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沉微笑道:“连杰向来有话直说,公主勿怪。只不过,后面那奴才,将手放在公主肩上,难道公主一言一行还要受你辖制不成?”
这一说,目光自然都集中道靳云佩那里。
齐悦然的手并没有收回,清冷的目光看向吕沉,微微一笑没打算开口。
“燕使也喝多了吧,本宫肩膀不舒服,请齐大人帮我捏一下。而且齐大人并不是什么奴才。或许大燕皇室繁盛,除了皇室成员余者都算作奴才?我西宋不是这么算的。”说完还笑了笑。
三位燕使,也没有一个皇室成员。这是暗讽他们也不过是“奴才”。
霍连杰大声道:“说得好,公主这脾性很对霍某胃口,霍某敬长公主一杯!”说着已经遥遥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出于礼貌,靳云佩也喝了一杯。她这席是果酒,多喝几杯也不怕。齐悦然看着霍连杰,他今天有些作怪啊。有所图谋,一定的!谋什么呢?齐悦然思索起来。
只是她不想出声,别人不一定成全她。一场歌舞伎的表演刚刚退下,官员席里有人出声道:“听说齐大人不仅貌美如花,更是文武双全,如今贵客在此,不如略展才艺让我等大饱眼福。刚刚这舞姬舞的虽曼妙,看多了也寻常,不如齐大人来一段剑舞,诸位意下如何?”
“哈哈哈……”
“如此甚好,甚好……”
靳云佩气的脸色发白,说这话的官员原本是倾向皇室的,今日不知为何给自己人找难堪。靳云佩一时不解,也没想到说什么抵挡回去。
齐悦然上前一步道:“跳舞是不会,我齐家武功只用来杀敌。若这位大人不介意找自家拿得出手的子侄来与我对练,我没意见。”说话之时,大内侍卫标配宽刃刀在手,冷冷一笑,漆黑的瞳仁看向出声的官员,眼神犹如实质一般让那人忍不住后仰。
“你,你,你敢当着皇上的面恐吓当朝三品!”他哆嗦着手臂指着齐悦然,心中惊惧之下有些结巴。
“大人不是想看剑舞吗?我们习武之人要动手之时,就是这般,先从气势上震慑对方。可看大人这般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是不看的好!”
靳云佩道:“孙大人怕是喝多了,燕使为何而来?是为两国免除兵戈相见。好容易战事止歇,宴席之上岂能再见刀兵!”又对齐悦然道:“悦然杀伐之气太重,待回到暖香殿本公主定要想个法子,改一改你身上这煞气。都不像个女儿家了。”
这是在告诫西宋官员,两人关系很好。
“女子嘛,若不是长公主这般的皇室血脉,这等场合,哪里有立足之地!历来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不起的读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为的也不过是相夫教子。这才是女子正途,舞刀弄剑的,混在男儿队伍里,那不是乱了纲常吗!”
说话的是司马疾第三子司马折。
对上他,靳云佩可没什么好客气的,看都不看他一眼便道:“司马公子说的乃是最最寻常的女子。便是我西宋随便一位官家小姐拿出来,都是当做未来的当家主母来教养的。要掌管偌大府第的日常经营,人际交往,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事。不信回去向令堂讨教……呀,本宫错了,”靳云佩突的一笑,话锋一转,“本宫竟忘了司马三公子生母是位姨娘,管家大事向来劳动不到她身上,致使三公子有了女子不需有才的错觉。这确实也怪不得三公子没见识。”
司马折气的差点掀了桌子,还好跟随的仆从知道轻重,极力压制劝解,司马疾又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作罢。目光益发阴翳,想着有朝一日她进了自家门要如何折辱。
齐悦然淡淡一笑,站回到靳云佩身后。她不屑这种唇舌之战,此时有人相助,乐得让出位置。她自幼没什么年龄相当的女伴,出宫之后身边更是只有师太一人,朋友这种东西,她不曾体会过。此时靳云佩为她出头羞辱司马折,虽有旧怨的成分,但她亦承她的情。
吕沉看向闫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位长公主笼络齐悦然十分卖力,看来要好好准备一番。
又是几名宫中舞姬上场,每个人抱着自己的乐器,行礼过后席地而坐,美妙悠扬的乐曲冲淡了大殿中紧张气氛。
霍连杰继续一杯接一杯喝,吕沉都有些不明白他有何意图,直到乐曲渐入尾声,最后只剩一双洁白修长的柔荑轻拢慢捻……
“当……”十分突兀的一声,所有目光投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霍连杰慢慢抬起上身,面色因为喝酒过多十分红润,尴尬笑道:“喝多了,请多包涵。”原来是不小心把果盘碰到地上。
吕沉眉头一皱:“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闫大人。”
靳云麓亦出声道:“燕使远来疲乏,若有不适无须顾忌,朕着人送霍世子回驿馆?”
