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苑十分诧异,道:“那你为什么带这么多银子?”
汐朝道:“出门在外怎么可以不带银子?要是你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银子,而你刚好又没有,就一定会过来找我了。”
她拍了拍胸膛,豪气万丈道:“我,就是你的专属小钱袋!你身边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我!”
赵苑哑然失笑,他道:“就算你要带银子,为什么不带银票来?带这些铜钱碎银子,这么沉,你怎么背?”
赵汐朝点了点头,对赵苑的话表示赞同,她歪着脑袋,咬着手指甲道:“咦?这不是有你在吗?”
闻言,赵苑二话不说要将书箱塞回汐朝怀里,汐朝跟只兔子似的,往后面一跳,右手挡在身前,满脸认真道:“我刚才说错话了,我重说!我的意思是,要是有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敢欺负你,我拿银子砸死他们!”
此话一出,赵苑足足愣了一刻钟,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汐朝一遭,这才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行了,成日里说些不着调的话,走吧,回家吃饭了。”
赵汐朝自顾自的嘟囔:“我哪里不着调了?咸州方圆八百里,哪个不知道我赵汐朝最是端庄娴静,温柔大方,大家闺秀就是我这样的啊!”
只可惜,赵苑不这么觉得,他非但没觉得赵汐朝端庄娴静、温柔大方,反而觉得自己这位继妹聒噪的很。
如此,赵苑没敢吭声,生怕只要自己一应声,赵汐朝就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再说上一通惊世骇俗的言语来。
所幸,赵汐朝老老实实的跟在了后面,像条小尾巴似的。赵苑走,她就走,赵苑停,她就停。她在行为上是乖巧了,可嘴巴仍然不闲着,一刻不停的跟赵苑说,夫子多么多么迂腐了,课业多么多么繁重了,同窗们有多么多么难相处了。
突然,身后半天没了动静,就在赵苑以为耳朵终于要清静的时候,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以及一声“哎呦”。
赵苑顿足,默默叹了口气,连头都没转,无奈道:“汐朝,你别再闹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当心晚了时辰,母亲该担心了。”
没人应声,赵苑心里狐疑,一转身就见赵汐朝整个趴在地上,还是以脸铺地。
他大惊失色,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几步走上前,半蹲下来将赵汐朝圈在怀里。
“汐朝?汐朝?你怎么样了?”
赵汐朝摔得脑袋晕乎乎的,她眯着眼睛捂住后脑勺,委屈巴巴道:“哥,我头好疼啊!”
她说罢,又双手捂脸哭诉道:“我脸也好疼!哥!有人用石头砸我!”
闻言,赵苑一惊,迅速抬起头左右环顾一遭,入眼处除了假山流水,便只有深长的庑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抱紧了赵汐朝的肩膀,温声哄她:“你听话,现在天色晚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赵汐朝疼的龇牙咧嘴,她小声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蠢到连路都走不好,真的是有人砸我,真的。”
她说到最后,已经有哭音了,想必摔得真的很疼。
赵苑借着光亮,见赵汐朝额头和侧脸都有擦伤,还沾了不少灰尘。他想都不想,抬起衣袖就要给她擦,手抬到一半,突然想起汐朝是个女儿家。
如此,他将外裳往上捋了捋,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给她擦脸。
赵汐朝道:“怎么办,我身上哪里都好疼,走不了路了!”
“…………”赵苑叹气:“可你并没有摔到腿……”
汐朝立马摆出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委屈道:“可是我就是好疼,哪里都疼,疼到站都站不起来的那种疼!”
赵苑无可奈何,只好将赵汐朝背了起来。他不仅背着人,还得空出一只手提着书箱。
汐朝于心不忍,小声道:“哥,书箱我自己背着吧?别累着你了。”
赵苑深深喘了口气,才走了十几步,脑门上就见了汗,他道:“你背着书箱,我背着你,还不都是我背着吗?”
“…………”汐朝巴巴道:“额,你说得有道理。”
待行至书院门口,离的老远就看见山竹驾着马车在外面等候。
山竹一见他们这阵势,吓了一大跳。赶忙跑过来要将赵汐朝扶下来。
赵苑微微错开身,将书箱丢到山竹怀里,这才道:“不必了,我背着就成,赶紧上马车回府。”
赵汐朝一听,连忙道:“不!先找个医馆!”
