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她,美则美矣,只是太过俗艳。如今的她清丽绰约,少了些倔强任性,多了几分端庄柔美,令人眼前一亮,见之忘俗。
前世终究是对她不住。他有时不禁想,也许不嫁给他,她就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那么此生,你我各自安好,莫再牵扯。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夕姀大大参与本文的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感谢皮皮和水清浅两位大人的地雷。
☆、先生
夏浅汐的生辰宴会过后,夏立德便不愿再让她抛头露面操持生意,并嘱咐夫子给她加重了课业。
生意这东西,做久了便上瘾了。夏浅汐哪里肯依,一逮住空子就往铺子里跑。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听劝,爹都是为了你好,姑娘家就应该有姑娘家的样子,你看谁家的闺女整日在外头东奔西走做生意的?”夏立德看着一头扎进账册堆中的女儿,无奈地摇头叹气。
夏浅汐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夏立德跟前,扯住他的袖子,慢悠悠摇着,娇声软语道,“爹,女儿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律法又没规定女儿家只能呆在闺房里绣花写字。”
平时只要她使出这一招,他早心软了,或许是今日兄长委婉地对他说不该再纵容她胡为下去,还拿他自己的两个女儿与浅汐比较,现在看她嬉皮笑脸娇俏可人的模样,火气不打一处蹭蹭直冒上来。他一把甩开被她攥着的衣袖,眼底尽是愠怒,“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歪理,都是我把你给惯的,今日说什么也不准你再踏进商铺半步,否则便是害了你。”
夏浅汐的手僵僵地腾在半空,心知爹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一计不成,那就再生一计,她仰起小脸,倔强道:“爹爹可愿与女儿打个赌,爹若输了,就允诺女儿继续帮咱们夏家商号打理生意,若是女儿输了,就依爹爹所言,回家捏起针线绣花去。”
这丫头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夏立德负着手,看她一眼,“什么赌?你先说清楚,爹再斟酌要不要跟你打。”
夏浅汐回道:“若是女儿能在一月之内让茶行生意扭转盈亏,甚至月翻五倍之利,就算女儿赢。”
大凉茶园稀少,又不善制茶,手底下的那个茶行,所售茶饼茶叶都是从别国运来,经过路途中层层盘剥,到了京城再转手卖出,利润寥寥无几,莫说五倍之利,哪怕翻个两三倍,他这个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载的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夏立德考虑一刻,应声道:“好罢,爹就与你打这个赌,但爹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你做不到,就乖乖给我回家里呆着,休想耍花样。”
“爹若信不过我,就按照生意上的规矩,立个契,总行了吧。”夏浅汐取来纸笔和印泥,将今日打赌的一应事宜写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推到夏立德眼前,“爹爹也签上大名,省得您输了耍赖。”
夏立德接过契约仔细过目一遍,提笔签了名,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道:“爹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这次你输定了。”
夏立德走后,夏浅汐独自坐在二楼临街的窗子底下,望着下面的人群发呆。
对于这个赌她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按照前世的记忆,下月会有一个茶艺比试,如果能在比试中赢得头彩,夏家茶行名声大噪,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大凉在茶道方面本就薄弱,想要从茶道高手云集的邻国那里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正头疼中,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人衣衫落拓,鬓角发丝有些凌乱,显得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通身超然的气度。
“嗳,刚出笼的包子,个大皮薄,咬一口,油水汪汪,满口生香,快来买哟。”
他犹豫着走过去,问道:“老板,你这包子怎么卖?”
老板上下看了他一眼,回道:“肉馅包子三文钱一个,素包子两文钱一个。”
“来一个素包子。”他缓缓从腰间摸出铜板,从老板那里接过油纸包,打开,一个热气腾腾白生生的包子。他正要下口,却被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拉住了袍角,那乞丐浑身脏兮兮,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的包子,在他脚下扑通一跪,哀求着:“这位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能把你的包子给我吃吗?”
