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悄悄地滑下石头,她的预想是藏在石头后面,等这只‘猫’离开。可惜太高估自己并不算敏捷的手脚,她趔趄了一下,踢响了脚下的碎石。
几乎是瞬间,秦艽就见那只‘猫’看过来了。
它整体呈棕褐色,大约有一米左右长,它有一张猫脸,但又和猫不太一样,眼周毛色发白,两颊有几道棕黑色的花纹,耳尖竖着两簇黑色的猫,让它比猫看起来多了一种莫名的凶狠。
等它站起来,秦艽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只猫了,它的四肢比猫长太多,有一种矫健感。
这是一只她不认识的野兽。
秦艽想跑,却不知道往那儿跑,她想去找棵树爬,想起猫都会爬树,这只像猫的东西肯定也会。
而这只野兽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她面前。
它没有上前,棕黑色的眼角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秦艽抓起身边的短刀,她的动作让对方往后退了退。
在那段紫云阁养病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一只大花猫来陪秦艽晒太阳,她闲来无事观察那猫,多多少少了解点猫的脾气。
猫天性多疑敏感,从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即使你给它喂食,它也会再三试探,不会轻易下口。
也许多疑是她唯一能利用的了,而她现在要在这个互相试探极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个可以救自己法子,不然她肯定会死。
秦艽并不怀疑这只‘猫’是想吃掉她,她并没有忽略对方眼中属于兽性的目光,还有那十分锋利的爪子。
它终于失去耐心,站了起来。
秦艽一面拔出刀,一面往后退,眼角余光看见身后的水潭,她一咬牙,并没有转身,而是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没入水中。
潭水并没有想象中的凉,似乎还有一种温热感,秦艽猜测是不是被太阳照久了。果然那猫见她进了水中,没有再上前了,而是站在水边盯着她。
秦艽在想自己能坚持多久,可现在她只能这么坚持下去,坚持到宫怿回来。
可是他会回来吗?
等秦艽再度醒来,发现在一个山洞里。
旁边烧了一堆火,她被脱得光溜溜,被人抱在怀里。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很快就分辨出是谁了,她回忆了下晕倒前的情形。
那只‘猫’最终没熬过她,走了。
可她并不信对方会这么简单就走,所以她一直没有上岸。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对的,野兽比人类想象中更狡猾,那只山猫不过是藏了起来。若是影一在就会告诉秦艽,山猫是一种十分有耐性的野兽,为了捕猎它们可以蛰伏几日,一动也不动,甚至不吃不喝。
秦艽本就精疲力尽,随着太阳的落山,潭水越来越冷,她最后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就在她晕倒后,那只山猫再次露面,甚至下了水。
其实它不是怕水,只是不擅长凫水,又见秦艽主动退进水中,天性多疑的它才不敢妄动。等秦艽终于晕倒,这次它再也忍不住了,下水咬住秦艽的衣裳往岸上拖时,碰见正巧赶回来的宫怿。
当时宫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秦艽生死不知,被一只野兽咬住了。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那只山猫,又去检查她的情况,才心有余悸地发现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心中十分后悔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在森林里,人们需要水源,野兽同样也需要,所以水源其实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可惜这一切他根本没想到。
与秦艽一样,宫怿同样没有独自一人身处在荒山野岭里的经历,他比秦艽多一点的,不过是武艺比她好。
……
橘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山洞,火苗的跳跃让一切显得影影绰绰。
秦艽醒了,却没有说话,因为她发现宫怿也光着,似乎为了给她取暖,两人皮肉贴着皮肉,外面用那件大棉袄裹着。
“你松一松,我有些喘不过气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说话了,似乎遗忘了之前害怕他离开的恐惧,“找着路了吗?”
“没,”宫怿松开环着她的手,往下摸了摸她的小腿,“能起来?把衣裳穿上,先吃点东西再说。”
宫怿并没有脱光,只是把衣襟解了开,他站起来后,一面将衣裳系紧,一面从包袱里拿出衣裳递给秦艽。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肉香,秦艽穿好衣裳后才发现,火上正烤着什么。
“是那只猫?”她是通过体型猜测的。
“这是猞猁,也叫山猫。对不起,小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切,再说我不是没事吗?”
