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晚上才醒,秦艽睁开眼,就看见小绿守在床边。
“醒了?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端点吃的来。”
小绿给秦艽端了碗面来,浓浓的羊肉汤下面,底下垫了青菜,有鸡蛋和醋芹,香浓可口,秦艽把一大碗都给吃完了。
“你今儿也真是惨,下次千万别落单了。”
小绿也曾眼红过秦艽,可这一出出的,她现在反而不羡慕了。箭射出头鸟,如果今天这事让她摊上,她要么死了,要么叛主了,反正结果都不会好。
“殿下呢?”
“我听小安子说,殿下有点不舒服,用过晚膳就歇下了。对了,我在厨房拿了两个鸡蛋,我给你滚滚脸,滚完了再擦点药。”
这是御医吩咐的,用剥了壳的热鸡蛋滚脸,专门用来消肿,睡之前小绿就给秦艽滚了一次。
不得不说真有用,所以明明秦艽被烫得龇牙咧嘴,还是忍着让小绿给她弄。等弄完后,小脸被烫得红扑扑的,相反红肿褪了不少。
“给,再用冷水敷一下。”
等敷完脸,又擦上冰凉的药膏,秦艽觉得好多了。
“谢谢你了,小绿。”
“谢什么,好了你继续睡吧,我也去歇着了。”
小绿走后,秦艽睡不着,便去小园子里坐了会儿。
想着小绿说殿下已经歇下了,不过小绿说的话做不得数,她不是近身侍候,只能看到片面的。
秦艽想去看看殿下,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了自己殿下和萧皇后闹成这样,她心中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激荡,这种心情让她一个人待不住,就想看一看殿下,哪怕殿下已经睡着的。
她换了身衣裳,出了房间。
殿中一片静谧,没有点灯,不过有月光的照射,倒是不显黑。
秦艽一路穿行到殿外,没有看到小安子和小平子,就在她心想这两个人跑哪儿去了,同时人也进了殿中,发现殿里不是没有人,王瑜和影一都在。
难道殿下病了?
她一个激灵就往前冲,刚好王瑜转身往这边走,撞在他的身上。
“毛手毛脚的!”王瑜黑着一张脸说。
秦艽很窘,其实她真的和毛手毛脚的没关系,今天两个人这么说她。幸亏王瑜没说什么,走了。
相反影一没走,还站在床前。
秦艽走过去,就看见六皇子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他似乎睡得并不踏实,眉心蹙着,面部表情不平静,嘴里喃喃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殿下这是……”
“殿下有做噩梦的习惯,每次去凤仪宫,总要做一阵子的噩梦,久而久之能不去就不去那里,今日王瑜拦着殿下不让他去,是殿下非要去,所以王瑜对你才会……”
“殿下为何去凤仪宫就会做噩梦?”
不等影一答,秦艽脑中闪过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
“凤仪宫以前是立政殿,当年先皇后去世后,陛下在立政殿原址上重建了宫殿,后来萧皇后被封为皇后,择了这处宫殿,还为其取名叫凤仪宫。”
也就是说六皇子是触景生情?
秦艽总觉得这个想法有点魔幻,恐怕没这么简单。
似乎看出秦艽的疑问,影一又道:“凤仪宫是按照立政殿重建的,虽然改了名字,但其实和以前的立政殿并无两样。当初都以为陛下是缅怀先皇后,才重建了这处宫殿,谁知萧皇后封后后,点名要这处宫殿,陛下竟并未反驳。不光如此,殿下在没搬到紫云阁前,是由萧皇后暂为抚养,也住在凤仪宫。”
在秦艽惊骇的目光中,影一继续道:“而且还住的就是当年被烧毁的偏殿。那偏殿中一景一物都与之前般无二致,身边服侍的人刚开始没把这事当成回事,甚至还有几分感慨,直到殿下越来越沉默,突然卧病不起,并一宿一宿做起噩梦。
“起先只是当做普通的病症来治,可俱皆无用,后来又说是殿下舍不得先皇后,甚至眼疾所致,就那么病了两年,直到王瑜他们觉得再在凤仪宫住下去,殿下就活不成了,才搬来紫云阁。这都是我听人说的,具体如何就不清楚了。”
“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殿下变成了两个人?”