他看了小乞丐一眼,就把包子递给他,温和一笑,“拿去吧。”
那人摸了下空空的肚子,挪动双腿朝前走去。夏浅汐喊过丫鬟子姝,朝楼下一指,“去,悄悄跟着那人,看看他一个时辰内都做了些什么,回来告诉我。”
子姝应诺去了,夏浅汐踱到楼下翻看账簿。一个时辰后,子姝回来,小声道:“小姐,那位公子进了几个铺子,不买东西,只问老板几句话就出来了,奴婢估摸着他是要找一份活计。”
夏浅汐颔首,又听子姝说:“咱们家的当铺就在不远,他等会也该过去问了。”
“这样,子姝。”夏浅汐道,“你先去招呼他,把人留下,我随后就到。”
子姝做事机灵麻利,听罢也不耽搁,提裙小跑着就离开了酒楼。夏浅汐唤来子栗,两人慢悠悠朝当铺去了。
如意斋里间的厅堂布置得雅致敞亮,平时作会客之用,房内真品古玩琳琅满目,雕刻精美的梨花木案几上摆放着一只紫铜狻猊香炉,四周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卧松云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静候许久。一个打扮周正的丫鬟端着茶点走过来,将清茶奉上,“这位公子久等了,我们家小姐不便露面,特差奴婢来问公子几个问题。”
这家当铺的掌柜竟是女子?他面上一诧,不疑有他,起身行礼道:“有劳姑娘。”
“看公子模样应是个读书人,我家当铺正缺一个账房先生,我家小姐让我过来问你,你们读书人眼中,是如何看待商贾,是否对经商存在偏见。”
卧松云道:“周书有云,商不出则三宝绝,商亦是民所衣食之源,读书人通圣贤之经,亦对仁商持尊敬之心。”
“奴婢这就将先生的话回给我家小姐,先生稍候。”
子姝走到里间,把卧松云的原话与她说了,夏浅汐随后交给她一张纸,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子姝折返回来,向卧松云道:“我家小姐有一题要考一下公子。”
卧松云接过一看,上写着:鸡每只十文,鸭每只十五文,鸡鸭共买了十五只,用钱一百九十文,问鸡鸭各几何?
他看完只微微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答案,交给子姝。
夏浅汐看过答案,从里间出来,向他一礼,“妾见过先生,恕妾冒昧,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小姐有礼,在下卧松云,曾居九霞山的万卷书院。”他揖了一礼,取出文牒,双手呈上。
夏浅汐接过翻看,而后上下打量他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妾听闻万卷书院乃天下第一圣贤之地,先生从那里来,绝非浅陋之辈,妾还拿这些小儿科的题目来考先生,真是班门弄斧,让人笑掉大牙。”
卧松云谦虚道:“小姐过奖了。”
夏浅汐又问道:“不知先生远来京城所为何事,又怎么会落得这般处境?”
他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本是来京访友,到此才知友人已离家多日,在下盘缠用尽,不得已才四处寻找活计,待友人归来,再行离开。”
“店铺招工,最忌临时起意,做不长久。”夏浅汐缓缓道,“先生这样,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活计的。”
“小姐言之有理,在下之前已去数家店铺询问,均是无果。”
“先生若是不嫌弃,妾家的铺子里还缺一个账房先生,先生想做的话,妾可开月钱十两,提供居所,食宿全包。”
卧松云听言一怔,随即道:“在下只求一餐温饱,有个安身之所,小姐给的报酬实在丰厚,在下愧不敢受。”
“先生先别急着推辞,妾从不做亏本生意,妾出得起银子,也要看先生有没有本事接得住。妾就与先生以一月为限,一月之后,以先生的能力决定去留。”
卧松云再揖一礼,“如此,多谢小姐。”
夏浅汐让子姝到管事周安那里支应一声,给卧松云安排个干净的住处,每日管两餐饭食,月钱不必从库房出,从她私房钱里拿。
翌日清早,卧松云来店里上工,他换了一身麻布青灰长衫,面上也拾掇得干净清爽,墨发衬着俊秀面容朝那一站,活生生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跟昨日的落魄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子栗子姝只瞅他一眼,皆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抹彤云。
他略施一礼,“请问小姐,今日我该做些什么?”