霍连杰摇晃着站起来,拱手道:“谢西宋皇上。就有劳这位齐大人送我回驿馆吧。”他指着齐悦然。
包括吕沉,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齐悦然尚未开口,靳云佩已出声:“霍世子,齐大人身为大内侍卫副统领,要务在身,不好擅离职守。皇上会派遣合适的人手护送霍世子。”
霍连杰眯着眼睛笑着:“在场之人,我只认识她这一个,陌生人送我,我不放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国聚(三)
只认识这一个,为什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都说清楚,谁敢相信她是个可以让他放心的人?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狂妄还是有恃无恐。
目光落在齐悦然身上,这算是挑衅吗,她会不会去送?
若敢暗中动手,就是不顾西宋安危,若不动手,杀父仇人就在眼前。
司马折暗笑不已,这位霍世子果然手段高超!
齐悦然迈出一步:“臣必护送霍世子安然到达使馆。”
靳云麓思量片刻,道:“霍世子喝多了,若言语上有不妥之处,齐爱卿切勿介怀。”这是怕齐悦然一个控制不住弄死他。
“是。”
齐悦然径直走过去,拽起霍连杰胳膊,冷冷道:“霍世子,我扶着你。”
霍连杰借机靠在她身上,却被她一个侧身错过,推他一把道:“霍世子喝的太多,站都站不稳了。你再不清醒一点,很容易摔倒在地。”
眼看两人别别扭扭出门,靳云佩有些担忧,招手唤来一名宫女,吩咐下几句话。宫女急忙退了出去。
走出大殿,没有那么多碍事的目光,霍连杰一瞬间站的笔直,再无一点醉意。
“怎么不装了?”齐悦然冷笑道。
“你看出来了,没必要。”他倒也坦白,“伤势如何,还疼吗?”
“疼啊,疼的想要将伤我的人大卸八块。”
外面到处是高悬的大红灯笼,即便在夜晚,光线也是暖暖的红色调。在这暖意融融的夜里,年轻的男女被红色光芒笼罩,说着你死我活的话,这反差这不是一般的大。
“我不辩解什么,若将我大卸八块能消你心头之很,你动手吧,我绝不反抗。”霍连杰闭上眼睛。
附近听到的这话的侍卫不由一惊,这位小爷什么意思?
齐悦然冷笑:“明知道我今日不能动手,大话说的真痛快!”
“哈哈哈,又给你看出来了。”
侍卫们黑了脸,枉他们虚惊一场,还想着要不要拦住齐副统领,这什么玩意儿啊!
“霍连杰,你还要不要脸?”
“随时可以不要。”
“大人,步撵过来了。”是两架,侍卫们没忘齐悦然也是需要额外照顾的人。不由又奇怪,齐大人自身尚且行动不便,如何还能保护护送别人?这,上面人的意思,他们实在不能理解。
两架步撵并驾齐驱,后面还跟着两排侍卫,一排霍连杰的亲卫,一排西宋皇宫大内侍卫。将出宫门换乘马车,霍连杰执意要求齐悦然同乘,以便贴身保护。
马车赶得平稳,但细微的摇晃不可避免,两人在密闭的车厢里相对而坐,保持着一定距离,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晃。霍连杰毕竟喝了不少,没过多久,随着他的呼吸,车厢里酒气弥漫,齐悦然忍不住就要掀开车窗透气。
“别动。”说着话,一只手已经快人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干嘛?”
“齐悦然,我们就不能谈谈吗?”
她想说不能,他不待回答又说道;“你师父已经到昌远了。”
“你想说,他们二十年的心结都可以放下,所以我跟你之间的仇恨也可以是吗?”
正是这个意思,他不反对就是默认。
“呵呵,还有呢,陈国与燕国,西宋与燕国,打起来死伤不计其数,还不是转眼间就可以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议和?”