影一眼神诧异,于是不等他回答,秦艽就明白了。
一个亲眼目睹母亲葬身火海的孩子,在旁人来看,睹物思人是好的,可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那无疑是在不停地回放当年的惨景。父亲的不理解甚至痛恨,眼睛突然看不见的痛苦,同时身份也开始发生剧烈转变。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秦艽觉得自己的心好疼,疼得让她快窒息了,她哭了,直到眼泪打湿了脸,才反应过来。
她慌忙去擦眼泪,影一一直看着前方,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好了,你看一会儿吧,我去吃些东西。”
然后影一便消失了,秦艽也不知道他去哪吃东西。
见六皇子额上出了很多汗,她去拿了帕子来给他擦。他也没醒,闭着眼睛他看起来格外的柔弱,就是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梦,让他这么难受。
秦艽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什么时候亲了上去,她也没自觉,后来反应过来,她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就这么趴伏在那儿,听着他的心跳,睡着了。
再次醒来,秦艽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发现自己挪到了床上,身上盖着薄绸被子,身边躺了个人。
她慢慢地爬了起来,又抬起头,撞进一张俊脸中。
本来刚醒就有点迟钝,突然看到这么一张让人窒息的脸,秦艽当时就懵了。直到被人抱进怀里亲了一百回合,才反应过来。
“殿下,你醒了呀。”
这样娇娇笨笨的她,让宫怿有点爱不释手,又亲了两下才松手。
“我早醒了,见你没醒,就没叫你。我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谢谢小艽昨晚陪我一起睡,我感觉好多了。”
“我陪你一起睡?不对,我昨天是在下面,没有在床上。”
太聪明的小宫女果然不好哄!
宫怿眨眨眼,道:“可是我醒的时候,小艽就在床上。”
“难道是影一把我挪上去的?哎,不对,影一不像会干那么无聊的事。”
梁上某处,叼着草的影一,抖了下耳朵,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那就是小艽自己上来的。”
“我怎么可能自己上去,我睡着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人,睡着了也会到处乱走?此症又称为梦行症,说不定小艽就是梦里爬上我的床,但自己却不知。”
“还有这样的病?”秦艽看了宫怿一眼,心想自己要不要告下罪,毕竟僭越的人是她。
“殿下,奴婢不该不小心睡了您的床。”
宫怿一脸大度:“无妨,我不介意。”
“那奴婢先起了,也免得等下被别人看见不太好。”
宫怿拉都没拉住,就让秦艽滑下床跑了。
因为秦艽脸上还有伤,今日自然不能跟去弘文馆,哪知六皇子今日也没去,让王瑜去告假。
本来秦艽还觉得是不是不好,可看两人都视若平常的样子,似乎这种事没什么好稀奇的。
是夜,秦艽侍候宫怿躺下后,准备退下去休息,哪知宫怿却不让她走。
“我每次一旦做噩梦,就会连着做数十日,但昨晚的梦好像只做了个开头,后面就没有了,我猜是因为小艽陪我一起睡的原因。”
第49章
还有这种说法?
秦艽目光凝滞地看着宫怿,又想起昨晚她睡着后,他确实好像没做噩梦了。因为她睡觉一向比较警醒,如果他还是时不时喃喃自语,她肯定会醒的。
想起昨晚听来的那个故事,秦艽犹豫地看看他,心软了。
“那殿下先说好,我们要先打一个商量。”
“什么商量?”
“你不能……呃……不能……”
“不能什么?”
“你不能再对奴婢动手动脚了,也不能再亲奴婢,再抱奴婢。”秦艽一口气说完。
这些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但每次总会被他轻易岔开过去,等事后再想起来,又不是合适的机会,就这么一直拖着。
“难道小艽不喜欢我亲你抱你?”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而是这么做是不对的。”
“哪儿不对?”
“奴婢二十四还想出宫,殿下这么做,会害奴婢以后嫁不出去的。”
秦艽心想六皇子是个君子,素来体贴入微,她这么说他以后肯定不会再明知故犯了,至于那个人,她还是能躲开就躲开些。
而这个出宫想法,秦艽并不是胡乱说的,而是那日和丁香谈后有感。她不想像宫里那些女人争得乌眼鸡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身份局限在宫女上,熬到二十四出宫。
“你还想出宫,你出宫想上哪儿去?还嫁人?有人敢娶你吗?”
