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苑又转脸望向傅青,冷着脸道:“青儿,坐那坐好!没有你的事,不要再多嘴了!”
傅青遂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回位上,嘟囔道:“什么啊,我又没乱说什么,干什么一个两个都对我这么凶?啊,比我年长几岁了不起啊?搬出我爹吓唬我?呵!”
他又抻着脖子冲着赵老爷喊:“我竖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不信你抬头看!”
“青儿!你闭嘴!”
赵老爷被气得险些一头栽地上,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复坐回位上,大手猛的一拍桌面,厉声道:“我心意已定,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将赵苑留下来!”
一直没开口的赵夫人斜了赵老爷一眼,从旁道:“你主意定下来了,有什么用?赵苑他一个大活人,真要走,谁能拦他?你让孩子自己说,是要走,还是要留!不要替他做决定!”
闻言,赵苑走上前来,先是对着赵老爷和赵夫人行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道:“爹,娘,你们对我有恩情,我自是不敢忘记。只是,我离家数月,家中的亲人都在挂念着我。况且,我亲生父母尸骨未寒,我必得回去血刃仇人,替他们报仇!”
赵老爷道:“所以……你是要走?你舍得这里的富贵生活吗?”
闻言,傅青在一旁“切”了一声,斜眼瞥了赵老爷一眼没再吭声。
赵老爷见赵苑不为所动,索性将赵汐朝拉出来,道:“那你舍得汐朝吗?你舍得她吗?”
赵苑脊背一僵,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弧线。汐朝不愿他为难,赶忙将她爹扯过一旁,小声道:“爹!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傅青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傅家真的是名门望族,不是我们这种商贾之家可以比得上的!”
赵老爷惊恐道:“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赵苑的家世这么显赫?那……那……那个小侯爷的身份,也是真的?”
赵汐朝满脸沉痛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所以爹,您不要再为难赵苑了。他若是要走,便让他走。如今,他心里还念着咱们家的情分,你若执意不肯放他走,到时候傅家来这要人,真的连半点情分都不剩了!”
此话一出,赵老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赶忙招呼了下面的丫鬟换茶,笑容满面的对着赵苑道:“赵苑啊,你要回去便回去吧。回去看看家里人,这是应该的。以后可千万别忘了赵家。”
赵苑拱手,满脸认真道:“必不敢忘,来日必有所报。”
“好,好,好,乖孩子。”赵老爷又对着明连笑道:“明小侯爷是吧?”
明连起身,轻轻颌首,和煦道:“正是在下。”
赵老爷拉过一旁的赵汐朝,笑容满面道:“这是我闺女,叫做赵汐朝。你们都是同窗吧?以后要好好相处啊,我们家汐朝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小侯爷海涵。”
明连看了一眼赵汐朝,见她瞪着大眼睛,不禁莞尔,轻笑道:“自然。”
赵老爷这才满意,拍着赵苑的肩膀嘱咐了几句,这才要携着赵夫人先行下去。路过傅青跟前时,冷哼了一声。
傅青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哎?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太自在吗?”
待赵家夫妇走后,大厅顿时静了下来。傅青将茶喝尽,这才凑上前来,一手拍着赵汐朝的肩膀,一手拍着赵苑的肩膀,笑容满面道:“真是太好了,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他转脸盯着赵汐朝,道:“那个,阿朝啊!赵苑是我堂兄,又是你的继兄,四舍五入,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兄长啊?”
赵汐朝瞥了傅青一眼,回道:“明连的那块通行玉令送给了我,你又把明连当哥哥,四舍五入,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嫂子?”
“……”明连不禁莞尔,笑道:“差不多吧。”
傅青巴巴道:“你们的关系……好乱啊。”
赵苑不悦的瞪了一眼傅青,严肃道:“青儿,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飞鸽传书,告诉叔父?”
“阿朝也乱说话了,你怎么不骂她,单单骂我一个,不公平!”
赵苑拉过赵汐朝的手腕,抬手作势要打傅青的头,肃然道:“再说!”
傅青往明连身后一躲,缩着脑袋道:“好,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
赵汐朝左右看了两眼,出来打圆场道:“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两间客房,两位哥哥要是不嫌弃,今晚在此下榻可以吗?”
她抬脸看了一眼赵苑,抿了抿唇,强颜欢笑道:“我想,哥哥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一下,可能会在咸州再耽搁两日。”
“不用准备啊!”傅青嚷道:“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需要准备,什么也不用带的!”
