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听王雱连各种杂书都开始看了,有些忧心王雱会走了歪路,当场考校起王雱的学问来。
王雱:“……”
大佬您的思考角度还真是刁钻!不谈学习我们还是好朋友!
王雱艰难地虎口逃生,蔫耷耷地回家。
小妹远远见他回来了,蹬蹬蹬地跑到桌边,捧起还用冰镇着的一碗凉冰冰的樱桃酪递给王雱:“哥哥,吃!”
王雱揉揉小妹脑袋,化悲愤为食欲毫不客气地再吃了一碗。樱桃酪既带着樱桃的鲜甜,又带着奶油的淡香,口感比后世许多冰激凌都要好。见小妹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王雱笑眯眯地朝她亮出空碗,说道:“吃完啦。”
小妹委屈地扁扁嘴,但还是乖乖地没吵没闹,只趴在一边看着盆里要化掉的冰,忧心忡忡地说:“爹爹再不回来,冰都要化了!”
正说着,王安石就从外头回来了。小妹马上打起精神,捧着樱桃酪去给王安石尝:“爹,我们做的!做了很久!”
王安石没接樱桃酪,只揉揉她脑袋,说:“爹吃过了,你吃。”
小妹看向王雱。
王雱说:“下不为例,吃太多冰会闹肚子。”
小妹乖乖点头,开开心心地捧着樱桃酪吃去了。
王安石见女儿得了自己首肯还要看儿子的意思,真担心女儿会给儿子教坏,又把王雱拎去书房教训一番,教育他有时间捣腾这捣腾那还不如多看点书。
王雱决定下次弄了好吃的就自己悄悄吃光,再不给王安石和范仲淹送了!
他这好心好意给他们送吃的,怎么就被他们又是考校又是教训?看看人家柳先生多爽快,直接地问了做法,说回头叫家仆做了请女伎们吃!
王雱这边在祸害着青州最后的樱桃,另一边范仲淹派下去做防疫宣讲工作的人却连夜赶了回来,急急敲开范仲淹家的门,带回一桩急报:春季防疫工作做得还行,驱虫汤方已经派发到各家各户,基本没出大规模的寄生虫病。但是有个县里出现了另一种传染病,得病者眼睛奇痒无比,还会出现水肿、疼痛等等症状,有的人很快就好了,有的人却渐渐无法视物!
在乡野之中,许多人都是靠耕作养活一家老小的,眼睛不能用了等同于丧失了劳动力,这事可就严重了!
出了这样的事,范仲淹哪里坐得住,第二日便想下乡去了解情况。王雱得了消息,一琢磨,觉得这病显然是后世所说的“红眼病”,这病一般来得急,去得也快,但具有比较强的传染性。
关于传染病的种种预防方法,当初在鄞县时已经完善起来,朝廷也印刷成宣传手册年年派人下去宣讲了,应该能减少大规模扩散的情况。至于治疗,红眼病的病因多种多样,哪怕王雱写信给司马琰详尽地描述症状,等司马琰回信过来时也晚了。
王雱找久居青州的衙役问:“以前这边出现过这种病吗?”
衙役道:“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况上报。”
王雱再问了些问题,谢过衙役,麻溜地赶在范仲淹出发之前拦下人:“这病传染性强,您身体还没好全,容易被感染,还是让我爹领着师兄去吧。”
范纯礼本就在劝阻范仲淹,听王雱这么建议之后一口应承:“对,让我们去便好,爹您得留在府衙里处理公务。”
范仲淹看看王雱,又看看儿子,叹息着答应了。
王雱给范纯礼提一些需要注意的点,首先他们自己要注意别感染了,其次这病不是头一回出现,当地应该有大夫擅长治疗,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在不行再砸点钱,请求他们把对症的治疗方案公开出来。
范纯礼早没把王雱当小孩,认真记下了王雱的话,和王安石一起出发。王雱送他们到城外,叮嘱王安石千万要勤洗手多洗澡,别把红眼病带回来传染给小妹。
王安石只能说:“……好。”
王雱也没心情捣腾什么樱桃酪了,叹着气回家教妹妹认字玩游戏去。
……
另一边,司马琰正与张氏回娘家为外祖父贺寿,结识了不少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司马琰年纪小,心智却比同龄人要成熟,瞧着乖巧又听话,很快赢得一干兄弟姐妹的好感,成功混入了小孩之中。
张氏带了些冰镇着的樱桃酪回娘家给司马琰外祖母她们尝鲜,顺便暗夸一把女儿的心灵手巧。众人尝了这又好看又好吃的甜点,都觉得是从未尝过的美味,对张氏自是羡慕得很。不管是张氏想出来往女儿身上贴金,还是真由司马琰自己想的,这份巧思都很了不得了!