“你都明白,何必还如此执着。”
“杀死我父亲的是陈帝,不是你,对不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替他说的。
“对。你对我太不公平。”霍连杰语带委屈。
“我相信,此时,你也没有带着脸面。”
“齐悦然,你什么都明白,我的心意你也明白,何苦呢!人生短暂,该忘的就该忘掉。”
“忘不掉。”
“你杀不了我,所以用美人计报复我吗?”霍连杰语调一转,同时放开她的手腕。
齐悦然瞪大眼睛,尽力的看过去:“霍连杰,就算我是美人,也不会对你用这一招啊!”
“你敢说你没有?”
“我有吗?”齐悦然简直要笑了。
“有。在山林里,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意思,用你的行踪,甚至身形声音迷惑我,数次把我引到错误的方向。”
“因为我是西宋军将领,你肯定要抓我啊,还用多想吗?”齐悦然哭笑不得。
马车里的话,外面的人都能听到吧。
“你明明知道不是。只因为是你,我才不加思索的紧追不舍的。”
“紧追不舍的要杀我。”
“活捉。”
“比杀我还恶心。”
“免得你再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霍连杰打嗝儿,酒气更浓郁。
“你再继续恶心我,可能我会放下对皇上的承诺送你一程。”
“何必说的这么强硬,你不会对我下手的不是吗?若要杀我,你放过太多机会了。”
“以前顾虑太多,以后不会了。”
霍连杰笑了起来:“以后,仗都没得打了,你更杀不了我了。你,你公平一点好不好,之前我不知道会遇上你,你更不该隐姓埋名潜到我身边勾引我,现在我上钩了,你就抛弃我……”
或许是喝了酒,什么话都可以放开了说,所以这个东西,真的不能多喝。
漆黑的马车里,齐悦然没动,谁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想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猜。
“前几日,是不是你打了那几个废物?”齐悦然突然开口。
霍连杰先是一怔,随即道:“是,我本想找你聊聊。”结果她不在家。
“谢谢。”这是她今日说的唯一一句还算好听的话。
“不用谢,没有我,那几个废物也斗不过你。”
“你们提早来到津州,是暗中与司马疾商谈如何对付我们吧。”
“哈哈哈,你想套话。”霍连杰毕竟没有醉的彻底。
齐悦然道:“是啊,不是说色令智昏吗,你这么清醒,可见,我的美人计不管用。”
霍连杰笑的弯下腰,一伸手就碰到她的腿。齐悦然忙挪动身体躲开。
“美人计在什么时候最管用,我教你啊。”
听他语气,就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齐悦然赶紧道:“不必……”
“在床上……”
“砰”的一声巨响,马车被大力震碎,一个不小的物体从车里飞了出去。
这一章不知是甜是虐,好难写……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送人(今日小小爆一下)
霍连杰结结实实落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滚出去好大一截。
“世子爷……”
“世子爷……”
亲卫们一半冲上去查看,剩下的抽刀出鞘怒视残破的马车。
车夫听到身后巨响十分干脆的扯起马缰绳,车已经停下了。
“什么人,出来!”虽然最大的可能是里面的陈国大小姐动的手,但也不排除还有第三人偷袭的可能。有这种猜测是因为霍连杰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只有齐悦然一个人听到了。
齐悦然从车上跳下来,吓得众侍卫齐齐后退一步。霍连杰被人扶着站起来,哈哈大笑道:“放下刀,紧张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你们别添乱!”
侍卫们面面相觑,是不是有点过于,剧烈了?
齐悦然冷笑:“霍连杰,你很享受是吗?”
“当然,不是有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揉着摔痛的胳膊肘,走近几步。“我愿意……”
齐悦然突然出手,掐住他的喉咙。
众侍卫同时拔刀相向,齐悦然身后的西宋侍卫略一犹豫,也拔刀对上燕国侍卫。
“我忍你一路,非要逼我动手吗?还是你真有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
“放开我们世子!”众亲卫喊道,同时脚下调整位置,伺机偷袭救回主子。
霍连杰摆摆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嘶哑着说道:“我就是笃定,你不会杀我,呵呵……”
齐悦然手上力度又加两分,霍连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神色还是那样,不见一丝紧张恐惧,一脸地痞流氓混不吝的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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