明连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这才对着赵苑和赵汐朝道:“夜深了,我先带傅青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如此,二人自是没有异议,招来下人给明连引路,这才调头往后院走。一路上赵汐朝垂着头,沉默不语。一直走到庑廊,即将要分开了,赵苑一把攥紧赵汐朝的手腕,往昏暗的角落里轻轻一带,将她整个人抵在柱子上。
“你想让傅青喊你大嫂?”赵苑压下一边的眉头,沉声道:“弄错人了罢,怎么能是明连,不该是我么?”
赵汐朝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生怕有下人经过。她左右望了一圈,见此处昏暗,恰好是个死角,不走近身来,瞧不清楚异样。
她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脸蛋却越来越热。她轻咬下唇,细若蚊蝇的喊了一声“哥”。
赵苑压下身去,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紧皱眉头,不悦道:“不对,重喊!”
赵汐朝又羞又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喊哥哥,那你让我喊你什么?你是我继兄啊!”
“以后就不是了。”赵苑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你好,赵汐朝。我叫傅言,傅青的傅,言语的言。”
他起身,食指指腹轻轻一刮赵汐朝的鼻尖,笑容满面道:“记住了吗?”
赵汐朝咬牙切齿道:“无耻小人,你只会欺负我!”她说着,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见状,赵苑惊慌失措,赶忙将手松开,柔声道:“怎么了?我亲疼你了?”
“你还说!”赵汐朝攥拳往赵苑胸口上捶,结果两只手都被赵苑攥住了。
他眼睛亮极了,在夜色下像两颗夜明珠,熠熠生辉。他垂眸凝视着赵汐朝,神情专注且认真。仿佛身边所有的美景,都不及赵汐朝的一丝一毫。
“明人不说暗话,朝朝,我喜欢你。我指的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对麻团和汤包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回家见我祖母的那种喜欢!”
赵苑手底微微发力,一把将赵汐朝圈在怀里,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喊你爹娘,喊了这么久的爹娘,你真的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59.终于要回家啦~
夜凉如水, 墨色沉得似乎要压下来。忽然一阵秋风吹来, 院角边的枫树簌簌颤动,满树的枫叶一夜飘零。
赵府灯火阑珊, 路边设的两排残灯闪着微弱的光。负责守院门的小厮裹着被子靠在门槛上小憩, 时不时的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些,梦里美酒好肉, 佳人在怀。
忽听一声尖锐的男声传来,在夜里如同海浪声,迅速蔓延开来,惊得树杈上的乌鸦, 扑腾着翅膀飞得更远了。
后院灯火通明, 客房门口,外头围了一圈的下人, 傅青一身单衣, 两手沾满了滚烫的鲜血,一个箭步跨过门槛,冲着外头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啊!”
他又随手攥过一个下人的衣领,厉声呵斥道:“快去请你们家大少爷来!快去啊!”
下人吓得面白如纸,傅青一撒手,就摔倒在地, 连滚带爬的赶忙去梅院请人了。
赵汐朝惊闻消息,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凤尾打外边急匆匆的进来, 手里提着盏小油灯, 先是将架上的两排蜡烛点亮, 这才空出手来去扶赵汐朝。
“快!把我披风拿来!随我去看看明公子!”
凤尾一听,连忙走至屏风前面将貂毛披风取来,折回身替赵汐朝披上。她生怕赵汐朝着急上火,赶忙道:“大小姐,您先别着急。老爷和少爷已经赶过去了,大夫也正在替明公子诊治,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赵汐朝说着,一脚已经踏出了门槛,手扶着凤尾,前头有小厮提着灯笼引路。她喘了口粗气,抿紧唇角道:“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心。我听说明连的病是胎带的,客房那儿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发了病!”
凤尾咬唇,扶着赵汐朝一路往客房去,离得老远就听着傅青在院里大吼:
“救他啊!快救他啊!他都咳血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活不了!”
随后就是赵苑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四周寂静无声,更衬得声音沉稳悠长。
“青儿,你冷静点。大夫已经进去了,你与其在这里大喊大叫,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素日明连发病,明国公府都是怎么样诊治的!”
傅青声音直发颤,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的重复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明连从来没咳出过血啊!”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这个都不知道,那还能指望你什么?”
