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张家一趟。”
杨勉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看他梁山伯还能翻了天去!”
***
“梁县令,这几人招了。”
一个相貌凶悍的汉子递过几张纸给梁山伯。
“这是他们的口供,笔供和画的押。”
“劳烦诸位都使了。”
梁山伯见他们招认的如此快,顿时喜出望外,接过他们的口供细细看了。
“果真是被挪走了!”梁山伯面有怒色,“难怪多番阻挠我探寻真相,原来他们就靠着天灾人祸敛财!”
此时他们正在之前关押杨厚才的那间小院里,这间小院偏僻幽深,又有牛班头的人日夜把守,杨勉的人很难靠近,所以这些太守府的都使来访时,梁山伯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这里,以避人耳目。
“梁县令,彻查粮仓失窃之事容易,但我等从太守府来,不是为了协助你查案的。”
那彪悍的汉子论品级并不比梁山伯低,此时手扶腰带不怒自威。
“世子让你解决的是‘困龙堤’之事,希望你不要本末倒置。”
几位都使都是太守府的巡官,专司出巡会稽郡各县,这样的事情也不知看了多少,对于县衙里的官吏如何联手起来搬空粮仓并不是很感兴趣,这是太守府决曹掾的事情,他们出手相助,不过是因为梁山伯的恳求罢了。
“正是,正是。”
梁山伯连连肯定,“若不是本县人手不足,也不敢劳烦诸位都使出手。”
“如何破除困龙堤,下官已经有了办法,只是还需要再寻几个熟悉地理的本地人细问一番,这两天里,便能有对策。”
他对着几位都使拱了拱手。
“到时候,还得有赖都使们出手相助。”
“这么快?”
那都使一愣,继而冷着脸提醒他:“事情是要尽快解决,可也不能激起民愤。你莫忘了世子吩咐的,最好能既让几家放弃‘蛟龙’之事,又不生出事端。”
梁山伯的眼神一黯,低下头应承了。
原来在太守府的眼里,那么多深受水患的百姓算不得“民”,他们的“愤”也不是“民愤”。
只有那些以水患迫得百姓家破人亡的人家算得上他萧氏皇族的“子民”,而心心念念让梁山伯做的,也只是不得罪这些人,不要引起“民变”罢了。
太守府来的都使们也不清楚梁山伯的计划。
当初杨厚才在西林禅寺外喊冤,世子召见了他,得知鄞县居然在修什么“困龙堤”,甚至因此引起甬江年年泛滥,立刻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浮山堰里闹“蛟龙”的事才不过两年,可鄞县修困龙堤居然已经有三四年了,这说明“蛟龙”这种说法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要么这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要么这些术士都是一伙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若是任这件事闹大,在这个关节上又翻出“蛟龙”提醒梁帝他做过的蠢事,恐怕他们是宗室也讨不了好了。
可若真的大张旗鼓地去办,就怕这些士族因坟茔被动而举事,亦或者闹到京中去。
毕竟“死者为大”,无论他们迁坟是不是为了改变风水,真动了别人的祖坟,闹到哪里都有理。
世子不是笨蛋,自己来西林禅寺和贺革下棋,转眼间就被这庶人堵了,鄞县县令又是贺革的弟子,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一想便知。
可事情被捅出来了,他又不得不解决此事。
世子一边希望梁山伯办事,一边又恼怒他们算计他,便只委派了两位都使和几个捕事带着一纸文书到鄞县,允许梁山伯“便宜行事”。
于是梁山伯得了一根鸡毛当令箭,虽然能全权指挥这几个武官,却不能暴露出太守府参与其中。
太守府能做的,不过是事后替梁山伯善后罢了。
这几个都使听到梁山伯说已经有了眉目会这么惊讶,也是因为如此。
若没有太守府的书令,他哪里来的胆气和能力去让此地士族拆了“困龙堤”?
就靠他带的那一帮子书生?
说话间,屋子的门被人敲响。
都使们将眼睛一眯,悄声贴到门上往门缝外一看,见是杨厚才带着几个乡人打扮的百姓,点了点头,开了门。
“你们来了!”
梁山伯见杨厚才果然把人都带来了,大喜道:“有你们在,我进那块‘龙穴’就十拿九稳了!”
