便赶紧叫痛:“别捏了,别捏了!疼,疼!”
现在知道疼了吗?
徐泮恨不得想使劲儿再捏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看她还要不要这般肆意妄为。可是力气使了一半,终究没狠下心来。
徐泮让随行的侍从把随身带的药酒拿过来给她擦了一些,留下几人,帮助傅平抓人,不由分说便带着于小灵,回了湖边小院。
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湖边的村庄炊烟袅袅。于小灵这一路,叽叽喳喳地同徐泮数落那贼僧人的恶行,然而她数落了一箩筐,徐泮却都只是点头,最多“嗯”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直到快到小院了,于小灵才察觉到徐泮的奇怪之处,不由扯了他问道:“怎么了?可是要抓的那高就丢了?”
徐泮摇了摇头,这才吐了两个字:“没有。”
“没有你为何闷闷不乐?”于小灵想不明白,歪了脑袋,认真打量她。
徐泮扫过她疑惑的目光,心中的沉重并无减少,他心里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跟她说起,只见她好歹还在意自己的心情,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徐泮只摇头表示没什么,正好马车停住,二人便下了车。
小院的灶上已经把饭食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是徐泮却还是带着于小灵到了房里,把门关上,仔细查看她的胳膊。
于小灵右小臂青了好大一块,一碰就疼的要命。徐泮又让人,把那上好的药酒找出来,重新替她擦了。她扯了他撒娇,他却仍旧一言不发。
于小灵见他这样子,果真十分的不对,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难道他是怨自己,晌午没有及时回家?可这会儿工夫,也不算太晚吧?
那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呢?因为自己受伤了?还是在哪高就那里不顺利,被高就气着了?
于小灵猜来猜去不得要领,决定不再猜了,要去直接问他。
她见徐泮转身,去里屋换衣裳,也跟了过去,然后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面,认真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生我的气了?可你为何不说与我听,只让我猜来猜去的?”
徐泮闻言,换衣裳的手顿了一下。
他沉默着在想如何回答她,思来想去,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又继续换衣裳。
于,也不否认,眉头皱成一团,上前走了几步,贴在徐泮身后,一张手臂搂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委屈着道:“你是怨我不该同他们闹,伤了自己是不是?我以后不这样了。这是那贼僧人胆大包天,欺负青潭不过问俗世!”
于到这里,觉得徐泮身上又紧了紧,周身的气场好像更冷了几分,连忙闭了嘴不敢多言。
这是……怎么回事儿?
于小灵抓住这个变化,连忙仔细想了一下。她忽然就想到了前年去潭柘山的事情,随即便悟了出来。
徐泮是怕他,又到了山上胡思乱想那些出世入世的事情,所以不高兴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
于小灵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更加搂紧了徐泮的腰,承诺道:“你放心,从前那些胡思乱想的事情,早已经没了,我再也不会乱想的。我这辈子,还要同你……好生过日子。”
于到了这个份儿上,便是她说的话,同徐泮心中所想的是,还有很大的差别,可她这句“好生同他过日子”,到底还是让徐泮瞬间心软了。
152/190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