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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春溪笛晓

时间:2018-12-17 09:28:25  作者:春溪笛晓
  这次事情太大,王雱再会卖乖也不管用了,司马光跟着他们一并回了王家那边,直接把王雱往书房一带,栓起门和他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确切来说,这次不太友好,王雱还是硬生生挨了他爹一棍子。王安石揍了一下,见他没躲,乖乖站着挨打,反倒下不了手了,索性把棍子交给司马光。
  司马光就没和人动过粗,见王雱巴巴地望着自己,心终归还是软了,把棍子一扔朝王安石冷哼:“你的儿子我可打不了。”若是没见到女儿给人看诊时的模样,没看见她眼睛里偶尔溢出的光亮,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王雱。可,见到过女儿闪耀夺目的一面,他着实不忍心逼迫她放弃她喜欢的事。
  王安石见司马光态度松动,当即狠狠地教育了儿子一顿,大有“再犯就把你逐出家门”的架势。
  王安石已经把姿态摆得那么足,司马光虽然还是没好脸色,怒气却也消了大半。他对王雱说:“你要让阿琰行医也行,但不可再让她涉险。”
  当时的隔离区内弥漫着一种难言的绝望,司马光没法忘记自己看到女儿出现在那时心中的感受。然而对上女儿坚定而执着的目光,他又无法责怪于她。
  女儿舍不得责难,他只能和王雱约法三章。
  王雱当即和司马光保证这次绝对是意外,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先跑去涉险,要不是他们在里头司马琰也不会贸然进入隔离区。
  王雱对天发誓发得极其顺溜的模样太眼熟,司马光不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王雱大感委屈:“岳父您怎么可以怀疑我?我人品可好了,从不说谎!”
  这瘟疫又不是天天能碰上的,司马琰就是想再这样冒险也很难再找到相同的机会啊!换成别的病,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能算违背誓言。
  王雱觉得自己当真是诚信做人的真君子呐!
  司马光在将女儿嫁给王雱前就知道会出这样或那样的事,现在真闹出来了,他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道一句“果然如此”。他与王安石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无奈。
  王安石直接给王雱下了个任务:“我听说明年会开制策,你好好准备,到时回京参加。”眼看自己这一时半会都得在开封打转,还是让自己儿子考回来算了。
  这制策考试是针对白身士子与在职官员的特殊考试,开制策试的时间不定,一般由官家亲自出题。白身士子考上了,可以和进士一样授官;若是在职官员去考则可以擢升一级。
  也就是说,王雱要是考过了这次制策考试,就会从原来的六品升为从五品,甚至有可能超擢为五品,正配他那身特赐绯袍。
  制策考试成绩分为五等,一等二等虚置,三等才是头一等,数量极其稀少,目前也只有吴育曾经获得三等。饶是如此,当时核定等次的人还给他扣了点分,判定为“三等次等”。得了四等,那就是通过,和进士出身差不多;若是得了五等,自然是该干嘛干嘛去,恭喜你,你已经被淘汰了!
  王雱还以为自己科举完就告别考试了,没想到王安石竟又找出个名目让他去靠制策考试!
  王雱一脸腼腆:“这不太好?明年我也才十七岁呢,十七岁就当五品官,太招眼了!您要想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啊……”
  王安石冷笑:“口气真大,让你考,你就能考过了?自太祖以来,通过制策试的也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少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考过就能升官的试,你当那么容易考过?”
  别人都能提“木秀于林”,王雱是没资格提的,他做的那些事哪些不招眼?哪一桩拿出去不让人又羡又妒?既是如此,那就多展现展现,让人知道他才德能配位方是正理!
  王雱听王安石这么说,稍稍放心了一些。只不过他本来准备赖在洛阳不走,若是回来考明年制策试,怕是再不能留在洛阳了。回开封虽则人多好搞事,却还是不如夫妻两人在洛阳过小日子自在啊!
  王雱见王安石两人算是把事情揭过了,灰溜溜地溜出去找司马琰说话。
  王安石与司马光看着王雱逃似也地跑了,无奈一叹。他们也不是想拘着这小子,可是把这小子放出去,他们着实放心不下啊!瞧瞧他躲在洛阳那边都捣腾出多少事儿来了?
  另一边,王雱回到房中找着了司马琰,上去就是把人抱怀里亲了一口,又和司马琰卖惨。他不要脸地捋起袖子给司马琰看他挨了一棍的胳膊,强烈控诉他爹的心狠手辣:“我爹下手是真的狠啊,还好我以前跑得快!”
  司马琰见王雱真挨揍了,心疼地拉他坐下查看那道红痕。
  王雱再接再厉地卖惨:“唉,疼,真的疼,得你亲一亲才能好。”
  司马琰:“……”
  王雱等不到亲亲,唉声叹气:“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嫁我,连个亲亲都不肯给,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司马琰拿他没办法,凑近亲上他的唇,堵住了他余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王雱讨要亲亲成功,顿时笑眯起眼。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挨打要有挨打的用处,美滋滋啊美滋滋!
