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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将锦觅散乱的衣衫合拢，叹了口气，“锦觅，我喜欢过你，你是第一个夸我真身，给过我温暖的人。倘若你真是我的妹妹，或许我们能比现在更好。
那时我处境尴尬，不敢轻易奢谈拥有。你是父帝为我自幼定下的未婚妻，是唯一名正言顺属于我的人。倘若你喜欢的人不是旭凤，那个一直压在我头上，所有我想要而不得，他却能轻易拥有的弟弟，或许我会成全了你。
娘亲的逝去让我不再蛰伏，除了算计父帝母神，我还展开报复，誓要抢夺旭凤拥有的一切。名分，地位，权势，甚至女人。我才是天帝长子，所有我想要的，原本属于他的，我都要凭自己的力量夺取。可我忘了，你不是那些死物，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许多年后回顾这一切，我忽然发现，放下了对旭凤的恨以后，我竟再未生起过强留你的念头。你不爱我，也不适合我，更是从没懂过我。我对你的执念全是源于旭凤，一叶障目，险些误了你和旭凤，是我之过。”
拢好衣衫，润玉毫不犹豫挥剑斩向锦觅，“你说的不错，那时我确实不懂爱。当我有了真正爱上的人后，我才懂得了爱与执念的区别。我爱她，也想要她，皆是出自我的本心，不为外物所扰。这些过去的恩怨，我会为之赎罪，可再也不会成为阻挡我的理由。”
当锦觅的影子也消失无踪后，眼前终于出现了玄乙熟悉的身影。润玉轻轻拂上她的脸，手中剑刃垂下。
“我无意大道，不求破障，但这般虚假的影子却阻不了我。能成为我魔障的，只能是真正的她。将我送到她的身边，我自会放弃抵抗。”
空间仿佛被凝滞住了，无尽的沉寂久到润玉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润玉终于看见了那片冰封雾绕的皑皑白雪。
原来玄乙的内心远远没有她外表展现出来的坚强。倒是自己在十几万年的天帝之路上，早已磨硬了心肠，一路闯关至此。可玄乙，却缠绵在第一条路上无法自拔。
上古烛阴龙神，全是这样的存在吗？一身强横的烛阴龙鳞将外表包裹的无坚不摧，可剥开鳞片，内心确是如此的柔弱无依。
回到这片熟悉的冰封雪山，玄乙的心中一片温暖，尤其是看到那个温柔美丽的身影之时。她不知为何眼眶一热，将来人紧紧的拥住，狠狠的蹭了又蹭，仿佛那是一个离开了她很久很久的人。本只能在梦中依托怀念，此刻却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阿乙，你怎么了，受委屈了吗？”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回抱住，熟悉的轻柔沁润的嗓音打在她耳边，冰冰的，痒痒的，却勾得她的眼泪簌簌落下。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到阿娘似的，阿乙好生想念。”
翠河神女轻轻拍打着玄乙的后背，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傻阿乙，是做恶梦了吧。阿娘一直在这里呀。”
第 57 章
玄乙的视线紧紧黏在她阿娘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心里始终坠坠不安。倘若这一切是她的梦境，那么她宁可不要醒来，惟愿常伴阿娘左右，从此再不分开。
“我的阿乙是做了战将的神女，怎能整天腻在阿娘身边？”翠河神女轻抚玄乙头顶，眼中暗含担忧，“听说你现在被调往戍辰部，与青阳氏少夷是同僚。阿娘有些担心，烛阴氏与青阳氏素来不合，你要小心他借机找你麻烦。”
青阳氏少夷！不知为何玄乙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暗藏的杀意便控制不住。她紧紧攥住阿娘衣襟，认真道，“阿娘，离他远一点，千万不要靠近他！”
“你说什么？”翠河神女眼中满是不解。
“青阳氏少夷，一定不要与他有任何交集！”玄乙想了想，仍嫌不够，又补了一句，“算了，我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娘比较放心。”
翠河神女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神官齐南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公主，不好啦，帝君，帝君在离恨海战场上失踪啦！”
翠河神女身子晃了晃，险些晕过去，却被玄乙一把扶住。玄乙赶紧对着齐南使了个眼色，“父亲行踪不定乃是常态，何故慌慌张张的惊扰阿娘，只怕他是访友去了罢。”
父亲怕是故态复萌，又与哪个神女“发乎情止乎礼”去了吧。齐南也太没眼色，在这咋咋呼呼的不是给阿娘添堵么？
“是真的失踪了，小龙君，小龙君也不见了！”
“什么！”玄乙这才有些慌了。清晏与父亲不同，他素来是个沉稳性子，不可能做出一声不吭从战场上消失，让亲人担忧的事。
翠河神女在连番打击下，倒是坚强了起来，她平顺了气息，拉着玄乙叮嘱道，“阿乙，别管阿娘，快去把你父兄找回来！”
“可是……”玄乙虽然担忧父兄，可莫名的觉得阿娘才是最危险的。
“快去！”阿娘的呵斥令她不得不离开，转而动身寻找父亲和清晏。
