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认识他们。”阿道夫将自己放到那个金光璀璨的水晶灯上,双手抓着灯周围的装饰物荡来荡去拉长身体,一会儿又去踢这个伯爵的帽子,一会儿又去勾那个夫人的腰间丝带,“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你表现得很不喜欢这里。我的仇人只有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
“那我该说谢谢?”凯瑟琳眨眨眼,看着阿道夫的身体在灯光的穿透作用下变得更加透明。“不用。”阿道夫嘿嘿地笑,“再怎么我们也流着相同的血,背负着相同的命运不是吗,不喜欢这里就不喜欢这里吧,反正我也没多喜欢。”
这时,简突然开口说道:“这里没有那个吸血鬼。”
“他可能在安柏身边,你不是说他是被派去保护安柏的?”凯瑟琳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过分浓烈的香水和化妆品味道让她有点想吐,忍了忍后,继续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都已经到门口了,就算这里关着异形皇后,安柏也会进来。”
简咬紧牙齿,眼里的怨恨情绪再次流露出来,闪烁在她棕褐色的眸子里。她对任何能对她造成威胁的敌对方都相当憎恨,而且远比一般吸血鬼来得强烈。凯瑟琳猜测是因为简的性格决定的,毕竟她的能力就表明了这一点。
凯厄斯说,简的烧身术是因为当初她和亚力克一起被火焰焚烧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要把这样的痛苦原封不动地施加到对方身上,所以才有这样的能力。而亚力克刚好相反,他只想着摆脱这样的痛苦,因此形成了能让任何人失去一切感官的能力。
很显然,虽然亚力克那种可以扩散到几百米外的麻醉黑雾比一次只能对一个人使用的烧身术更有潜力,但是简的性格更贴近凯厄斯,所以凯厄斯很欣赏她。
不得不说,有时候凯瑟琳也很羡慕那种能力,简直拉风到极点。
托着摆满各色酒的银托盘的金发人类款款走过来,朝凯瑟琳他们恭敬弯腰:“香槟,白兰地还是红酒?”
“都不用,谢谢。”凯瑟琳委婉的拒绝到。
说着,凯瑟琳转头看着面上已经明显带着不耐烦神色的凯厄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很无聊吧?我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喜欢舞会的人……当然我说的这种舞会和《傲慢与偏见》里的那种不一样,那种纯粹得多,只是为了寻找是否有自己的心上人而已。这里……就只是一个高级一点的调/情和交易场所而已。”
有吸血鬼的味道!
凯瑟琳立刻住嘴了,和凯厄斯还有简一起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大门开了,安柏像一团金色的阳光一样挽着查理斯的手臂飘了进来。周围的人纷纷为他们让路,中间空出一条洒满璀璨灯光的大道,一直通到舞厅最前端的礼台上。
“她倒是和七年前比起来变了不少。”凯瑟琳看着那个众星拱月一样的年轻女人,轻轻地说道。
安柏亚麻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即使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她依旧毫不畏惧地露出光滑白皙的脖颈。金色的露背晚礼服从肩膀处一路贴着蝴蝶骨往下,形成一个深V,背部线条柔美温润。腰间繁复的淡金色褶皱纱摆一直垂坠到地面,拖成一道光芒一样的河流在身后。脚上的银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音。
她化着挺浓的妆,看起来艳丽逼人,着重遮掩在眼部,似乎是为了掩饰因为缺乏睡眠才会有的淤青那样。话又说回来,遇到了简,她还有那个命去睡觉就应该感谢上帝了。
在安柏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金发少年。少年的身形十分修长,却还带着一些单薄,有几分青/涩的味道,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那种韵味。
几乎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简就浑身紧绷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像是恨不得将他的脖子折断那样的仇视。塞拉斯明显感觉到了这里还有其他同类的存在,停在礼台旁边的时候,视线准确无误地朝凯瑟琳他们的方向扫了过来。
发现对方的人数比自己要多的时候,塞拉斯的眉毛一下子沉了下去,然后又饶有兴致地挑起来,像是在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也有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信心。吸血鬼的视线比人类敏锐得多,凯瑟琳一眼就能看出来塞拉斯的注意力是放在简身上的,虽然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简的敌视表现得太明显。
一个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反弹保护罩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凯厄斯盯着那个金发少年吸血鬼,脸上的不耐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傲危险的审视。片刻之后,塞拉斯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空洞的茫然无措,紧接着,一种极度的惊讶就占据了他的脸孔。
“反弹。”塞拉斯盯着凯瑟琳和凯厄斯,试图辨别出来这种可怕的能力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查理斯那辞藻精美华丽的虚论浮谈还在继续,底下的掌声时不时地响起给予附和。末了,他热情地邀请现场的每位贵族都来和新任的温莎守护人握手,再长篇累牍的表达了对今天的期待,并且希望一会儿即将开始的舞会能让大家尽兴。
“当然会很尽兴的。”
凯厄斯冷笑,丝滑的声线压低,语气里的冷峻锋利得像刀子,光是听着就觉得几乎要被划破肌肤,冰冻血液。看着前面的爱丁堡公爵已经走上前去朝安柏行吻手礼,凯瑟琳忽然解下身上的男士西装外套,转手递给简,拜托她帮忙拿一下。
“你要去和她握手?”凯厄斯玩味地看着凯瑟琳,搂紧她的腰。阿道夫不动声色地从水晶灯上滑落下来,像一条蓝色的蛇一样游到凯瑟琳身边,跳进她手里的百合花里,趴在花瓣上瞪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安柏,语气嫌恶:“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蠢货也能站在那个位置上,温莎真是没人了吗?”
