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后,苏博清带着想要的东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仔细将门掩好后,他转身欲走,却在转进里院儿的那一霎愣住了!
“语……语蝶,这么晚了你……”
站在门外的汪语蝶脸色已不比之前,柔情媚态没了,只余一双阴厉的凤眸,像看犯人那般的审视着苏博清,甚至口吻都变的冰冷至极:“苏博清,这么晚了你不读书不就寝,鬼鬼祟祟的溜进前院儿,你想要偷什么?”
苏博清心中一阵慌乱,若是袖袋里藏的两包东西被她拿给府医看了,便是一时猜不出用途,苏妁这计策也要毁了。
汪语蝶步步逼近,伸手就想要拽他的袖子!苏博清就势扯住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晃,使得整个人失重往一旁栽去!
被晃了个趔趄的汪语蝶有些恼羞成怒,直起身子忿然指着苏博清,哭吼道:“难怪我爹说你此时来求必非真心!果然,苏博清!你就是借着玩弄我来报复我爹告发苏家之事!”
苏博清错讹。他虽知汪苏两家已反目,却也未想过汪家会是害苏家下狱的罪魁祸首。而汪语蝶仍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怨念着,全然未留意苏博清脸上的变化,和自己先前一时激动的失言。
苏博清一把扳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凝着她,那夜间男人独有的威压直迫得她心跳如鼓。倨傲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戏谑:“玩弄?好,让我告诉你什么才叫玩弄!”
说罢,苏博清一把抱起汪语蝶,往卧房大步走去。
纱帐暖,红烛摇,一夜云雨百恨消。
汪语蝶圆了三年前的一场梦,便也无心再去计较这些琐事,反倒怕瞎疑心惹得苏博清不悦。
一早,苏博清乘着汪家的马车去了贡院。好在汪语蝶身子疲累未跟来,他给了马夫一锭银子,吩咐马夫去附近茶楼吃吃茶听听书,待两个时辰后再来接自己。
如此重要的一场试,换旁人便是早早写完也要反复校阅,不至鸣钟不出贡院。而苏博清却提前大半个时辰将试卷交上,自己则暗下雇了辆马车往通政司去了。
因着看牢的人皆知他与汪府的关系,故而也未刁难,给了他与家人说几句话的方便。苏博清也不敢多耽搁,将那两包东西偷偷塞给苏妁后,又简单说了说打听来的情况。
苏妁这才恍然,竟是因着汪萼的告发使得一家人下狱。
作者有话要说: 首辅大人在去往潮洲的路上,马上就到了。。。前面也说了一路快马加鞭嘛,戊京的情况要等人到了地方才会接到信报。
女主也是有脑子的,不会一出事就指望着他,通常自己先折腾折腾……最后折腾不动了,还是得他来。
第五十章
未时日央, 有四名狱卒往牢房这边来。刚走近,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悲泣声。
“哭什么哭!都出来, 通政使大人要过堂了!”其中一名年轻狱卒厉声喝道。
霜梅惯会作戏,哭得比谁都伤心, 这会儿见人到眼前了, 更是抽抽搭搭的抱着平躺在地上的人儿, 语带哽咽:“求你们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病的厉害, 快给请个大夫看看吧,再晚怕是要不行了……”
那狱卒盯着地上的苏妁,眉头一皱。心忖着早上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这么厉害了?他走到跟前细端了端苏妁的脸, 见点点红斑满布额前与两颊,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领口里。
他又抬起她的胳膊, 粗鲁的一撸袖子,见胳膊上也满是红斑!吓得他立马将胳膊扔下,连退后几步出了牢房, 冲着一个年长些的狱卒颤巍巍的道:“那姑娘胳膊烫得跟烤红薯似的!这……这是得的什么病呐?”
这一扔,摔的苏妁生疼!可她也只紧咬了下牙关, 强忍着没出声。
接着年长的那个狱卒进来走到她身旁,伸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滚烫!又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 那红斑的确有些骇人。
“这病,怎么看着有些像疫气?”
