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可不像话。”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存在,是会给行堪带来非议的。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闷闷不乐,走在街上都要避开他一丈远。行堪不解,问她原因,她也闭口不提。
青鸟常听人说,这酒是最好的东西,喝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也喝过酒,只是每次都只饮两三杯,行堪不许她多喝这个。
那天晚上,她趁着行堪去路过的一户人家家里为他们早逝的孩子超度,一个人偷偷跑去酒坊,抱了两坛九酝春酒回来,喝了个尽兴。
想起这件事,青鸟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她她她,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会撒酒疯呢!
九酝春酒后劲极强,起初觉得没什么,喝到后来,青鸟只觉得眼前晕乎乎的,整个天地都在打转。
“嘅,”她打了个酒嗝,举着酒杯站到了窗口,“小和尚,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有点想你了。”
有个人把她从窗口拽了过来,青鸟脚下不稳,跌进了那人的怀里。
这个怀抱温暖舒适,她揪着对方的衣服,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尽是好闻的檀香。
一双微凉的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对方在她耳边叹息:“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仅气味熟悉,连声音都这么熟啊!
青鸟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人似乎僵了一下,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话:“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难过啊。”
那人把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她:“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不开心。”
“我,我不能继续陪着小和尚了……”
手停在了她背上:“为什么?”
“因为我,小和尚被人说闲话了,我不高兴。”她像是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说我没关系,就是不能说他,我的小和尚是最好的,谁都没资格说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并不在意这个呢?”
“那也不行!”青鸟固执得摇头:“我在意,我就是容不得有人说他半句不好!”
“而且,而且……”
她趴到对方耳边,小声说:“我心虚呀!”
她说话时,一股气柔柔地往他耳朵里钻,他只觉得有只猫爪子在心口挠过。
“嘿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好。”他像哄孩子似的哄她:“不告诉别人,我保证。”
“那我告诉你喔,其实,那些人传的也不全是假话。我就是喜欢小和尚!”
她又笑起来,全然不知自己在他心头扔下了多大一个惊雷:“对,就是我!我就是看上行堪了!”
她凑到他面前,葱白的食指划过他的眼眉:“我觉得,你长得好像他呀。我现在是在做梦吗,不管啦,既然是在梦里,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就亲一口。”
她动作太快,他还来不及阻拦,她的唇就已经重重地撞了上来。
这个亲吻其实毫无章法,他甚至被她这一下撞得有些疼,然而下一秒,他已经被她身上的酒香包裹起来。
唔,这个触感,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
怎么,倒像是真亲上了一般……
青鸟一个激灵,她悄咪咪地睁眼瞄了一下:
“行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看,她的酒瞬间被吓得醒了一大半,她慌忙站起来,赶紧把行堪推开。
行堪没坐稳,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青鸟不敢回头瞧他,急急忙忙跳窗跑了。
此后几天,青鸟都避着他,连看都不敢看行堪一眼。
真是罪过啊,怎么喝了几壶就就成那样了,居然轻薄人家小和尚,还要脸不要脸!
她在心里默默地谴责自己:我真是太过分了!
行堪这几天也是魂不守舍的,走路都能崴了脚,怕不是被我吓坏了。
好在把人安全送回了珈蓝山下,我还是早点走吧,免得他见了我尴尬,还不好意思开口赶我。
青鸟下定了决心:“那个,我就先走一步了。”
行堪拿着水囊的手一顿:“你要去哪儿?”
“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嘛,你看你都安全回来了,我也该告辞了啊。”
“哦?”行堪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的意思是,轻薄了我,现在什么责任都不打算负,就要溜之大吉了?”
“咳,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说的我跟个负心汉似的。”青鸟轻咳一声,“我走了。”
她转身刚打算跑,就听见行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先前的扭伤还没好全,一会儿追着你跑,万一不小心摔了,伤势加重,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哟。”
青鸟:……
她转身瞪他:“那你想怎么样,是,我是喝多了酒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我道歉,你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也不怎样。”他望着她:“你亲了我,害我失了清白,这和尚我是没法做下去了。”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两不说,根本没人知道的。”青鸟梗着脖子道。
“不可,”行堪摇头:“做人,要诚于待人,更要诚于待己。”
“看来我只剩还俗这条路可走了。”一字一句,行堪说得无比认真:“为了补偿我,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与我相伴一生呢?”
青鸟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已经被他这一句话给震傻了。
“愿意!当然愿意啊!”李堪言在旁边兴奋地嗷嗷直叫,看上去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附身在青鸟身上答应了行堪不可。
“啧啧啧,这小和尚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一开口就放了个大招,不行,我得把他的话拿小本本记下来,没准日后还能用上呢……”
沈遇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踩进草堆里,“闭嘴。”
李堪言啃了满嘴的草和沙土,即使如此,他仍旧执着地喊出最后三个字:“快答应!”
