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信了你能在唐蹇谦跟前失宠,那我不是个傻子么。”
宋菀笑了一声。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好。
傅小莹转过头去瞧她一眼,“对了,你还记得李妍吗?”
“谁?不记得。”
“前两年,唐总不是怕你闲着无聊,让你去他名下的经纪公司上过半年的班么?”
宋菀嗯了一声。那时候她专管艺人签约,眼光独到,给公司选出了好几个当红明星。
“李妍那时候小有名气,到你那儿面试,被你给退了,有印象吗?”
“哦,”宋菀记起来了,“后来逢人便造我谣的那人?”
“对……她最近混得不大顺,听说……”傅小莹转头屏退按摩的那两人,“你们先出去吧。”
等闲人都离开了,傅小莹方说:“她被人骗了,陪人睡了大半年,以为能嫁入豪门,结果什么也没捞着,还染上了毒/瘾,精神上似乎出了点儿问题,时好时坏的……听说她特恨你,清醒的时候一直咬牙切齿叫你的名字。”
宋菀一声冷笑,“怎么还赖到我头上了?”
“可能是看跟她同样来面试的都红了吧。”
“就她那资质,签了唐蹇谦的公司也捧不红。”
“所以很多人觉得你这人冷心冷肺。”
宋菀语气平淡:“我只是不喜欢给人虚幻的希望。
傅小莹盯着她看,心里好奇,到底会不会有这样一天,究竟遇上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她这样的人也能情绪失控歇斯底里?
作者有话要说: 1月28日,改。
☆、第七章【改】
叶嘉树发呆挺久了。他蹲在树下把一支烟抽完了,抬起头来才发觉宋菀就站在屋前的廊下,自芭蕉叶和鸡爪槭间吹来的风弄乱她的发丝,整个人在盛夏的日光里模糊得要不存在了一样。
她在看他,那目光说不出有什么别的意义,就是在看他。
叶嘉树挺好奇她怎么没喊他,赶紧揿灭了烟把车门打开。
这一趟,叶嘉树是送宋菀进山。宋菀和宋芥的妈妈黄知慧,六年前便住进深山不问世事。她住在半山的一处陋居,深居简出粗茶淡饭,虽未遁入空门,但已然半只脚踏出红尘。
黄知慧不愿见宋菀,总让她不要来,但宋菀终究不放心,隔三差五总得去看看。
车进山里,天光隐蔽,人在浓荫里。
到一处地方,宋菀让叶嘉树把车停下,拿上包下了车。那细跟的高跟鞋踏在略有坡度的石子山道上,有些颤颤巍巍。叶嘉树不放心,往车轮子前面塞了两块石头,还是跟上去。
黄知慧的住处就在浓荫深处,一间瓦房,破篱笆围出一方院子,田里架着丝瓜藤,一个穿麻布衣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屋檐底下择菜。
听见脚步声了,黄知慧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仿佛来的这人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宋菀喊了一声“妈”。
黄知慧端起菜盆,进屋去了。
叶嘉树跟到屋前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宋菀跨过门槛进屋,巡查似的满屋子转悠起来。
叶嘉树往里瞧了瞧,才发现这屋子干净整洁,远不如他想得那般寒碜,贴得齐整的石板地砖,粉白的墙壁,乌沉沉的木家具,跟他以前见过那些山里的民宿一样。
宋菀的身影一晃,穿过几道门往厨房去了。
叶嘉树看不见她的身影,自己到院子里枣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田里一畦小菜绿油油的可爱,西红柿刚刚成熟,水灵灵的红色。他往厨房那儿看了一眼,隐约传出对话声。他犹豫了一霎,站起身往田里走去。
宋菀没待多久,一眨眼就出来了,她低着头,把墨镜往鼻梁上一架,哑着声对叶嘉树说了声“走吧”。
直到上了车,宋菀都没把墨镜摘下。
车往回开,到村子的边界,宋菀终于出声指路,却不是让他回城。
车子七拐八拐,到了一户农家前,宋菀让叶嘉树停车。她摘了墨镜搁进包里,绕过晒在场坝里的干货,前去开门。
没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粗陋的中年妇女。
宋菀挺热切地叫了她一声“张姐”,从包里掏出一只瞧着便分量极足的红包,塞进“张姐”手里。
叶嘉树明白过来了,宋菀是在拜托这人时不时到山上去瞧瞧,送点儿必需品。
跟了宋菀四个多月时间,他第一回见她这样和声细语,似是生怕得罪了农妇,就会让黄知慧在这穷乡僻壤无依无靠一样。
叶嘉树突然间不忍再看,别过脸去,点了支烟。
宋菀跟那位张姐交代了很久,方才回到车里。那副让人陌生的热切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叶嘉树往后视镜里看,觉得她还是这样不近烟火的冷漠最好看。
叶嘉树问:“走吗?”