 
 
第一四二章 泥鳅试药
  过完两个爹的关, 王雱暂时算安全了, 就是吴氏那边还得解释几句, 但吴氏对他一向偏爱,并没有太责怪他, 只给他和司马琰炖了好些滋补的汤让他们好好补补。
  当娘的,总觉得自家儿子在外面会吃苦, 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儿子又瘦了。
  万事皆定, 王雱又被官家召见了一次。这回君臣两人一块用了顿饭后, 内侍史志聪依时为官家送来了丹药。
  看到那圆溜溜的药丸子, 王雱心里打了个突。他蓦然想到自秦始皇那个时代起,皇帝大多爱寻求长生。这长生之道各有各的求法, 有的是出海寻仙,有的是饮露延寿, 还有一些是相信道家秘法, 吃个丹药可延年益寿。
  丹药之中大多含有铅和汞,若小剂量服用短期内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是,铅这种重金属容易在体内累积,很难彻底排出体外;汞,容易损伤肾脏!若是少量服用, 汞可能会有利尿、泻下功能, 短时间内让人感到身体与精神变得轻快。
  但这种轻快绝对是饮鸩止渴,长此以往,身体将会越来越衰弱, 比寻常人更容易病倒!
  官家见王雱盯着史志聪送上来的丹药,秉承着关爱臣子的想法,温声对史志聪道:“再去拿一颗过来。”他将摆在自己面前的丹药推到王雱面前,“这颗给你,你也服用一颗试试。”
  换成别人肯定会诚惶诚恐地接受,毕竟这是御用丹药,一般人磕破头也求不来。王雱听了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声推拒:“不要,臣媳妇儿对臣说,道士炼制的丹药不能碰。”
  官家听到这么直接的拒绝也不生气,笑道:“没想到你还惧内,居然这么听话。”说完他又问王雱,“为什么不许你碰?”
  王雱把椅子挪到官家身边,胆子贼大地和官家咬起了耳朵:“我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和别人提起,您得先和我保证。”
  官家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放肆,纵容地颔首:“行,我和你保证,绝对不和任何人提起。怎么?你要说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对的,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准要恨上我,尤其是那些厉害的老道。我听说啊,他们信众很多,我害怕!”王雱磕叨完了,才和官家嘀咕,“我媳妇儿,不是我和您吹嘘,她从小爱看医书,医术可高明了。她和我说,道士炼制丹药的时候会加铅和朱砂。铅,您应该也见过,黑不溜秋的,要是吃下去排不出来,会在肚子里越积越多,往后肚子里就多了块黑秤砣啦。”
  官家听得脸色不大好。
  王雱见状,闭上嘴,一副噤声不敢再多说的模样。
  官家看他一眼,道:“你接着说。”
  王雱道:“铅不仅不能吃,也不能上脸,很多脂粉里面含铅,虽然刚擦那会儿脸会变白,但要是擦得多了,卸掉脂粉后脸就不能看了!反正我媳妇儿是这样说的,她就从不擦外面的脂粉。吃了有铅的药之后,人也会变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健康了很多,事实上和用铅擦脸一样,都是短时间看有用,长时间看有害。”
  官家没吭声。
  王雱又道:“那朱砂,就更不能吃了!”
  官家好脾气地问:“朱砂为什么不能吃?”
  王雱摆出一脸“我不能说,说了会被人打死”的表情。
  官家道:“刚才已经约定好了,不会对别人说。”
  王雱见官家这么说,一脸羞涩地凑到官家耳边说悄悄话:“这朱砂,伤肾的,我媳妇儿不许我吃。”
  王雱臊眉耷眼的八卦嘴脸太过可信,官家听得一惊,顿时追问:“这又如何说起?”
  王雱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和官家说:“朱砂吃下后一般会利尿,尿尿是肾管着的,这说明它喜欢和肾打交道。这就等同于肾上面有许许多多个开关,开关开了水能出去,开关关了水出不去;而用朱砂的次数多了,相当于强行把这些个开关啪啦啪啦地开来开去,这样折腾指不定哪天就把它给弄坏啦。一开始只坏了一两个,影响可能还不明显,等这些个开关一直坏下去,肾就不好了!”
  是男人就没有不关心自己肾的,官家一瞬间甚至还想到自己这些年面对后宫时的力不从心,以及自己生下的皇子公主总是夭折。难道这丹药里头的朱砂真的会影响肾气?
  官家道:“这是从何得知的?”
  王雱相当光棍地说:“我也不晓得,反正我媳妇儿叫我别碰,我可听话了!”他和官家说起验证的方法,“起初我也不信的,后来我们不是研究格物学吗?我媳妇儿就让我捉了些泥鳅来做格物实验,泥鳅您知道,养血补气,吃了补肾!平时它就很活泼,非常容易养活,等闲不会死。我们就拿一批泥鳅做格物实验,设三组,一组做对照,一组往水里加朱砂,一组往水里加铅,好几批人同时做。”王雱洋洋洒洒地分享完,又卖起了关子,“结果怎么样您知道吗?”