只是樱桃快下了,夏天一到冰更不便宜,倒也没谁张口向张氏讨问怎么做这冰凉可口的樱桃酪。
吃饭时司马琰坐在张氏身边,听着司马光他们闲聊。男人们的饭桌上永远少不了高谈阔论,古今中外的事儿都扯一扯。这两个月来朝野上下议论最多的是这么一件事:包知谏又开喷了,喷宋庠占着相位不干事!
包知谏这一喷,把宋庠给喷到外放去了。
原本的工部尚书、开封知府刘沆上位成了参知政事。
所谓的参知政事就是副相,宰相的预备役,可以同时有好几个,只要没犯太大错误是可以轮流到宰相位置或者枢密使位置坐几年玩玩的。
还有另一件事也为人乐道:侬智高想要依附朝廷,派人训了几只大象、满载金银想要献给朝廷。
侬智高这人年轻时曾立志考科举,落第了,一气之下去广西搞了个国家。当他招兵买马建好自己的国家,侬智高感觉自己一个小国立足不易,一拍大腿叫人到开封去表示愿意依附大宋。朝廷根本不承认他这国家,怎么会答应让他依附?自然是拒绝了!
司马琰听到这名字,顿时想到了狄青成名的一战:昆仑关之战。狄青昆仑关之战的作战对象,似乎就是这个侬智高。
司马琰回家之后把寿宴上听到的种种消息都写给了王雱。
远在青州的王雱还心急地等着王安石回来呢,没想到先等到了司马琰的第二封信。看完司马琰讲述的侬智高生平,王雱顿时对这位反贼抱以十二分的同情:这位饱读诗书的反贼肯定是觉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怒之下反他娘的!
历史上,侬智高肯定败在狄青手下,要不然狄青不会因为功高盖世引得百官群起而攻之!王雱琢磨一会儿,把曹立给找了回来。
眼下侬智高刚刚惨遭拒绝,应该没有立刻反了,也没到狄青领兵的时候。王雱准备让曹立去投奔狄青,花个一年半载在狄青手底下混个眼熟,到时也好蹭点汤喝。
王雱和曹立商量:“你要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想那么早去打仗,晚些再去也不迟。”这也是年前曹立与狄青碰过面、在狄青面前刷过脸,王雱才会有这个想法。
曹立顿了顿,开口说:“我想去。”
王雱拍拍他的肩膀说:“想去就去,我让范爷爷给你写封推荐信,你带着去开封。”范仲淹曾经守过边关,狄青、种世衡都受过他提拔,在他们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王雱给曹立讨好推荐信,才把这事告诉吴氏。吴氏很舍不得曹立:“曹立不过才十四五岁,怎么就要去军中了?”
王雱也舍不得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的曹立,可跑腿干活的人到处都有,何必拘着曹立不放人?一匹良驹若是总困在马厩之中,岂不是浪费了它一日千里的才能?
王雱说通了吴氏,便让曹立带着信回开封去了。
这时王安石也从底下回来了,给范仲淹带回了找到治眼疾良方的好消息。
第五十六章
王雱得知他爹回来了, 先拉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 瞅瞅他眼睛有没有发红, 甚至还想让他爹张开嘴巴给他看扁桃体发炎没。遭王安石拒绝之后,他改为拉王安石先去搓个澡, 口里自有自己一套说法:“你刚从疫区回来, 身上肯定不干净,得先洗过澡才能去见范爷爷和妹妹她们。”
那老的老、小的小,免疫力可都不强!
王安石被王雱给说服了, 爷俩一起洗过澡才去寻范仲淹说话。王安石面对范仲淹时总是一本正经, 汇报公事时更是严谨得很, 王雱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听他爹和范仲淹一来一往地讨论着这次疫情。
王安石走访乡野的经验不少, 很快和底下的人拉进关系,没下去多久便得知一位隐居山野的大夫治疗这眼疾很有一套。王安石再次发挥“三顾茅庐”的毅力, 可算是打动了那位大夫。
那大夫虽然无官无职,态度却专横得很,他把王安石带到一处古井处, 说着泉水名甘泉,以甘泉之水配药能药到病除, 只是他年纪老迈,体力不支,汲不动水。
王安石二话不说便接过井绳, 一桶一桶地往上汲水。但凡有人要上前替换王安石, 那大夫便表示今天不治了, 改日再来。是以这些天来有多少病人需要药,王安石便汲了多少水。
到今日那大夫才对王安石说:“你走吧,剩下的病人我自会治好。”
王安石还不放心:“您年老体弱,岂能让您劳累?”
大夫道:“自有人替我汲水,用不着你操心。”
王安石这才得以回来禀报疫情。
王雱听王安石说完这么一段,不由上前扒拉开王安石的手查看。
王雱心里既庆幸又心疼,庆幸的是若去的是范仲淹,那古怪大夫怕也会这样刁难,范仲淹的身体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心疼的是他爹这双手本是用来拿笔的,如今掌中却有几道井绳磨出的印记,可见这几日王安石汲了多少水。
王安石抬手拍拍王雱的脑袋,示意他坐回一边去,别妨碍他与范仲淹说正事。
王雱哼哼两声,正事什么的他才不爱听!