宋菀“嗯”了一声。
叶嘉树突然想起什么,往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手往后一扬,“接着”。
宋菀愣了下,张手去接。
是个西红柿,半个拳头大小。
叶嘉树说:“你妈田里偷的。”
宋菀噗嗤笑出声,话里不无讽刺,“那可是她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她也不讲究,把西红柿在自己没有一丝皱褶的真丝裙子上擦了擦,张口就咬,汁水溅出来,她含糊地说:“……宋家的人都一个德性,活在梦里不愿醒来。”
叶嘉树张了张口,没说话。
他想,若不是只有醉生梦死这一个活法,谁愿意如一具行尸走肉游荡人间。
·
唐蹇谦还是来了电话,对那日的争吵止口不提。
“来桐原路,马上。”
这三个字激得睡意昏沉地宋菀一个激灵,背上一层冷汗,声音连带着也含了三分不自觉的哀求,“唐总……”
唐蹇谦没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挂了电话。
宋菀起身去换衣服,衣服穿到一半了,才想起得给叶嘉树打个电话。那接通的“嘟嘟”声有点漫长,她突然间希望叶嘉树最好不要接这电话,好让她找个理由推了今晚的会面。
“宋小姐……”
宋菀望着穿衣镜里自己裸/露的半边身体,轻声说:“……过来接我,唐总要见我。”
这是唐蹇谦对她时间最长的一次冷落,在这样长时间的无所事事里,她生出一丝幻想,她以为唐蹇谦终于有对她失去兴趣的一天。
车来时,宋菀妆已经画好了,很浓的妆,像个面具一样扣在她脸上。
叶嘉树给她开门的时候,觉察到她在微微颤抖,身上刚喷的香水酒精味还没散,很浓的冲入鼻腔。
他轻声问:“宋小姐?”
那微热的呼吸拂着额前发丝,宋菀打了一个冷战,回过神来,一矮身钻进车里,靠着车门,蜷作一团。
汽车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深夜空荡无人的街道上,叶嘉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直觉,总觉得今晚的宋菀十分异常,“桐原路”这三个字,同样透着一些耐人寻味的深意。
叶嘉树把车停在桐原路99号,后座没有声音,他等了等,转过头去提醒,“宋小姐,到了。”
那蜷在阴影里的影子动了动,叶嘉树下了车,过去替她打开车门。
路灯照着宋菀那一脸看不清楚真面目的浓妆,下车的瞬间,她手指突然紧紧抓住了叶嘉树的手腕,求救似地朝他望去一眼,假面裂了一条缝,她眼底是无止尽的恐惧。
叶嘉树心里一惊。
“宋……”
然而只是一霎,宋菀就松开了手,迈开脚步,“……回去吧,今天不用等我了。”
她踩着高跟鞋,步子迈得笔直,宛如被人扯光了一身彩羽,仍要昂首挺胸的孔雀。
人越往前走,夜色越浓,直至她的背影彻底被黑暗吞噬。
·
一缕强光照进车里,叶嘉树腿弹了一下,骤然醒来。迎面开来的车开了远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车开走以后,叶嘉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
天快亮了。
他下了车,活动了一下身体,从口袋里抖出烟点燃,向着路尽头的99号看去。那是幢三层的别墅小楼,二楼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
天光一寸一寸亮起,那灯一直亮着,却黯淡得逐渐看不见了。
没过多久,叶嘉树看见唐蹇谦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里面出来,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车离开了。
叶嘉树从地上站起来,动了动蹲得太久已经没有直觉的双腿,盯着99号的大门。
大约半小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脚步踉跄,每一脚都像踩在薄冰上。
叶嘉树按捺下冲上去把人扶住的冲动,一直跟着宋菀走到路口,才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捉住宋菀的手臂,轻轻一拽。
宋菀身体晃了一下,别过头来,瞧见是谁以后,那张妆已经花得差不多,表情却已然无懈可击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丝难以压制的痛苦。
她张了张口,叶嘉树很费力才分辨出她说的是两个字“药店”。
树影遮掩下的车里,宋菀颤抖的手掰开了包装,把药送进嘴里,接过叶嘉树送来的矿泉水瓶子,和着水把药吞下,她喝得着急,那神情仿佛要把什么生吞活剥一样。
叶嘉树不是毫无常识,宋菀手里拿的药包装他认识,一般是用来事后紧急避孕的。
宋菀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把瓶子扔到一边,哑声说:“找个地方,我想洗个澡……”
“芙蓉路?”