她见赵苑望了过来,便解释道:“我这伤可不能让我娘瞧见了。我娘最是看不得我受半点伤,否则她肯定是要大发脾气的。”
赵苑心里了然,若是按了赵夫人那个脾气,见到汐朝第一天入学就受了伤,还指不定要动多大的怒。到时满府上下战战兢兢的。
汐朝瞥见赵苑神色不对,生怕他会错意,连忙道:“你别瞎想,我娘脾气虽然不好,但她很讲道理的。我这伤又不是你弄的,绝对不会责怪到你头上的。”
不知怎的,她这话越说越是心虚,说到最后细若蚊蝇,也听不真切了。
赵夫人“讲道理”跟“不护短”,其实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可能性,相差不大。
好在医馆离书院很近,赵苑留下山竹看马车,抱着赵汐朝大步进了医馆。
大约半个时辰功夫,二人才折身回来。
赵汐朝窝在马车里,指着自己的脸,小声道:“赵苑,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这脸到底摔成什么样了?还能看吗?你说,我能承受的住!”
赵苑应声,两手捧着汐朝的脸,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遭。见她脸色虽有擦伤,可肤若凝脂,粉腮朱唇,尤其一双眼睛如含春水,清波流盼,勾人心弦。
他绷着俊脸,满脸沉痛道:“还可以,一点都不吓人。”
汐朝被这语气吓到了,一路战战兢兢好容易才回到了府上。她也没好意思让赵苑抱,自己跳下马车闷声闷气的往芳华院走。
走半路正巧遇见了前来迎她的凤尾。
凤尾惊诧道:“小姐!你的脸!”
赵汐朝跟看见亲人似的,两手握着凤尾的胳膊,问道:“凤尾,你带小铜镜了没有?赶紧拿出来,我要照照!”
凤尾连忙掏出了一面小铜镜递了过去。
汐朝咬牙,往脸上一照,月光洒在她脸上,像是渡了一层淡淡的华光。
凤尾为难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有擦伤啊?是谁欺负小姐了吗?”
汐朝放下铜镜,这才把心揣回肚子里。她缓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去,让小厨房给梅院送道酱香猪肘子!”
☆、39.逃学
至赵汐朝被人从背后砸了石头之后, 衰事不断。早上从赵府赶去学院,她这边才跟赵苑分开, 走了还没十几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自己趴地上了不说, 书箱也摔倒了,里面的书本、毛笔、砚台等物,丢的哪里都是。赵汐朝急着去上课,赶忙爬起身来, 两手胡乱的将东西收拾齐整。
待她赖死赖活的跑到丁班门口, 大榆树上的铜钟已经撞了两遍了。
赵汐朝将书箱抱在怀里, 探着脑袋往屋里瞥了一眼,见下面乌泱泱的都是人。而夫子正单手背在身后, 手里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讲课。
摸着胸口说句良心话,汐朝没敢进去。
这位夫子姓宋,名唤守礼, 人称宋先生。光听名字就知道, 是一位十分恪守礼教的先生。非但如此, 若要伦远山书院最迂腐刻板的夫子, 宋守礼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当然,认第二也只是因为他谦虚。
最最要命的是, 这位夫子据说极其厌恶学生迟到, 但凡哪个人敢在他的课上迟到, 大约离当场猝死,只差麻团一只爪子那么宽。
因此,赵汐朝心里畏惧,抱着书箱想要逃学,合情合理。她抱着书箱,猫着腰,正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外头溜。
忽听一声大叫:“宋先生!有人逃学!”
一语惊起千层浪,屋里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往外头看。明小侯爷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不由自主替赵汐朝捏把汗。
赵汐朝额间冒了一层冷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听身后宋先生高声斥道:“转过身来!老夫到要看看是谁这么能!居然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逃学!转过来!”
无可奈何,赵汐朝只好垂着头转过身来,对着宋先生拱手致礼道:“宋先生好!”
宋先生冷眼瞥了她一眼,忽然指着汐朝怀里的书箱道:“你抱着书箱要去哪里?钟都敲了两遍了,你都没听到?”
赵汐朝满脸羞愧道:“听到了,听到了。只是方才学生从庑廊里经过,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这才来晚了。先生莫怪,学生这就进去,不耽误同窗们听课!”
她说着,抱着书箱往屋里窜。一脚才踏在门槛上,就被宋先生拦了下来。
宋先生怒气冲冲道:“来迟了就是来迟了!哪里有这么多理由!你当老夫年纪大了,迂腐了不成?哪里能让你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走进去!你跟我过来!”
赵汐朝抿唇,小声辩道:“我来迟,自然是不对的。先生想要如何处罚,学生都欣然受之。只是……”
宋先生压下一边眉头,疑惑道:“只是什么?你有理,你到是说说看!”