王雱一溜烟跑了出去,找药堂寻大夫讨药去。虽然是男儿大丈夫,手不必娇养着,可王安石一回来肯定又该化身工作狂魔,天天拿笔杆子批公文,不上药哪行!
王雱讨到了药,回家与吴氏说了这事。吴氏心疼极了,等王安石忙完后立刻拉他坐下,带上小妹给王安石上药。
王安石没干过多少粗活,回来后拿笔都有点抖,可他是堂堂男儿哪里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喊疼,所以他本来准备忍忍就算了。被吴氏强拉着要上药,旁边还有个女儿噙着眼泪给他手掌吹气,安慰说什么“吹吹就不疼啦”,王安石没奈何,只能瞪向在一边笑得乐呵的儿子。
王雱一点都不怕他。
这叫什么,这就叫以柔克刚啊!
吴氏给王安石上完药,和王安石提起曹立去了开封的事。吴氏道:“那孩子还那么小,我真不放心。”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说:“那孩子心志坚定,进退有度,往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吴氏点头,又和王安石商量起找新书童和随从的事来。如今他们家中宽裕了,不仅王雱身边该跟人,王安石身边也该有个人跟着,帮着处理一些杂务。王安石想了想,便道:“行,你拿主意。”
青州牙行的人比当初鄞县牙行要活泛多了,第二日一听说王安石家要雇人的消息便带了人上门,一溜排开,男的女的都有。吴氏留了个厨娘,又把厨娘的男人也雇了,还和在鄞县时一样。小妹也能到处跑了,吴氏还挑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跟在小妹身边伺候。
至于王雱身边的人,吴氏准备挑两个,可挑来挑去都觉得不适合,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年纪太大,不是长得太胖就是长得太瘦,不是太会来事儿就是太木讷。
王安石回来时,青州牙行带来的人都换了三批了,擦着汗询问吴氏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王安石无奈道:“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又不是挑媳妇,你还要求高矮肥瘦全按着你想的长?”
吴氏说:“总不如曹立好。”
王安石道:“曹立刚来时你也不满意。”吴氏什么都好,就是对王雱这个儿子太溺爱。这大概也是天底下许多慈母的通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王安石叫牙行把最能打的两个挑过来,合同一签了事。听王安石这么一提要求,牙行那边立刻懂了,麻溜地给王安石带来一对兄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家清白,只因家中母亲有重疾才想出来赚些药钱。若论能打,十里八乡的人都比不得这两兄弟,要紧的是还有孝心,品行端正,就是兄长有些结巴,弟弟又好说好动了些。
王雱去范仲淹那野了一天,还不晓得吴氏给家里挑了好些人呢,回到家一看,自己书房门前杵了两少年,都生得挺不错,一眼看去挺顺眼的那种。
王雱脑子稍稍一转,便知道这两个长相相仿的少年是吴氏挑来给他当随从的。他笑着邀请两人进了书房,问过他们的姓名,才知看起来老成些的是兄长周文、看起来活泼些的是弟弟周武,名字倒是起得挺响亮。
王雱问周文周武:“读过书吗?”
周文周武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县里的县学也收学生,只是他们一来没钱去蒙学开蒙,二来只由病弱寡母养大,能下地干活之后便下地干活去了,哪有闲工夫去读书识字。若不是急着要钱,牙行那边又说这家人是府衙中的,给钱十分爽快也十分公道,他们也不会把田地留给长兄耕作,相携出来“应聘”。
王雱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摸清了这兄弟俩的底。第二日,王雱一早起来,周文周武已在门后候着了,王雱带他们去寻了柳永,又和柳永一块去找范仲淹耍太极拳。
周文周武冷不丁见着了知州,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对这年头的百姓而言,县令就已经是天大的大官了,更别提知州!
范仲淹摆摆手说:“既是跟着阿雱的,往后不必行如此大礼。”
王雱领着两个老的、两个小的晨练完毕,将小妹和新来的小丫鬟送回家,自己则领着周文周武去城中一处医馆寻大夫去周家。
大夫知晓王雱是王通判之子,又很得范知州的喜欢,断没有推拒的道理,爽快地答应出诊。
见周家兄弟有些发愣,王雱道:“你们要跟着我做事,自然要了了你们心里的牵挂。”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把王雱和大夫领到家中。周家兄弟的兄长比他们大几岁,已经娶妻了,妻子有些泼辣,但心地还不错,伺候起周母来也尽心。
当初他们父亲早逝,周母艰难生下一双双生儿,是周家长兄又当父亲又当兄长辛苦地与周母一起将两个弟弟拉扯大。两个弟弟要出去找活干,周家兄长起初一直反对,直至去年遇到水灾,家里越发吃紧,周家兄长见家中几口薄田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母亲又日益病重,才松了口——到城里做活好歹能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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