  官家没好气地拍了他官帽顶子一下:“快说。”
  王雱哪能抗命,乖乖往下说:“对照那一组一直活蹦乱跳的,怎么养都不死;加朱砂那组一开始上蹿下跳,兴奋得很,大有蹦出缸子的势头,后来却慢慢变得无力,奄奄一息地浮在水面,最后都死了;加铅的话,反应就更剧烈了,没过多久泥鳅的鳃、鳍的根部和肚子都开始充血发红,也和加朱砂那组一样不安地上窜,甚至还会抽搐,没过半个月也全都死啦。反正,我看着觉得怪可怕的,再不敢不听话乱吃了。”他见官家脸色奇差,又安慰般补充了一句,“量少的时候,泥鳅也还是活蹦乱跳的,人吃一点点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不怕死的?不知道也就罢了,听王雱说得这么详尽具体,官家怎么能不担心?
  哪怕王雱用剂量来安慰了,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官家心里种下了。他和王雱吃得很饱足,等史志聪把丹药送来后也没服用的欲望,暂且搁到了一边。待王雱走后,官家心神难定,独坐许久,让人去宣太医正过来。
  人到后,官家秘密将王雱所说的泥鳅实验给太医正复述一遍,让太医正分别安排几批人分别做一做这个实验,记录好数据送来。
  官家还很专业地提醒,要注意用量,最好做做不同用量的对比。
  让动物试药的事并不少见,太医正一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也敏锐地察觉这次试的是什么药:丹药中的铅和朱砂!
  在民间医道一般不分家,道士身兼算命和治病等职业,但太医都是大部分都是经过正规考试升上来的,属于科班出身,非常有学院派的骄傲。
  对于官家服用丹药这事儿,太医们都很不乐意,这是对他们这些学院派的侮辱!而且,要是服丹药出了事、得了病,这笔账算谁的?还不得赖到他们头上,说他们治不好!
  可抵不住官家信任身边的宦官和那些牛鼻子老道。
  现在,可喜可贺,官家终于对丹药起疑心了!
  太医正按捺住心中的欣喜,一口应下官家的吩咐,回去找信得过的人捉些泥鳅来试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我什么都没干,我就和官家八了个卦,说这事儿伤肾……
  *
  二更更新辣!!!
  晚安!!
  注:泥鳅测试重金属的实验现象用自论文《铅对泥鳅的致毒效应》《铜、汞、铬对泥鳅的急性毒性和联合毒性实验》
 
 
第一四三章 宣传海报
  实验一时半会不可能出结果, 王雱得赶早会洛阳去。他们离京没几天, 遭遇可怕瘟疫的百姓缓过神来了, 纷纷去医馆或太医局拜地感谢救命之恩,还表示要立长生牌位感激救自己命的人。
  太医正忙于找人捉泥鳅之余, 也知晓了“玉圭客”在这场紧急防疫行动之中起的作用。同时,他还知道玉圭客其实是女儿身, 乃是司马光的女儿、王小状元的新妇。
  痊愈百姓之中感谢玉圭客的人最多, 太医正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玉圭客在疫情蔓延时所作的事, 即便是病得再重的患者她也愿意上前看诊, 丝毫没有因为畏惧染病而退却。即便有时候因为女子身份受到同行者以及患者、患者家属的质疑,她亦不曾抱怨半句, 只用敬业而专业的治疗回报愿意信任她的患者。
  渐渐地,她的镇定和认真感染了所有人, 患者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甚至有不少人开始主动请她替自己诊治。
  这样温和却有坚持的性情,能让面对她的患者极有安全感, 行医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可惜,她是女儿身啊。
  太医正犹豫许久,想到自己进入隔离区的两个弟子归来后对玉圭客也从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认可,想了想, 写了封折子上书言明玉圭客所做的事。
  他同样是《医学问答录》的忠实读者, 最开始知晓玉圭客是女孩儿的时候他也不敢置信,后来再回头去看玉圭客在每次讨论问题时细腻的思路、全面的考量,便越看越觉得这合该是女子才有的思维。
  更重要的是, 她才十六岁!十六岁就展露出这样的天赋,便是女儿身又如何?天底下多少男的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
  这就是太医正写这封奏表的原因。若是不能让肯定玉圭客的功劳,《医学问答录》怕是会因为玉圭客这重身份而被质疑或被摒弃!
  同为男性,太医正太了解许多同性的劣性根了:一旦听到某个在自己所做行当中十分出色的人是女子,他们不会去了解这女子如何出色,只会先想“这是个女子”“女子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她必然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然后抗拒去承认这女子比自己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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