傅青哭道:“堂兄,赶紧派人找艘船吧,咱们带着明连走水路,连夜赶回京城!明连要是死在了咸州,那我也活不成了。我爹会打死我的!明珞妹妹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只听赵苑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现在这种情况,怎能轻易移动?你是想害死明连吗?不准哭!把眼泪收回去!”
哪知傅青哭得更大声了,他出身名门望族,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就是锦衣玉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会见过这种场面,何况还是自己素日玩得最好的兄弟发病咳血。眼下又被自家堂兄冷脸训斥了几句,就差没趴在地上哭了。
他也诚然不负自己在京城贵族圈的名声,单臂抵在柱子上,脸埋在里头开始放声哭嚎。
赵苑气得没理他,回眼见屋里端出一盆血水。他眉头皱得更深了,随手招来下人,打发着赶紧去煎了药来。这才要进屋探明情况。
哪知门帘突然被人从屋里一掀,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出来,险些撞到赵苑怀里。
她又惊又怕,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面上,哭道:“大少爷,不好了!里面的公子又咳血了!大夫快顶不住了,老爷请你快想办法啊!”
赵苑眉头狠狠一皱,千钧一发之际,赵汐朝伸手将院门一推,大步跨了进来,大声道:“哥!我知道怎么救明连!”
闻言,傅青眼泪唰的一下收了回去,伸袖往脸上胡乱一抹,快步迎了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赵汐朝的衣袖,边走边问道:“阿朝,阿朝,你赶紧说!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啊!”
赵汐朝没空搭理傅青,遂径直走了上前,站在台阶下,昂着脸认真道:“哥,你知道什么是千年莲丹吗?”
赵苑点头,他压下一边眉头,斟酌着回道:“我在远山书院藏书阁中的古籍里看过,据说是北地以北雪山之巅盛开的雪莲,由药师采摘制成莲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是世间难寻的圣药。只是,姑且不论传闻真假,我们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去寻找莲丹了!”
赵汐朝咬牙道:“我知道哪里有!你们跟我进来!”
说罢,提着裙摆率先踏进门槛,迎面一股子浓郁的铁锈味和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屏风后面人影幢幢,她也来不及多加考虑,放眼一扫,就见赵老爷搓着手唉声叹气,站在屏风边上,来来回回的走。
“爹!”赵汐朝上前一把攥紧她爹的手臂,急声问道:“您前年下海,路过东瀛的时候,是不是从那里带回了千年莲丹?”
赵老爷满脸震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我谁也没说啊!”
“您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赶紧拿出来!救明连的命要紧!”
赵老爷唉声叹气道:“汐朝啊,不是我舍不得将好东西拿出来。只是那丹药,是我从东瀛的一个商人手里硬抢回来的。还不知道是真药假药,这要是给明小侯爷吃了,救了命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吃出个好歹来,赵家如何担待的起啊!”
闻言,赵苑道:“不用赵家担待,出了任何事,都算在我的头上!”
赵老爷一听,这才大松口气,赶忙让下人去库房将那丹药取了过来。因着这莲丹名贵,且不易寻得,遂用了极好的翡翠精雕细琢成一个容器,将莲丹放于里面保存。
赵汐朝抿唇,突然一咬牙,趁着众人都未注意,将莲丹抢了过来,她转身就往里屋走。赵老爷一拍大腿,又急又气,在后面唤她:
“汐朝!汐朝!我的女儿啊!这药不能由你喂啊!汐朝啊!”
赵汐朝头都不回,径直走了进去,伸手将挡在床前的闲杂人等全部推开。这才半跪在床榻边上,定眼仔细瞧了明连一眼。
只见明连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同身上穿的雪白色里衣一般无二。双目紧闭,唇角还残留着未干的鲜血。额发早被冷汗打湿,黏在侧脸,更显得苍白无力。同平日里那个谈笑风生,清风和煦的小侯爷判若两人。
赵汐朝哆嗦着手,将莲丹塞进明连嘴里,嘴里念念有词:“明连啊明连,前世我死的时候,你都没死呢。今世千万别死在我前头啊,千万不能死在我们家啊!”
傅青打外头窜了进来,一下子扑在明连身上,放声哭嚎:“明连啊,你千万不能死啊!我从小就不受我爹待见,一直养在国公府。旁人都不喜欢跟我玩,就你跟明珞愿意陪我骑马,咱们还一起放过风筝,踢过蹴鞠,除夕夜一起挂过纸灯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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