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这些年着实不易,但愿阿祎能好好的,不要被轻易蛊惑。”
魏延点头,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
“放心吧,阿祎这一路既然没有隐瞒行踪,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年轻人,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梅氏点头,神色却仍然不大好。
好在不多时宫人来报,说是三郎君回来了。
梅氏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忙叫人将魏礼领了进来。
“父皇,母后。”
魏礼进门笑着行了礼,不待两人开口就将画像呈了上来。
“知道您们等得着急,孩儿就不多说别的了,画像都在这儿了,您们自己看吧。”
说着让人将那画像一一展开。
十五赏灯夜让众人眼前一亮,梅氏眼尖的指着楚瑶怀中的小人儿道:“哎呀,昀儿在吃手呢。”
魏礼轻笑:“这孩子乖得很,不哭不闹,就是一条,爱吃手,扒拉下来没一会儿又自己塞回去,特别有意思。”
梅氏白了他一眼:“你们哥三个小时候都爱吃手!小孩子本来就爱吃手的!”
说着不理他又自去看其它几幅画像了,显然比起画技超群的赏灯图,更喜欢能看清自家孙儿的其它几幅。
魏礼笑着摸了摸鼻子:这可真是隔辈亲,有了孙子忘了儿子,不过说句那小家伙爱吃手,就被母亲数落一句。
第140章 不明
魏礼回来后不久, 魏祎就到了。
魏延夫妇一起召见了,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三弟比你晚走半个月, 前几日都已经到了。”
魏祎笑了笑, 道:“侄儿许久没回来了,途中顺路去看了一眼祖母她老人家, 故而晚了些。”
就像他之前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一样, 现在也毫不避讳的直接提起。
魏延沉默着点了点头,梅氏见他们叔侄两个没了话说,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笑着打圆场。
“你祖母近来可好?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精神不错。”
魏祎简短的回答了一下, 之后却忽然话锋一转, 说了句让魏延和梅氏都大为震惊的话。
“祖母想给我说门亲事,女方叔叔和婶母也都认识,就是她身边的郭三娘。”
魏延面色当即一沉, 问道:“你答应了?”
“怎么会呢,”魏祎道,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是祖母亲自保媒,侄儿也还要回来问过母亲的意思才行。”
这句话并没有让魏延的脸色好看一些,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魏祎,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魏祎眸光低垂,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侄儿年纪大了,也确实早该说亲了, 这些年是因为战事繁忙所以才没顾得上。”
“如今既然战事一切顺利,北边又有太子和长宁王亲自坐镇,侄儿倒是可以抽出空来想一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郭娘子与侄儿年纪相当,侄儿与她也曾见过几面,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应下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知根知底?
魏延冷笑一声,想说知根知底你还要娶,莫不是疯魔了吧?
但最终还是在心底无奈的轻叹一声,把这句话强忍了下来,回了一句:“你的事情我和你婶母也不便做主,你自己回去问过你母亲吧。”
魏祎应诺,也没什么旁的可说的,便准备起身告辞。
临走前魏延却又说了几句话。
“大郎,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要去战场的,这些年也是你自己不愿回来的,从来没有人逼过你什么。”
魏祎面色僵了一下,旋即垂首:“是,侄儿知道。”
待他走了,魏延头疼的靠到椅背上,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气闷。
“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因为战事繁忙才没顾得上自己的终身大事?”
“是谁逼他上战场了吗?当年还不是因为祁儿回来了,他自己多思多虑才非要跑去的?”
“谁也没有要赶他走,祁儿甚至连话都没跟他说几句,他就收拾行囊跑了!现在倒像是我们不管他,非把他扔出去!”
提起这个梅氏也有些无奈,叹气道:“阿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他,任由太后那边怂恿他吗?”
魏延扶额:“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这件事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越管他他越觉得当年的事有蹊跷。疑心易生暗鬼,时间长了心中反而越来越不忿。”
“……但愿大嫂能劝一劝他。”
梅氏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如是说道。
…………………………
永平王府,郭氏自听说魏祎回来了之后就再没坐下过,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魏祎甫一进门,正要跟她打声招呼,她就快步走了过来,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大郎,你……你去探望过你祖母了?”
魏祎进门前才挂到脸上的笑意顿时消了下去,嗯了一声,道:“怎么?不行吗?”
“不……不是不行。”
郭氏被他冰冷的脸色吓到,缩回手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地询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魏祎看着母亲的这副样子,沉默了片刻,反问:“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或者你怕她跟我说什么?”
郭氏怔了一下,神色更加紧张,下意识的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魏祎勾唇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祖母想给我说门亲事,就是她身边的郭三娘子,我正想问问母亲,看您意下如何?您若是答应,我这就让人给祖母回信,把日子定下,早日迎娶郭三娘子进门。”
他说完之后半晌没听到郭氏的回应,一抬头才发现她站在原地愣住了,似乎魏祎刚刚说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直言,把她吓的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哆嗦,看上去摇摇欲坠。
无论魏祎心里原本多么不高兴,郭氏到底是他的生母,他见状心中轻叹一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母亲,坐下说吧,这不是还没定呢吗,您若是不答应,我……”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郭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喊了两声,吓得房中所有人都跟着一颤。
她向来是软糯温吞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问她什么都说好,从无异议。
没想到陡然拒绝一回,反应却这样激烈。
魏祎被吓了一跳,扶着她胳膊的手跟着一紧。
郭氏似乎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股气势转瞬间又消失无踪,变的比之前更加唯唯诺诺。
“不……不是的,大郎,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先问一问陛下和娘娘?他们是你的叔父和婶母,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的。”
不提魏延夫妇还没事,一提起他们,魏祎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的亲事,难道母亲做主还不够吗?非要陛下和娘娘也同意了才行?”