近来因着潮洲水患,不少灾民涌进了附近各城, 据闻已有多个城镇疫气蔓延,来势汹汹。好在戊京离的远,暂时未受波及。
“可是没听说京城有疫气啊。”先前没说话的一个狱卒说道。
霜梅一听立马扑在苏妁身上哭道:“小姐,真是老天不开眼呐!奴婢陪您一路从潮洲到京城,救了无数的灾民病患,人人说您是菩萨心肠,想不到最后您自己倒被这怪病染上身了——”
那年长的狱卒一听立马变了脸色,瞬时煞白!逃也似的夺步出了牢房,将门重又锁死,说道:“快!快去禀报大人!”
几人哪还顾得了提审之事,慌张往外跑去。比起一次过堂来,疫气蔓延至京城该是更为棘手。
见人都走了,苏妁才握着先前被摔的那条胳膊痛吟了几声。
桐氏赶忙上前帮她揉揉,泫然欲泣:“妁儿,你受苦了……”
明知女儿打小对胡椒不服,却还要亲眼见她吞下这么多,再并着苏博清从大夫那偷来的一包粉姜散,红斑加生热,确是易被误诊为疫气。
“没事娘,”苏妁扯着嘴笑笑:“等妁儿出去了,连饮上两大壶牛乳便好了。”
桐氏眼含着泪点点头,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赶忙放下苏妁。霜梅则继续扑在苏妁身上哭诉作戏。
这次来的有大夫,只是给囚犯看病的大夫自然也不是什么医术精湛的,加之被霜梅的话一引导,跟着风的便确诊为了疫气。
待这诊断结果再禀回通政使大人那儿,大人深感头疼,连忙招来师爷帮着出主意。
一番分析后,最后得出了结论。
留不得。且不说留下了有多少人要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单是日后查下来这戊京疫气的源头是他们通政司,这一条罪名便让他难以承受。
通政使突然灵光一现:“大齐律例中是不是有一条,凡不涉及谋逆叛降、恶逆不道的,诛连之罪可免除年十六以下的?”
师爷赶忙点头称是,如此终是敲定。
未几,便有两个以白巾系着口鼻的狱卒来到牢中,将苏妁与霜梅一并带走。从侧门送出去后又拿了锭银子给霜梅,再三嘱咐她带着她家小姐走远儿点,越远越好。
霜梅像模像样的架着苏妁往外走,等拐过了墙角,霜梅才道:“小姐,没事了。您在这儿坐会儿,我想法子去买些牛乳来!”
苏妁坐在冰凉的石墩子上,想着接下来的路。在牢里时总以为自己出来了,就能有法子救全家,可如今真出来了,脑中却是迷茫一片。
苏家才进京没多久,哪里有什么结识的京城权贵。眼下想找个人投靠或是帮手,都找不着。想来想去,脑子里唯一落下的身影,竟是他。
他帮过自己几回,甚至还在杜晗昱欺负自己时杀了杜晗昱,那么是不是证明……他对自己有意?
一瞬,苏妁心中掠过个可耻的念头……
“小姐,奴婢买来牛乳了!”霜梅高兴的拎回来两壶牛乳,旋即便令苏妁打消了心中蠢念。
饮下后,主仆二人就近找了间客栈落脚歇息。待晚上醒来时,苏妁身上的红斑业已消了小半。
霜梅打了水来苏妁房里伺候梳洗,刚洗完脸,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噪杂声。苏妁隐隐感到不安,将窗子打开一条小缝,仔细聆听。
“不是你那你躲什么?我怎么看着你跟这画像倒有几分相似!”
“大人,可奴家脸上真的没有这些红斑呐!”
……
苏妁将窗子轻轻关上,转头对着霜梅言道:“糟了,有官府的人再四处寻我!”
霜梅面色一怔,不禁纳闷:“可是小姐,是通政司自己放的咱们,现在又再来抓咱们做什么?”
“不是通政司的人。”苏妁垂头暗忖着,那些人的打扮与通政司的衙役不同。
“那还有什么人想抓咱们?”霜梅将窗子又打开了条缝儿,看了看那些人的装扮,果真不是通政司的。“小姐,他们正在逐间搜查,再有四间便到咱们这儿了。”
“来不及逃了。”苏妁转身环顾了一圈屋内,想到方才那位姑娘说自己脸上无红斑,由此可证那画像上还特意画了她今日出狱时的症状。
“这些人能第一时间得知我被放,又如此担心我出来坏事,定是与这次苏家落难有关的。我猜八成是汪萼的人。”
霜梅一想也觉认同,只是再看了眼窗外,不禁急道:“小姐,还剩三间了!”