宫怿没有说话,只是又把她抱进怀里,钳得紧紧的。
秦艽有点不习惯,怎么说呢,宫怿其实是那种十分别扭的性格。
大抵是面具戴久了,脱不下来,他偶尔和秦艽说情话,都是那种情意绵绵的腔调,他甚至并不吝于说那些话,而秦艽估计是听多了,已经麻木了,她更看重的是他怎么做。
所以当他不是用情话来表现心意时,她反而不习惯了。
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时在颤抖,她在想她应该相信他,而不该因为以前的事,对他有猜忌,他其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有时候秦艽觉得真得挺可笑,那个梦让她规避了很多事情,可同样也让她不再容易相信人。明明两人已经那么亲密了,他也对她从不信任,在她刻意的引导下,从一点点信任到全然交底。
可她依旧不满足,还在试探。
她甚至觉得自己挺卑劣,很多时候她就像被切割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梦里的她,带着冷眼旁观的冷漠,静静地看着现实中的自己折腾,明知道他对自己有猜忌,依旧端着一脸不懂一次次为他‘牺牲’,甚至刻意去做那些能够触动他的事,来博得他的心,让他一点点在她身上沉沦。
可同时她却是警惕的,她甚至已经时刻做好了被他利用乃至抛弃的准备,静静地去看他选择,即使他选择背弃,她想自己应该也不会太伤心,只会告诉自己‘果然是这样’,就能轻易的抽身离去。
她觉得自己这样是没错的,她只是在保护自己,可连着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而再再而三,为自己破例,而她明知道解蛊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依旧还在试探,她甚至还在做戏,甚至不惜挑起他和上官归的矛盾。
她觉得自己真坏,已经坏透了。
……
这种想法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达到巅峰。
他们依旧没走出这片森林。因为发生了之前那场事,宫怿不敢再把秦艽一个人丢在外面,再去探路时,他都会带上她。
事实上秦艽确实拖慢了他的脚程,但是没办法,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
这些天里,他们试过以太阳作为参照物行走,最远的时候走了两天,东南西北几个方向都试过,可惜依旧没走出去。
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在原地打转,这片森林里只有那一处水源,所以他们走来走去,只能回到这里。
这里的野兽并不多,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他们碰见过狼,碰见过最多的还是山猫,还有蛇。
恰恰是这些蛇拖慢了他们脚程,这里没有人烟,而他们也没有解毒药,得时刻提防被蛇咬了。宫怿被咬过一次,即使秦艽疯了似的帮他把蛇毒吸了出来,他还是昏迷了半日,那半日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因为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又被一头山猫给盯上了。
那一次没有人救她,她靠着那把短刀,还有当时宫怿给她防身的袖中箭,救了自己和他。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宫怿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
开始他瞒着没说,直到有一次他在一只狼的嘴下受了伤,当天晚上秦艽把那头狼烤了。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能帮着宫怿处理野兽的尸体,先剥皮,再剖开肚子,把内脏掏出来清洗,撒上盐,架在火堆上烤。
她烤得很仔细,一次又一次转动,争取让所有地方都受热。很快就有油滴了下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其实这种香气和好吃无关,狼的肉并不好吃,又柴又腥,不过人到饿的时候,就不会关心好不好吃了。
秦艽把烤熟的狼肉片了下来,片得很薄,放在之前用来包肉干的油纸上。她片了很多,却不让宫怿吃,而是让他自己去割了狼腿吃。这些片下的肉被她放凉了,用油纸包了起来,分了两份。
这头狼够他们吃几天,所以第二天两人哪儿也没去,宫怿养伤,秦艽则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找了块儿有凹槽的石头,搬不动就用滚的,将它弄回了山洞。用水洗干净后,注满了水,她还找了很多石头,搬到山洞前放着。
转天,趁着宫怿出山洞方便的时候,她用石头把山洞堵上了。
山洞外,放在她提前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她让宫怿走。
“有这些石头,没有野兽能进来,我存的这些肉省着够我吃十天,水我也准备好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你走吧,十天应该够你走出去找到人烟,我等你到时候找到人再回来救我。”
外面没有人说话,坐在黑暗里的她,依稀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她等了很久很久,还是没忍住取下一块儿石头往外看去。
他走了。
她跌坐在黑暗里,心里终于舒服了很多。
可为什么舒服了,却好像空了。
寂静中,有人说话。
“好了,别闹了,出来。”
她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你没走?”
“往哪儿走?现在我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居多,你让我去喂狼?”