“……”
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宫怿也意思到这种话不该是他说的,忙换了口气:“我是没想到小艽还计划着出宫,原来你不是想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实在太不好回答了,秦艽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乌眼鸡的含义。
“宫女都是二十四可以出宫回家,每个宫女都要面临这一关,所以都要提前打算,奴婢就是先提前打算。”
打算?想都不要想!
“那小艽今晚留下陪我睡吗?我不亲你了就是。”
“那殿下说话算数?好吧,奴婢回屋沐浴更衣再来。”
“你那儿不方便,我这边热水不断,你回去拿件换洗衣裳就行了。”
“这怎么行?”
“我不介意和小艽分享沐浴用的水池。”
最终秦艽被说服了。
等人回来进了浴间,宫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影。”
没人理他。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颗金珠,弹过去。
影一掉了下来。
“影,帮我干件事。”
“不干。”
“你还没听我说,你就不干了?”
“我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师弟。”最后‘师弟’两个字,声音略重,一般影一都是自称属下,要是自称师兄时,就代表事情没得商量。
影一轻轻一跃,还不等他摸上梁,又一颗金珠破空射来。
“师兄,你看我身娇体弱,身中奇毒,还每天做噩梦,你于心何忍。”
“我又不是小宫女。”
借着这间隙,影一终于上了梁,找了个地方坐下。
“让你帮我干件事,跟小宫女什么关系。”
“她出来了。”
宫怿当即不说话了。等发现影一是骗他的,他连弹出数颗金珠,可惜影一早有防备,隔着根柱子,晾他也没办法。
又过了会儿,梁上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对女人出手,你想让我去教训那个女人,结果肯定不尽如人意。”
“那我自己去!”
宫怿声音气哼哼的,面罩下的影一面露笑意。小师弟有多久没这么哇啦哇啦了,想必从止知道,肯定会很高兴吧。
秦艽从浴间走出来。
她小脸被蒸得红扑扑的,脸上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饱满又多汁。穿了身粉白色的齐胸襦裙,发髻放了下来,长发垂在身后,越发显得娇小。
秦艽感觉六皇子哪儿怪怪的,再看过去又正常了,她也没有多想,把灯都吹熄了,只留了墙角的一盏,来到床前,从脚头的位置爬上床。
床上有两床薄被,一床常用,一床备用,秦艽拽过备用的那床,躺下。
就是这枕头不太好,是一个长条,她想起那日玉屏问自己话,中间提到的同床共枕。这就算同床共枕了吧?
宫怿清了清嗓子,秦艽以为他要说什么,顿时坐了起来。哪知他只是躺下,秦艽只能跟着又躺下。
“小艽,我睡不着,要不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说说你以前的事。”
说着,他把她往这边拽,最后两人变成面对面的状态。
“奴婢以前的事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那你进宫之前呢?你的家,兄弟姐妹父母?”
秦艽大概的说了下,其实她的家就是普通的农家小户,若说与人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她有个极品的阿奶,总是喜欢挖她家的东西给叔叔家,美曰其名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助,其实叔叔家就是只进不出。
但这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因为乡下类似这样的人家,很多很多。
“可是我看小艽不像出身农门小户的姑娘,你说你以前不识字,进宫后才学的,我有些不大相信。”
秦艽看了看宫怿。
认真来说,她等这个问题很久了。当初等着倩儿问自己,倩儿没问,等着王瑜问,王瑜也没问,她就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这个问题会来临,没想到是这种时候。
她的来历和经历,看似无可挑剔,实则若让有心人来看,漏洞百出。首先她就是个农家女,却初入宫行事便不同寻常人;再来她识字,而且学得远超一同进宫的那批人,这种进度实在令人惊骇,只可惜她当时没有这个觉悟,进了文学馆以后才懂,什么叫露得太多,可惜有些晚了;再来就是前两次和六皇子见面了。
大抵是她从始至终就是个外人,所以即使在那个梦里,她也不知道暗中有个影一。她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实际上如果影一一直都在,第一次和六皇子见面,她所言的偶然经过,明摆着就是撒谎。
还有之前那次她偷偷看了他很久,这两样加起来就是一个别有心机的小宫女,偷偷接近六皇子,并找机会出现在他面前,还强行要去他身边,最后果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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