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残骸飞烟。血统低微的神族尚能留有遗骨，而自鸿蒙初始便诞生的血统高贵的神族死后，只会化成一缕青烟。越是在战场上搜寻，玄乙心底就越是不安，这烟云缭绕的雾里会不会就有父亲和清晏？
又是一片青烟散去，视野里全是迷蒙的雾霭，忽然间一个浓紫色的身影在迷雾中浮现，轻佻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小泥鳅，别找了，想要见你父兄，就去离恨海！毁了我的尸体，他们才能活。”
一剑怒斩过去，携着漫天恨意想将面前的人彻底毁灭。然而少夷的影子被一剑斩破，却变成无数个残影对着玄乙讽笑，“不听话的神女可是会被遗弃的。”
玄乙心中一紧，身后传来齐南的呼喝声，“公主，不好了，夫人失踪了！”
阿娘怎么会失踪？这时候她去去哪里？玄乙眼睛一黑，蹲在地上紧紧捂住脑袋。脑中忽然闪过一片清澈的长河。
不知心里为何如何笃定，玄乙架起云雾飞向翠河。及至河畔，却见到摧裂心肝的一幕。空中密密麻麻的万年玄火针扎入阿娘身躯。金针入体，刻骨三分，鲜血潺潺飞溅，将阿娘素白的衣衫沁得血红一片。
“阿娘！”
撕心裂肺的嘶喊并不能唤回阿娘的神魂，随着青烟的散去，回荡着的只有阿娘临终的呼唤，“阿乙，要活下去！”
都已经扔下她了，为何还要让她活下去？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带她一起走，不好吗？
浑浑噩噩，玄乙不知何时又来到了离恨海，望着眼前那张与少夷一模一样的脸，铺天盖地的恨意倾泻而出，就将他当作少夷一般，与她同归于尽吧！
毁天灭地的力量带走了玄乙和少夷的尸体。然而灵魂却仍飘荡滞留在离恨海上空。她眼见着少夷来到战场，确认了无人生还的事实。
“唯一的祸患已除，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了，”少夷指尖燃起一簇青色的毁灭之火，用力的弹向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烛阴氏与青阳氏的仇恨，到此为止！”
玄乙瞳孔不觉放大，车上的莫非是？
“父亲，清晏！”
玄乙飞掠过车顶，双手穿透消散的青烟。神族陨灭的清气很快融于天地，消弭于无形。可为什么，她却没能一同消散？
她不想做被扔下的那一个，带她一起走，好不好！随着意志的瓦解，玄乙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模糊，再快一点吧，快点化成清气，与他们纠缠在一起，无论去哪儿都不要分开。
一个人在钟山之巅，空对着皑皑白雪，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寂寞的等待着他们归来，然后又匆匆的离去。她好累，她不想等了。
脑中越来越模糊，她终于也要融于天地间了吗？可还有什么呢，被她遗忘的，让她还想回头再看上一眼的，她眷恋的，是什么呢？
宁静清和的香气让她明台一清，熟悉而温暖的拥抱自身后环绕。微凉的手蒙上双眼，她所喜欢的清润沉静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还在，我没有丢下你。不要看，这些都是假的。”
是他！是无论她如何推诿拒绝，仍然坚毅执着，始终如一守护着她的润玉。他说，他不会丢下她？
润玉将玄乙紧紧抱在怀里，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会迷失在斩七情之路中，幸好，他还是赶上了。这外表坚韧，内心却柔弱无依的小公主，由他来守护！
将赤霄放入她掌中，润玉包住她握剑的手，带着她飞跃到翠河之畔一剑斩下。
“翠河神女之殇，缘由两族隔代龃龉而起，后因尔父放荡之祸牵连，非你之过！”
玄乙闭目而泣，握剑的手几近脱力，却被润玉牢牢掌住。润玉安抚的收紧她的腰，对着翠河神女又是一剑挥下，“翠河神女以命相护，是源于对你的爱，她想你平安幸福，并不是想要抛弃你。润玉也曾感同身受，你的伤，我懂。但是你不用怕，接下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玄乙不再彷徨，一切交给润玉，让他带着她斩断一切幻象，少夷，父兄，钟山，白雪，统统消弭于无形。越来越多的回忆涌进心间，她也无力思虑，只闭目听着润玉清润的嗓音为她抚平心里的涟漪，“钟山帝君和小龙君不会这般脆弱，你不正是为了他们的安危才来到此处的吗？”
“少夷一直胁迫你，我知你心有畏惧。可那是从前了，如今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拨云见日，幻象尽消，玄乙依偎在润玉怀里，她泪眼婆娑的抬首望向润玉，“我害怕，我怕他们全都丢下了我。”
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小公主，润玉整颗心都被揪紧，轻轻拭去她眼边泪珠，“不怕，还有我，我不会扔下你。”
“可你并不是我的。”玄乙回握住润玉的手，美目紧闭不停摇头。