“你别骗我,你会听声辩位,看不见你也不会喂狼。”
“不喂狼,喂蛇。”
“你不走会死。”
“走了也会死,不如跟你死在一起。”
“你别被我骗了,那天我根本没打算替你去试蛊,我故意那么说,我知道你不会拿我去换。”
“我知道。”
知道你还被我骗。不过这话秦艽没说,她说不出话,因为她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好了乖,别闹了,听话,出来。我这会儿眼睛又看不见了,说不定马上冒出头狼……”
秦艽慌忙把石头搬开,挤了出去,却看见他正对自己笑。
第81章
两人还是没有放弃,打算再试一次。
这一次,秦艽做了比之前更周全的准备,不光烤了很多肉干,还让宫怿砍了棵树,做了好几个木桶,用来装水。
带着这些水和食物,两人启程了。
这一路上很艰难,他们整整走了七天,这是他们负重极限。虽然食物可以就地取材,但水不行,在还剩下最后一水囊水后,他们走了回头路,回到水潭旁。
这一次谁也不再提离开的事了。
低迷了两日,两人开始打算在这里生活下来。
目前也只能这样,说不定上官归正在找他们呢,现在只能一切都往好处想,或者什么也不想。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清理山洞,以前就当暂居之地,只要不是脏得不能下脚,没人有心情收拾。这次不光把山洞清理了,宫怿还找了石头做桌椅,砍了树做床。
不仅如此,他还和秦艽一起在山洞的周围挖陷阱,一方面可以捕捉野兽,另一方面也可以起护卫山洞的作用。
这法子是秦艽想出来的,现在宫怿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越来越多,她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已经可以单独在附近行走,至少去陷阱里捡个猎物,还是没问题的。到底还存在隐患,所以他们围着山洞挖出一道很深的沟渠,又用树做了个独木桥,平时不用的时候把桥收起来,用的时候放下。
这样一来,晚上不需要人守夜,偶尔单独出去,也不怕留守的一方遇到危险。
他们还发现了一块盐碱地,这地方是宫怿以前出去探路时发现的,那时候根本没想留在这里,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既然只能留在这里,除了食物、水源,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的盐巴没剩多少了,而人缺了盐是会生病。
所以某一天宫怿带着秦艽找到那块盐碱地,挖了很多土块回来。利用石锅水煮,衣裳当过滤的布,煮出了盐。
虽然这盐味道有点苦,但至少不用吃没味的肉。
每次抓了野兽,皮毛也被他们刻意留下了,随着时间过去,现在天越来越热,根本用不上,但谁知道会留在这里多久,也许他们会死在这里,但没死之前,总要做好没死的准备。
其实这么忙碌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用多想。
最难熬的,莫过于宫怿身上的蛊发作的时候。
这个五蕴蛊真是世上最歹毒的蛊,除了会让人六识渐渐离体,还会频发发作,每次发作时,中蛊之人都会头疼欲裂,时间不定,有长有短。
宫怿每次蛊发,多数都会忍着,可现在两人朝夕相处,根本没办法瞒住秦艽。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每次在他头疼时,紧紧地抱着他。
日子平静而又安宁,其实若没有那个蛊,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现在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律,早上起来吃一些东西,秦艽会出去一趟,看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如果有,今天就不用去打猎了,如果没有,她会回来和宫怿一起去打猎。
宫怿现在眼睛虽多数时间都看不见,但他的耳朵很厉害,两人配合着,也不难抓到猎物。等他们回去,大概也中午了,把猎物处理好,吃了就可以睡午觉了。下午是最悠闲安宁的时候,现在天热了起来,他们觉醒后,大多会去水潭边。
他眼睛看不见,她会帮他洗澡,再给自己洗,但多数不会仅仅洗澡这么简单,还会做一些别的事。第一次在水里,秦艽快紧张死了,可他缠着非要,她现在根本拒绝不了他,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自此,他们终于多了件别的事可以做,每天晚上当火光在山洞里摇曳时,也是他们抵死缠绵直至酣睡。
可秦艽心中还是有隐忧,那就是大祭司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随着宫怿的眼睛一日比一日严重,她总担忧会不会很快进入下一阶段,为此她还学会了用箭,她天生力气不够,只能用外物补足,那把只有三根箭矢的袖中箭,是她的压箱底,她还用兽筋和竹子让宫怿帮她做了弓箭,并教她使用。
如果有一天宫怿的耳朵也不行了,他就不能再离开山洞了,打猎的活儿只能她来做,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宫怿的耳朵没出问题,反倒是舌头提前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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