“要去啊,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多遗憾。”凯瑟琳说完,伸手解下脸上的面具,朝阿道夫问道,“你根本不认识安柏,为什么不喜欢她?”
阿道夫滚动一下眼球,“你看起来可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仇视一个人的那种人,再说了,你忘了你爸妈在你离开英国以前也在温莎公墓了?这位安柏小姐的事情我知道得和你差不多。”
然后,他又扯开一个惊悚的笑容:“更何况,我肯定要向着自己家的小姑娘啊,对吧。”
差点忘记这个家伙是自己的直系祖先……
“待在这里。”凯厄斯朝简说道,然后和凯瑟琳一起朝礼台的方向走去。
凯瑟琳他们一开始待的地方离礼台很远,因此走到安柏正前方的时候,正好丈量了整个舞厅的长度。她看到塞拉斯的身体开始紧张起来,似乎在克制什么带着明显惧意的情绪。她看到周围的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因为自己没有用面具遮挡住脸。
然后,凯瑟琳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想看到的一幕——查理斯和安柏父女两个人,脸色僵硬的看着自己。查理斯的眼里是明显的仇视,而安柏的眼里则是难以置信和惊慌,仿佛看到了噩梦一样。金色纱裙包裹着灰暗的瑟缩和怨愤。
这让她的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吸血鬼本就是复仇心理极为强烈的物种,自从知道了有这样的机会,凯瑟琳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回去找出真相,顺便,把安柏他们曾经给的羞辱一并奉还回去。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地无私伟大的圣女,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只是因为她那时没有办法反抗而已。但是现在有了机会,她为什么不把耳光扇回去?就冲他们间接的害死自己的妈妈,让自己在原本属于自己的家里受尽屈辱,凯瑟琳就根本没有理由去原谅也不想原谅他们。
她不打算和安柏抢温莎守护人的位置,但是那不代表她就打算放过他们。
缓慢而锋利的高跟鞋声在安静的舞厅里回响,好像刀子一下一下刺在地面上。道路比刚才更宽,因为周围的人在不自觉地朝后退,像是根本控制不住。
这是属于生物本能上的瑟缩和恐惧,因为吸血鬼对人类有着绝对的压制作用,不管是那种极致的美丽还是那种让人骨寒的气场,都像针尖一样刺激着你的神经,让你无意识地远离和后退,但是又被对方的一切牢牢吸引,动弹不得。
黑面红底的高跟鞋宛如踏着血液而来,凯瑟琳像个漆黑而优美的噩梦,缓慢地朝那位阔别七年的远房表姐靠近。周围有不少人认出了凯瑟琳的身份,纷纷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但是空气里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压抑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压力更多的是来自凯厄斯,无从分辨是哪一个细节,但是从他的眼神到表情甚至身上的味道,都带着那种逼迫着周围的人退避三舍的威压。有的人仅仅只是存在就会让人恐惧,凯厄斯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只要他刻意放大那种感觉,这种恐惧可以压垮被他外貌带来的幻想,只剩下赤/裸的畏惧。
等到凯瑟琳走到安柏面前的时候,安柏才惊觉自己有点冷,因为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查理斯左跨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凯瑟琳:“你是哪个家族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位沃尔图里夫人是我的老友。”克里斯汀端着香槟走出来,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查理斯对她有什么意见吗?”
“沃……沃尔……”查理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是一种扭曲的古怪,仿佛看到了魔鬼一样。阿道夫嘿嘿地冷笑,将自己缠在查理斯的身上,伸出两根手指,朝查理斯的眼睛做出一个挖眼珠的动作,“小丫头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恭喜安柏小姐继承守护人之位,希望我们这次的初次拜访不会给你造成困扰。”说着,凯瑟琳朝她伸手,手套鲜红得像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
安柏愣愣地看着她,唇瓣微微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知道沃尔图里,吸血鬼世界的皇族,斯蒂芬他们又恐惧又憎恨的存在。人类对他们来说只是食物,因为他们是吸血鬼,是吸血鬼中最恐怖的那一种。
为什么凯瑟琳会和他们在一起?!