“我是，我永远都是。”润玉并起两指直指青天，“天地为证，润玉起誓此生只爱玄乙一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上神之誓礼毕，润玉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不论你是否爱我，润玉此生都只属于你一人，永远不会丢下你。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一人孤寂凄清。”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在她自己都不曾看清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早在钟山对对着空寂山谷之时，心里就埋下了畏惧的影子。阿娘为救她殒命于翠河之畔，父亲为了替阿娘报仇，耗尽神力冰封桐山一族，其后便是长久的闭关养伤。
不知是因愧疚还是羞惭，他将自己关在钟山之巅，几乎不再与儿女碰面。清晏亲眼目睹了少夷以心羽牵制幼妹之后，为了让她不受青阳氏胁迫，清晏连夜离开钟山，千里奔波拜得玄冥帝君为师。此后轻易不回钟山，极尽刻苦研习书法拳脚，以求未来不受辖制。
从此只剩她一人守在空荡荡的钟山，在阿娘陨灭的阴影下越陷越深。寂寞如疯长的野草将她淹没，天长日久，她开始以为自己是喜欢寂寞的。几千上万年的孤独算的什么，她的心很小很小，只容得下那么了了的几个人。
倘若再有人住进她的心间，让她爱上繁华万千，却又再抛下她一个人，她还能与寂寞重修于好吗？可怕的不是寂寞，而是热闹之后的凄清死寂。她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玄乙哽咽着抚摸润玉的脸颊，“我没有心的，你知道吗？你难道就不怕，我只是在单纯的玩弄你？”
“我不怕，你并非无心。我知你心中有伤，没关系，我等着你。”
心底冰封千里的雪山开始溶化，玄乙垫脚吻上润玉双唇，以手遮住他的双眼，终颔首道，“我爱你。”
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回归圆满，从来到这个世间以来，润玉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璀璨绚烂，他紧握住玄乙的手，温柔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斩七情之路，何能轻易离开？”恢复意识之后，玄乙终于认出了所处之地。
“区区一介凡人，如何能将仙族送往炼心狱？不过是借着灵器打开七情引路的缺口罢了。我们都是俗人，又执念悬心，如何能斩尽七情以窥天道。现下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一道水龙之息席上天际，遥远的空中，血色星芒发出暗色的光芒。飞至血雾之间，玄乙伸手一探，淡淡的龙息，是润玉的味道。
润玉揽住玄乙的腰，毫不犹豫的踏过血雾笼罩的小路，往星辰方位飞去。临进炼心狱之前，他留在古匕上的精血，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第 58 章
踏着月色，穿过人群，邝露匆匆奔向栖梧宫。及至庭前，大门无风自动。邝露一声冷哼，重重的迈过大门，往里行去。
将将走进内室，却被一只强劲的手揽住。邝露冷笑一声，手掌高扬想狠狠得刮上一巴掌，却被稳稳的钳至榻边坐下，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心点，何事值得你慌乱至此？”
平日温柔的嗓音听在耳中却令她心里一堵，邝露恨的不行，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用力锤着床铺，未语泪先流。
少夷点燃烛火，就着豆大的光瞧着邝露含泪带怨的脸，不觉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个多心多虑的性子。我并未让你对丹朱出手，你既放不下心非要杀他那也罢了，回头却又跟自己置气，何苦来哉，别一不小心伤了胎儿。”
“你知道？”邝露抚住小腹轰然站了起来，激动之下起身过猛，头猛然一阵晕眩。邝露不禁有点慌乱，又巍巍的往下坐去。
少夷搀着她坐好，将她额边碎发撩到耳际，“上古神族血脉特异，寻常阴阳双修并不会有孕，须得灵梦降临后十日内交合方能成事。我灵梦至后，日日与你缠绵，又岂会不知？”
邝露一声冷笑，“若非看在孩子面上，我又怎肯替你收拾那些烂摊子！可笑却引狼入室，将你这个恶贼带上了九重天。你与乱臣贼子勾结叛乱，意图对陛下不利，我却，我却动不了你，还为了你枉造杀孽！月下仙人平日里待我也不薄，我却……”
“你的手中一直不算干净罢？”少夷漫不经心的拨弄烛火，淡淡讽道，“先披香殿主事不也命丧你手，怎么为了你的陛下你就心甘情愿，到了我这却全是埋怨？”
“你……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邝露颤抖着身子，看着眼前陌生的心上人，莫名得竟生了一丝恐惧。
“胥阳可不止一次想要除了你，若非我一再阻拦，你现在安有命在？你要乖乖的，乖巧听话的神女，我才喜欢。”像是第一次认识少夷一般，这与她缠绵缱绻的男人，褪去了温柔之后，竟是如此的寒意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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