……
随着“哐当”一声!苏妁所住的那间屋子被人踹开,几个青衣黑裤的官兵闯进来。甫一进来,便被股子穿堂风顶了下!
原来是那扇面街的外窗大敞着,扫视屋内,空无一人。
“不是说这屋里有两个姑娘吗?”其中一个官兵拎着小二的领子喝道。
小二皱眉咧嘴,委屈的紧:“兵大爷,就刚刚还看到那姑娘打了水进来的,谁知道这会儿怎么都不在了……”说着那小二就要哭出来。
另一官兵跑到窗户前看了眼,急道:“看来她们是从这儿逃走了!”
先前那官兵放开小二的领子,几步飞奔到窗前往下一看,长长的两条被单接在一起,直垂到长街上!
若不是他们要抓之人,又何必要逃?既然已追到方向,自然无需再这样漫无目的的搜下去。那官兵当即收了客栈内的所有兵力,沿着长街的方向追了出去。
待屋内恢复了安静,苏妁与霜梅才从床下钻出来。相互简单的整了整衣裳,赶忙往屋外跑去。
小二才走没多远,见她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不由得两眼发愣,手指着两人呆呆的道:“你们……你们不是顺着被单逃了?”
“逃什么逃!被子那么潮,我挂外面晒晒而已。”霜梅没好气儿的呛了句。
待二人沿着先前官兵相反的方向跑了一阵儿后,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霜梅手扶上苏妁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姐……你刚刚看到没……那些人可是带了刀来的!”
苏妁没命的喘着,回想那晚千秋宴时自己对汪萼所做的,便不难理解方才那些人眼中的杀气腾腾了。
他们可不像是来抓她的,倒像是来杀她的。
***
夕阳落在城门楼子的檐角上,暗香浮动。余辉如无数根金针银针自那檐角的狻猊兽双眼中迸射而出。
潮洲知府张玉安,此时正率众地方官员在城门处跪迎。
待那辆紫檀马车驻停后,只见一个□□独超,身量修长的男子自那马车下来。只着玉簪便服,却生赫斯之威。
那人开口一句:“免礼。”众地方官彷徨的直起身子来,张玉安的脸色尤为难堪。
半个时辰前他才接到报信儿,慌不迭的换了官服便赶来接驾了。坐在马车上一路忐忑难安,打死他也没想到会在潮洲这地界见到当朝首辅!
特别还是眼下难民遍地,疫气四生之际……
第五一章
鸾回凤翥, 翩跹而舞。
冷眼看着堂中的那些舞姬,谢正卿手中的龙泉瓷杯“啪”一声摔到了地上, 立时碎成无数片儿。
奏乐声骤停,乐工舞姬们吓的齐齐跪地, 只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大人的眼。
潮洲知府张玉安与一众地方官见状, 也赶忙从席位上改坐为跪, 一个个恭敬的等着首辅大人训悔。
“好一个歌舞升平的潮洲, 看来朝廷的赈灾款是发放错地儿了!”谢正卿自主位起身,睥睨堂下一众人等。
张玉安赶忙挥挥手示意舞姬乐工们退下去,面色极其惶恐,声音亦是颤颤巍巍:“下官知罪……大人风尘仆仆自远道而来, 下官的贱内原本只是想略尽地主之谊……”
这歌舞晚宴确系张夫人心急彷徨之下的安排。潮洲位处偏远,从未接待过什么大人物, 更何况是半个时辰前才收到消息,张玉安去迎驾前只嘱咐切勿怠慢,而她根本无时间细细思量, 便照着寻常待客的事项来做。
谢正卿自然也无心与一妇道人家多计较,不过张玉安的话落入耳中, 却不那么耐听。地主之谊?整个大齐是谁的,轮到一个小小地方官尽地主之谊?
有道是临阵不斩将,眼下正值一场潮洲官民一心抗天灾的硬仗, 是以谢正卿的心中也多了两分包容,痛斥一番后便带着亲随去往几处粥棚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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