如此,赵汐朝这才道:“只是宋先生在远山书院素有声望,谁人不知先生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上可育人,下可教诲芸芸众生。上的课更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
宋先生道:“你别给老夫打岔,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汐朝满脸沉痛道:“既然如此,在这样严肃的课堂上,怎么还会有人跑神呢?学生方才站在门口,这么多人都没看见,怎么就偏偏有一个人瞧见了?宋先生,学生逃学就算少听了您的一次教诲。而上课跑神,心神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四舍五入,方才举报我的同窗,人在屋里坐,可心却跟学生一起逃学了!”
宋先生略一思忖,大约是觉得赵汐朝所言,虽然荒唐,可仔细想来也有两分道理。如此,他怒气冲冲的走至门口,大声斥道:“王福贵!你给老夫出来!”
名叫王福贵的是个矮小少年,一听宋先生叫他名字,赶忙从屋里小跑出来。他生得矮小,相貌猥琐,几乎一眼望过去,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
王福贵嘿嘿笑道:“宋先生有什么教诲?学生脑子愚笨,可眼睛最尖,这小子逃学,一下子就被我逮着了!”
赵汐朝从旁引诱道:“哦,兄台眼神真好啊,这么多人都没看见,你是怎么发现的?”
王福贵道:“嗨,我一直望着外面呢,你一过来,我就瞧见了!”
闻言,赵汐朝立马偏头道:“宋先生,您听见了吧!这个人藐视礼法,上课不专心致志,行为比逃学更加恶劣!”
王福贵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上前就要打赵汐朝。
汐朝赶忙溜到宋先生身后躲着,对着王福贵做了个鬼脸。宋先生大声斥道:“你,还有你!都跟老夫过来!看把你们能的,一个个都反了天不成!”
远山书院占据地势极大,前有澄光殿,熹微殿和初阳殿。又分男女两院,中间由一座藏书阁隔开。左面为男学,右为女学。有专门的人把守,两院学生若无特殊事宜不可踏出一步。
穿过幽静的庑廊往最里面走,拐了个弯楼台亭阁更加错落有致。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座重檐小楼。
入眼一道朱色大门。门楣上还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弘文堂”三个大字。
宋先生率先推门进去,赵汐朝连忙跟了上前。她怀里抱着书箱,手心里捏着冷汗。王福贵是个鼠相虎胆,满脸新奇的左看右看,落在了后面。
屋内陈设十分素雅,墙面上贴着山水字画,字画边上还题了一副字:
钟灵毓秀,壮志凌云;唯善德馨,鹏程万里。
屋子正中央,宽厚的书桌上立着紫檀木的架子,上头摆了一把戒尺,尾端还悬挂着一条鲜红色的穗子。仔细看去,板身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约是《三字经》了。
赵汐朝垂着头,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没敢吭声。她是算准了王福贵嘴上没个把门,定会惹得宋先生动怒,遂安静的立在一旁。待宋先生的火气都撒出去了,逃学的事儿也差不多能不了了之。顶多就是挨几句训斥,也不会少块肉。
王福贵果然不负赵汐朝所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起先宋先生的火气,绝大部分都是积在赵汐朝身上。
哪知到了后来,竟然被王福贵几句话气得失了分寸。宋先生斥责道:“学院圣地,岂容你这等不知上进,不识礼义廉耻之人进来!简直就是粗鄙不堪,你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闻言,赵汐朝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王福贵一眼,却听王福贵道:“当然是我自己考上的!宋先生,这不公平!明明是赵朝上课迟到,还要逃学,您怎的骂我不骂他?明明错都在他身上!”
经王福贵这么一提醒,宋先生总算想起来带二人过来的最初目的。他方才气得狠了,眼下瞥了赵汐朝一眼,见她乖乖巧巧,怀里还抱着书箱,一副“知错认错”的模样。纵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宋先生看了赵汐朝一眼,又看了王福贵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向汐朝,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汐朝摇头,道:“学生没有话说。”
闻言,宋先生这才消了一半的火气,冷眼瞥了王福贵一眼,道:“你去殿门口罚站一日。”
他又转过头来望着赵汐朝,伸手顺了顺白花花的胡须,“至于你嘛,就去藏书阁整理书卷罢。”
王福贵一听,立马不干了。傻子都能听出来,罚站一日可远比去藏书阁整理书卷重得多。他不服气道:“这不公平!凭什么让我去罚站!明明是赵朝的错,这不公平!”
宋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斥道:“觉得不公平你滚出去连站两天!”
“夫子!”
“滚!”
如此,王福贵纵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缩着尾巴,灰溜溜的滚了出去。他经过赵汐朝身侧,咬牙切齿道:“你小子给我等着!弄不死你,我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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