夏浅汐拿帕子甩了甩旁边不争气的丫鬟,转身时带着笑道,“先生先熟悉些账务,随后妾再为你安排别的事做。”
账房拿了一些账册让他处理,夏浅汐静观两三日,觉他沉稳干练又儒雅温和,思虑之后将他请进厅堂,拿起桌上一本账册随意翻了两页,向他道:“这些是夏家商号上个月的进账支出,妾觉得账务不对,与身边信得过的人查看了数次,总也找不出问题,烦请先生帮忙看看。”
卧松云接过账册翻看核算半晌,撕下几页对着光照了一下,又用水沾湿捻开,眉目舒展道:“在下曾在书院帮忙修书,这账册有些地方被人揭裱过。普通宣纸有三层,揭掉外面一层,重新装裱新纸,仿照原先的笔迹写上想要的账目,最后将账本做旧些,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夏浅汐接过一看,果真如此,当即让人把半年内的账册都搬进来,逐个翻看。
掌灯时分,一家三口围坐桌前,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凝重。
还是夏浅汐先开了口:“爹,你也看到了,经大伯父过手的好多帐册都有问题,偷挪的钱款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千两银子,先前他做得隐蔽无人发现,现在证据摆在这,不能再让他继续待在夏家商号了。”
周氏对夏立仁接手账房一事早有怨言,只是苦于没有由头,如今被女儿挖出这么大的错处,怎能不添枝加叶一番,“是啊,大伯这事做得真是太不应该。老爷是一家之主,此事可拖不得,还是快刀斩乱麻,早些拿个主意吧。”
夏立德叹了半天气,神色为难,“那可是我的亲大哥,手足亲情多年,教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爹,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怎么能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呢。”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事,唉,你不懂。”夏立德抬手揉着额角,眉头紧皱。
周氏起身,站在她身后帮他按压穴位,一边道:“汐儿说得有几分道理,咱们既已知晓此事,日后见面总有芥蒂,大伯挪走的那些银子可以不要,只是不能再让他留在铺子里了。老爷若一心只想顾全大伯的颜面,吃下这个暗亏,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底下那些跟随多年勤恳忠心的伙计?”
夏立德纠结半晌,一掌拍在桌上,“也罢,明日我与大哥说说。”
得到满意的回复,夏浅汐不着痕迹地向周岁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回应她的是周氏竖起的一个大拇指。
次日,三人在饭厅用早膳,夏浅汐留意到夏立德眼底一片青黑,定是昨夜为了大伯这事睡得不安稳。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还未等人反应,就见夏立仁带着方氏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夏立仁进门就道:“立德啊,兄长我今日拉下老脸给你陪个不是,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好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小的时候你做错事被爹罚跪祠堂一天一夜,还是兄长我悄悄给你送了个白面馒头,有啥事情咱们关起门来说,兄长一把年纪了,我这心里受不住啊。”
方氏拉着周氏的衣袖,哭得如泪人一般,“弟妹你不知道,毓武整日跟几个狐朋狗友胡混,染上赌博的毛病,三天两头跟家里要钱,青青和子衿也大了,眼看就要说婆家,可家里一点像样的嫁妆也拿不出手,这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啊。”
周氏低头瞧见她脖子上套着的一条由滚圆的翡翠珠子串成的项链,心说,你这身行头可比我身上的贵了去了。
见夏立德不为所动,方氏两手拍着膝盖哀嚎,哭得撕心裂肺,听得夏浅汐心里头一阵烦躁。大伯父定是有所觉察,知道火包不住火了,只好使出苦肉计来。爹,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方氏本就丰腴,哭了一会汗水涔涔,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翻白,倒在了一上。
“孩子他娘,你怎么了,你不能就此撒手去了啊。”夏立仁一看方氏晕倒,忙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凄声连连。
周氏忙喊人:“快,快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来到,为方氏诊了脉,说是急火攻心而致,开了药方就让人抓药熬制去了。
两日后,夏立德辞去夏立仁在账房的职位,却给了他一间日进斗金的临街旺铺,可把他们家给美死了。
这日,夏浅汐从铺子里回来,听到夏青青在假山后边教训婆子,“明明我才是夏家的嫡女,才是正儿八经的夏家大小姐,外头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你们也这么不分长幼地乱叫,成何体统!看我今儿个不撕烂你的嘴。”
虽然她与夏青青互生龃龉,毕竟是亲戚,平时见面也会维持一些表面上的客气。自从他们家得了铺子,夏青青每日脸上尤似带着光,走起路来也愈发趾高气昂。
两家虽说只有一门之隔,却犯不着跑到这里来给下人立规矩,她这是想着法说给自己听呢。
子栗性子急,最先沉不住气,“小姐你看,大老爷家的这位堂小姐,脸皮比泥墙还厚,她怎么不想想他们家的那个铺子是怎么到手的。”
子姝扯她的袖子,“你小声些,别给小姐惹是非。”
“这人啊,真是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肉吃嫌豆腐。”等夏青青领着婆子走远了些,夏浅汐轻笑一声,向她们道:“传我的话下去,以后都管夏青青叫大小姐。”
她想要这大小姐的虚名,就让给她好了。
这边夏浅汐不以为然地去周氏院里请安去了,那厢夏青青却腿脚发软地跑回别院,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严实。
今日之事她也是临时起意,想挫挫夏浅汐的锐气,当时嘴上是痛快了,现在心里开始害怕起来,万一夏浅汐到爹娘面前告状,她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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