“是不是我今后无论做什么,都必须经过他们同意?是不是没有他们的旨意,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是不是我必须要一辈子寄人篱下,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
他怒吼出声,将站在面前的郭氏吼的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陛下他们这些年对你不好吗?还是……还是你刚才入宫,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魏祎深吸了几口气,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
“那……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
魏祎打断,声音压抑,面色沉沉。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禅位给叔父,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有儿子,却好像没有一样,毫不犹豫的把王位给了别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年的禅位诏书是假的,私底下也曾偷偷去查过。
但事实证明当年就是他父亲亲笔写下了那份诏书,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宣读过。
那些人都是他的心腹,若说一个两个被叔父收买了还有可能,全都被叔父收买了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在他心里也觉得,以他叔父的为人,该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那个时候年纪那么小,他叔父若真有这样的野心,事成之后就应该想办法除掉他。
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太容易出些什么事夭折了,加上他的母亲又是那样的软糯性子,根本护不住他,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从人世间消失,对叔父来说易如反掌。
可他好好地活了下来,叔父和婶母也都将他视若己出,从小到大但凡魏礼他们三兄弟有的,他就都有。
他甚至过得比魏祁还好一些,因为魏祁在大燕为质,整日战战兢兢的活在刀刃上,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他却得以在魏京安稳度日。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他还是去查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有些怨气罢了。
“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氏垂首,低声喃喃:“你那个时候还小……”
“可我总会长大的啊!”
魏祎抬头,直视着她。
“我总会长大的不是吗?他哪怕是让叔父先代为摄政,等我长大后还政于我呢?”
“可他没有!他直接禅位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王位留给我!”
“我就是不明白这点啊母亲!我不明白!”
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孩子?
除非没有子嗣的才会改立藩王,或是从族中过继一个,哪有向他这样直接把自己的儿子无视了的?
虽然父亲那时候还不是皇帝,但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他想不通,想不通父亲这么做的理由。
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孩子!
但他的血脉毋庸置疑,这张脸就足以证明了,因为他曾经看过父亲的画像,不仔细看还以为画的就是他自己。
第141章 威胁
郭氏听着他一叠声的质问, 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才喃喃问了一句:“大郎你……很在意那个位置吗?”
王位或者皇位, 真的这么重要吗?
魏祎轻笑, 抬头看向她。
“母亲,实话告诉你, 其实这次不是我自己要去探望祖母的, 是她事先偷偷派人送了信给我,想让我去见她。”
郭氏一惊, 正要开口,却听他又说道:“我不是傻子, 祖母叫我去是做什么的我心里明白。我若真的在意那个位置, 就该等三弟一起回来。”
魏礼即便跟魏老夫人不亲近, 但与魏祎一路同行,魏祎说去探望祖母,他同样身为孙辈, 总不好自己先行离开,势必是要与他一起去的。
“你说以祖母的性子, 到时候还会放三弟回来吗?”
魏老夫人正愁没有牵制魏延的法子呢,人质上赶着送上门来,他不扣下才怪。
身为祖母留下孙子在身边伺候一段时日, 魏延总不能因此就派兵去攻打吧?
届时传出去成了魏帝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在太后面前尽孝就对太后发兵,岂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就是再来三个徐公辅佐他都没用!
郭氏听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
“还好三郎没去,还好三郎没去……”
说完却又反应过来什么, 猛地抬起头。
“你知道你祖母想做什么?那……那你为什么还去?”
魏祎抿了抿唇,指尖微微收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
收到信的时候魔怔了一般,稀里糊涂的就上路了。
或许是想听听祖母到底会说些什么吧,从那只言片语里打探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陈年旧事,拼凑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被父亲无视的理由。
又或许还是那些不甘心作祟,真的想顺势而为看能不能坐到那个位置,那个父亲不给他而直接给了别人的位置。
可是一旦如此,他与叔父一家就势必不能再回到以前了。
郭氏急的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发颤:“大郎,你可千万不能走了歪路啊!你祖母她……她的话不能听的,不能听的!”
这样的话魏祎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厌烦而又疲倦。
“我知道,”他摆摆手道,“母亲,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郭氏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拦住他,身子一歪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颓败。
…………………………
翌日,魏祎给郭氏请了安之后便出门了,先是在朝会上当众向魏延谢了恩,散朝后便跟着一众权贵子弟去应酬了。
虽然他不常回京,但京城的人情往来还是要顾及的,有些人昨日就递了拜贴,他以初回京城一路劳累为由推拒了,今日再拒绝就不妥了。
郭氏从他走后就一直呆坐在房里,像个泥塑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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