宋菀摇头。
叶嘉树斟酌片刻:“……这儿离我家更近,你要不介意……”
“走吧。”
后视镜里,宋菀从包里抽出湿纸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那糊掉的口红和粉底液。她眼里灰败蔓生,像已让病虫蛀空的树,在等待决定生死的一把天火。
叶嘉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宋菀。
他突然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陪老刘喝酒,老刘醉后的几句诨话:“听说唐蹇谦这人……干那事儿,花活儿特多,有点变态……”
心脏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仿佛它不在它应当所在的位置。
☆、第八章【改】
开门的瞬间,叶嘉树才记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女人。
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叶瑶难得几分尴尬。她往被叶嘉树领进门的女人身上看了看,先天敏感的直觉让她清楚这人跟她不是一路人。她冲着宋菀笑了笑,去卧室提上自己的包,对叶嘉树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回来。”
宋菀立在原地,叶瑶擦着她手臂经过,门在背后阖上,她抬眼看一看叶嘉树,“女朋友?”
“朋友,借住的。”
叶嘉树走进卧室,翻了翻衣柜,有两套叶瑶留在这儿的衣服,水手服制服裙,让宋菀穿显然不妥。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件T恤一条运动长裤,递给呆立在客厅里的宋菀,指了指浴室的位置。
宋菀进了浴室,没一会儿便响起哗哗的水声。在联想克制不住,彻底往不大光彩的方向发展之前,叶嘉树揣上钥匙,出门。
走出巷子,临街的门脸房一排的小店。叶嘉树买了些包子馒头,又钻进小超市里,挑了点零食和瓶装水。
叶嘉树在超市门口点了一支烟,立在台阶下方,听着玻璃门中,电视机里传来的播放新闻的声音。
一支烟抽完,叶嘉树提着东西回到楼上。
浴室门敞开着,地上一道水迹,蜿蜒至卧室。叶嘉树犹豫了瞬间,朝卧室走去。他的衣服,宋菀穿着明显大了。T恤在腰上系了一个结,系带的运动裤,裤脚卷了几圈,才露出光洁的脚踝。她肩膀上搭了一块干毛巾,正倾着身看他贴在墙上的海报。
叶嘉树将塑料袋子搁在进门手边五斗橱的台面上,低声说:“宋小姐,吃点早餐休息一下,我送你回去。”
宋菀恍若未闻,指了指桌面上的吉他,“你会弹吉他?”
“嗯。”
宋菀转过身来,抱着手臂打量他,“玩摇滚的?”
“以前的事。”叶嘉树转过身去,走出卧室。
宋菀拿过塑料袋子,从里面翻出馒头和瓶装水,就着水咽了几口馒头,没什么胃口,但身体是一种让人揉散了的疲累,胃里泛出的饥饿感让她继续机械地咀嚼。
她往门外看,叶嘉树拿着一杆拖把,正在拖她踩出来的水渍。她低头往自己脚下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叶嘉树拖完了地,再打开抽屉,找出吹风机来,走去卧室递给宋菀。
宋菀跟叶瑶不一样,叶瑶经常在他这儿借宿,认识多年,他对叶瑶的事情一清二楚,好的坏的,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了如指掌的时候,也就没了任何的好奇。他时常忽略叶瑶的性别,只觉得她可能就像自己一个不争气的妹妹,再多责骂,出于恻隐之心,还是能帮则帮。
宋菀不一样。
她仅在那儿站着,就能引起他全副戒备,何况她还刚洗过澡,穿着他的衣服。
叶嘉树手肘撑着窗台,侧着身点燃了一支烟。烟抽得很慢,他望着楼下巷子里来往的人,思维转得也很慢。起初他以为自己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直到这思考频频被打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脑海中拼凑方才在卧室所见的,宋菀那张未施粉黛的脸。
她天然有点儿眼尾上翘,但清澈的眼神消解了那种妩媚,反倒显出一种不谙世事的无辜。
他确信浓妆是宋菀的武器,否则这样让人心生破坏欲望的素颜,怎么能让她肆行无忌张牙舞爪。
正想得出神,鼻尖忽嗅到一股洗发水的气息。叶嘉树神经一绷,转过头去,才发现宋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就隔着一拳的距离。
她头发吹得半干,散发着幽幽淡香——这是他常用的,很廉价,从来不觉得这香味有这样引着人不断遐想的效果。那些遐想,在这种时候都分外的不合时宜。可人仿佛在某些时候就有一种劣根性,追逐最为形而下的低级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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