进入屋子里的杨厚才,已经一改之前郁卒悲愤的形象,站在那里也不再刻意驼背弯腰,虽然脸上、身上都有伤,可浑身都展现出充满希望的光彩。
他一见到梁山伯,就屈膝给他磕头。
若不是这位县令是个好人,就在他告状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被交出去了。
梁山伯将他搀起,问起杨厚才带来的人,后者指着几个有些局促的乡人,介绍道:
“他们都是我们杨家村的汉子,都是信得过之人。”
“困龙堤刚修的时候,人手不足,请了本地人帮忙,我这几位同村因为力气大也去干了几个月的活儿。”
他拉了一个眼睛细长的汉子出来。
“就是他,他认识一条通往那块‘龙地’的小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无生、celia 两位朋友的生日,我昨天带孩子出门没上网,今天才知道,劳你们破费地雷和手榴弹了……
作为作者,也没什么好感谢你们的,今天加更一更!
第247章 龙潜深渊
最初的时候, 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乡豪们为什么要在支流上修几道堤坝,这时候的人很难有这样的见识,也不敢管贵人们的事情, 所以最初招工的时候, 为了糊口饭吃,很多有力气又不在农忙时的汉子都去帮忙了。
到后来甬江被这些堤坝截断了支流, 到了发水的时候, 上游的百姓才发现那几道堤坝替贵人们的什么“龙地”拦住了水流, 却给他们造成了没顶之灾,这时候罢手不修,却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杨家村的村长去找士族理论,希望暂停修建堤坝半年, 让水情平缓再修困龙堤时, 自然是遭到了士族的拒绝,甚至因为矛盾而失手闹出了人命。
有些人害怕了,有些就是杨家村的与村长有亲,自然是不敢也不愿再修了, 趁着天黑悄悄跑了。
杨厚才找来的这几人,就是当初因为对地形熟悉而偷跑了的那几人。
太守府的都使们不知道梁山伯要做什么,其中一人比较宽厚,善意地提醒梁山伯:
“梁县令,此事务必要谨慎再谨慎。不是世子怕事,只是若这幕后主使之人是抱着挑起当地民变的想法设下此计的,你打草惊蛇, 就等于是钻进了他们设下的圈套里。”
他顿了顿,又说。
“况且,就我们这几个人,斗不过困龙堤上巡守的众多家丁部曲。”
到达鄞县的第一天他们就去远远的看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为了困龙堤吵闹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可他们巡视的人手却丝毫也没有松懈,只是随便点了点,堤上堤下至少有两三百人把守。
“诸位请放心,我并没有想和他们明火执仗对峙的意思。”梁山伯怕他们不放心,再三保证。
“我只希望都使们和这几位兄弟能把我送到‘龙地’里。之后若发生任何事情,由我一人承担。”
梁山伯再三保证了,又有世子的命令,几人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问,和梁山伯约了丑时见面。
他们算好了时间,丑时出发,等到了困龙堤时,正好是寅时。
寅时是半夜即将破晓的时分,此时天色未亮,寒露湿重,即使是守夜的侍卫也困顿无比,更不愿冒着阴冷在户外久留,乃是一天之中,精神最为放松戒备的时刻。
等他们在县衙后门约定的时间碰头后,见了梁山伯的打扮,几人纷纷露出好奇的神情。
梁山伯没有几套衣服,此时换了一身在学馆中学习骑射的短打,再套上长衫,背后背着一个大竹篓,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几个竹筒和一个大陶罐。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轻,好在梁山伯并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否则就这一个竹篓,背一阵子就能把他累趴下。
谢绝了杨厚才替他背东西的建议,梁山伯投身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走吧!”