她的目光偏移开,看到站在凯瑟琳身边的银发男人,瞳孔猛烈皱缩了几下,似乎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冲击,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味道,似乎在陷落和求生之间挣扎。直到她的视线向下,目光被凯厄斯胸前的黄金V型项链灼伤。
安柏发现凯瑟琳并没有这个项链,有些僵硬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似乎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握个手而已,安柏小姐不肯赏脸吗?”凯瑟琳的声音染上了微微的凉,安柏刚刚看凯厄斯的眼神和之前的任何猎物没有区别,只是多了一份还算有理智的挣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凯瑟琳很讨厌安柏这样看着凯厄斯,就好像被人动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当……当然。”安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然后伸手和凯瑟琳握了一下,被她那种从皮质手套后面渗透出来的刺骨冰冷弄得一个激灵,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被凯瑟琳一把捏住。
凯瑟琳觉得自己就像捏着一只纸壳人的手,随意地用力就能揉碎她的骨头,撕烂她的皮肤:“对了,我听我的朋友说,安柏小姐对平时的生活很注重也很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知道,安柏小姐对我的人生有什么建议没有?我很愿意洗耳恭听,相当期待。”
这句话,是凯瑟琳的父亲去世那天晚上,安柏照常给予了她一番刻薄的羞辱以后,凯瑟琳唯一的话。
安柏看着眼前这个漂亮至极的吸血鬼,一股无法控制的战栗让她几乎要立刻腿软下去。
她是吸血鬼,自己是人类。毫无疑问,她是来找自己报仇的。
之前,塞拉斯说自己得罪了最可怕的沃尔图里家族,安柏还以为只是因为他们和斯蒂芬的关系被沃尔图里发现了。但是现在,这个想法显得是那么可笑。
因为简的折磨和惊吓,安柏本就已经连着两天的严重睡眠不足。今天白天的时候再强撑着参加了一天的加冕礼,太阳穴和后脑勺痛得厉害,听声音都有种虚浮的幻觉,最后还遇到这样的惊吓。她看着凯瑟琳的样子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好像很快就要晕过去,但是手上的痛感和冰冷触感又不断逼迫着她清醒过来。
查理斯煞白着脸色将安柏扶住,低声解释到:“对不起,我,我女儿有点不舒服,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当然。参加了今天一天的庆典,是应该休息一下。”凯瑟琳轻快地松开安柏的手。安柏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白皙,她还以为凯瑟琳手上的那种血红会浸染到她的手上。察觉到查理斯想要将自己带离属于自己的加冕礼,安柏试图挣扎。她已经等着一天太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怎么可以就这样仓皇走掉?
她不相信凯瑟琳他们会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动手,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如果自己死了,沃尔图里遵守的“不能暴露身份”的法律也泡汤了不是吗?
查理斯严厉地瞪着她,不容反抗地将安柏带着往外走,“请各位尽情享受今晚的舞会,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塞拉斯快速地跟了上去,尽量避免和凯厄斯那种过分锐利的眼神接触到。
出大门的时候,塞拉斯注意到那个叫简的女孩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迎面而来的夜风又冷又急,安柏出了温暖无比的舞厅才意识到冬夜里是这么冷。身后的舞厅里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舞会正式开始了。
安柏缩在温莎堡大厅的沙发上,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她用毛毯裹住自己,难以置信地朝查理斯说道:“我们要去哪儿?就这样把我们辛苦这么多年的东西又拱手让回去吗?”
“你没看到她已经变成吸血鬼了吗?!”查理斯恼怒地朝安柏吼道,“他们的人数比我们这边的吸血鬼多,我们必须要找到斯蒂芬他们,凯瑟琳是回来报复的。我就知道,她这次是打算致我们于死地了,你看看她的样子,那副阴魂不散的样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温莎是我们的!爸爸,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安柏尖叫起来,手指抓紧身上的礼服,像是要把它撕破才肯罢休,“我们之前可以让她滚出这个家门,现在也可以!”
“恐怕不行。”塞拉斯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很不轻松,“我的能力没有用了,他们当中有谁可以反弹我的能力。我猜测也许是那个银发的吸血鬼,他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危险了,这是我从没遇到过的。”
“我说可以就可以!”安柏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朝地上砸了过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给我安静一点!”查理斯朝安柏呵斥到,“现在的情况已经改变了,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马上收拾好东西,我们去找斯蒂芬。塞拉斯,去通知私人飞机马上做好起飞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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