几位太守府的都使用太守府的令书敲开了城门,跟随着杨厚才领来的乡人踏上了一条城外的小路。
没走一会儿,杨厚才从后方追了过来,凑在梁山伯耳边耳语道:
“恩公说的不错,那杨勉的人果真守在府衙附近,见我们趁夜出门,也冒着宵禁的风险追了过来。不过他们没有手令,出不得城门,我看他们往城东去了……”
城东,是鄞县士族在城中的居住之地。
梁山伯点点头,示意继续前进。
南方潮气重,他们走的又是沿甬江的小路,道路湿滑无比,即使前面指引的人手里拿着火把,梁山伯还是摔了好几次。
只是无论梁山伯摔得多么厉害,他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一定让自己往前趴去,而不是往后倾倒。
为了保护身后的背篓,他的脸上已经被碎石残枝划出了不少口子,这也让其他人对他身后的背篓越发好奇。
“再往前,困龙堤上的人就能看到我们这边的火把了,必须要熄了火把再往前。”
几个乡人心惊肉跳地指了指对面高堤上的火光。
“往前面翻过一道沟,凫水过去,就能绕过一段困龙堤。到那边往前走两三里,只有几个巡更的,避开就能进‘龙地’。”
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县令为什么要大半夜去一块全是死人坟墓的地方,若是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愿半夜到这种地方来。
“多谢各位指路……”
梁山伯记住那边的方向,对着他们拱了拱手。
“既然后面路已经知道了,各位就请回吧,没理由让你们陪我一起冒险。”
见梁山伯要他们走,几个年轻人不敢相信,犹豫着开口:“既然县令有大事要做,我们还是……”
“走吧!”
梁山伯态度坚决。
“现在走还来得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年轻人和梁山伯并不相熟,本出于道义推辞了几番,觉得这样抛下一个书生在荒山野岭里有些不厚道。
可梁山伯一力坚持,何况他身边还带着几个太守府里出来的官兵,几人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激,给梁山伯施了礼就走了,独留下杨厚才。
“你怎么不走?”
梁山伯奇怪道。
“我父亲就死在困龙堤下,他们曾对我道,让我永远也到不了那里。”
杨厚才的眼睛里流露出仇恨。
“如今,我倒要看看他们吃惊的样子。”
“好。”
梁山伯点点头,带上杨厚才和太守府的人,按照乡人们指点的路线,继续前行。
按照既定的方向绕过一段已经枯竭的沟渠,便是一处带着腐臭味道的水潭。
这位置原本是和里面相连的,没有困龙堤的时候原是很大的湖面,枯水期时修建了困龙堤,此处水枯泽困,只剩雨水能够填补一二,渐渐的,湖水变成了潭水,潭水变成了淤泥之池。
好在水也不深,只到腰际,只是臭了点,他们皱着眉头脱下衣服,将衣衫都放在梁山伯的背篓里,由几个人抬着过了这道水潭。
等爬上岸,果然已经能看到远处高地上影影绰绰的坟茔。
魏晋后不再像汉朝那般厚葬成风,所以墓葬的规模并不宏伟,可好生生的荒地里乍然看见十几座连在一起的坟茔,白森森的墓碑在夜色中显得无比阴森,再加上守墓人的茅屋里火光闪动,越发凄冷可怕。
更别提耳边还有夜枭鸣叫之声,勾得人背后生凉。
众人刚刚从潭水里走了一遭,浑身又湿又臭,此时感受着种种气氛,被夜风一吹,均是浑身一抖。
“就是此处了。”
杨厚才指着那边,用恨意化解着心头的惧怕:“现在是夜晚,看不清楚。若是站在困龙堤上往下看,那一小块地方确实形似龙头。”
“就为了那巴掌大的地方,竟把百姓活命的生路全部断绝了!”
梁山伯叹息。
他从背篓中取出几根火把,递了一根给杨厚才:“等会儿我让你把火把点起来,你就点着火把,跟我一起跑。等我让你走的时候,你也要毫不犹豫地离开。”
“点火?不是要避人耳目吗?”
杨厚才大惊。
“到了这里,就不必避人耳目了。”
梁山伯换过干净的长衫,又背起了他之前的那个背篓。
“诸位都使……”
太守府的人紧蹙着眉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县令。
“等会儿那几个巡守之人,还劳烦诸位解决。”梁山伯顿了顿,又说:“等会我进去,必定要被人发现。等乱起来,希望几位都使能为我拖延一时半刻,直到多引些人过来。”
“梁县令,你究竟要做什么?”
几个都使骇然道:“要是惊动了所有人,我们也救不了你!”
这大半夜的,若是混乱中梁山伯被人杀了,再推说是“失手”,难道他们还能怎么办吗?
这些士族顶多和杨父之死一样,随便推出个替罪羊顶了。
“你们放心,我有脱身之策。”
梁山伯对着颔首,“我不告诉你们始末,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若知道我要做什么,怕是也要成了我的‘同谋’。”
“此时你们蒙在鼓里,之后回太守府也好交差,大可推脱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一干人被梁山伯的神神秘秘弄得心烦意乱,偏偏事已至此,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按照梁山伯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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