第57章 青鸟 五
珈蓝寺中, 有小沙弥正在清扫石阶上的落叶, 见行堪从山门拾阶而上, 赶紧丢下扫把迎了过去。
“行堪师兄, 你可回来啦!”
小沙弥兴奋地围着他打转,行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年未见, 你长高了。”
“嘿嘿, 师兄外出那么久,大家都好想你啊。师兄,你这次回来, 就不走了吧。”
迎着小沙弥期待的眼神, 行堪没有回答他,他问:“师傅现在是在禅房吗?”
“这个时辰应该是吧, 哦对, 师兄回来是该先去见过师傅。那我就不打扰了, 师兄你快去吧。”
行堪应了他一声,匆匆向禅房走去。
小沙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嘟囔着:“怎么觉得师兄这次回来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禅室前, 行堪站在门口, 迟迟没有敲门。
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行堪推门而入, 僧袍老者正坐在榻上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弟子。
他掀起衣袍, 直挺挺地跪在老者跟前。
老者叹了口气, 下榻想把他扶起来:“刚回来, 怎么动不动就跪下,快起来。”
行堪不肯:“师傅,弟子有要事要同师傅说。”
见他固执地不肯起来,老者也不强拉他:“有话你就说吧。”
行堪猛地在老者面前叩了三个响头:“请师傅将弟子逐出山门!”
“哦?行堪,你从小在寺里长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告诉我,你犯了哪条戒律?”
老者拨动着手中的佛珠,问他。
“弟子在山下,遇见一女子,弟子对她……动了痴念。”
“弟子于她有诺,此生绝不辜负。既已破戒,弟子就不配再留在山门。”
老者忽地睁大了眼:“你可知道你刚在在说什么?”
“弟子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本属意待我圆寂之后,就将方丈之位交付与你!”
行堪咬牙:“寺中师兄多有德才兼俱之人,弟子断无此想法。”
方丈颤抖着嘴唇,指着行堪道:“你!你糊涂啊!”
“师傅,”行堪苦笑道:“我在寺里十多年,一直用佛教经法规束自我,绝不敢行差踏错,稍有旁的心思也会马上压抑下去,可我偏偏遇上了她。”
“我见了她,什么清规戒律,什么大千佛法,我统统顾不得了,我只想陪着她,想她能过得快活。”
“弟子愿受武堂师兄四十仗棍,求师傅,允了弟子。”
半山腰那儿,青鸟正绕着凉亭来回打转。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行堪上山前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想。
原来……小和尚,他也喜欢我呀。
她乐呵呵地想着,眼睛不自觉地往山上望。
小和尚怎么还不回来,跟师傅说一声需要那么久吗?难道说,他后悔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她拍灭了,不会的不会的,我那么好,他肯定不会后悔的!
她在心里连连安慰自己。
勉强定下心神,她一跃而起,落到亭子的尖角上,向下山那条小径张望。
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青鸟脸色大变,飞身朝着远处那灰扑扑的一点掠去。
“行堪,你,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啊,谁打你了你告诉我!”
见行堪一副站不稳的模样,青鸟急忙扶住他。
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明明人上山前还好好的,这才多久,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看着他下半身僧袍都掩盖不了的鲜血和他惨白的面色,几乎要落下泪来。
行堪死咬着下唇,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滴落,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怕,我没事。”
“没事什么呀,你就知道糊弄我!”青鸟话里带了明显的哭腔,她半背上他:“我这就带你下山找大夫,等你好了,我们再回来,我一定帮你打回去!”
“尽说傻话,”行堪强打着精神同她说话:“不许胡来啊,我做错了事,受罚是理所应当的。但凡犯戒严重的弟子,历来都是受四十棍刑逐出山门,我自当如此,心甘情愿。”
“你犯了什么错,我只知道,你下山这一年多,不知帮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好事,难道就因为这劳什子的戒律,他们就要这么打你,凭什么呀!”
行堪的眼皮越来越沉,眼前有些发晕,他靠在青鸟背上,轻声问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说什么?”
“其实,我早就察觉你经常偷偷看我了,亏你还以为自己很高明,没有被我发现。”
他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其实,你每回这样看我,我心里都欢喜得紧。”
“你就是我的菩提伽耶。”
“云罗,你是我一生,最想停留的那个地方。”
“呜哇!怎么那么感动啊啊啊,这和尚简直情话十级,不是天赋异禀就是私底下练了不知多少遍,就等着抓住这个好机会说出口了!”
青鸟都没怎么哭,一旁看着的李堪言倒是先忍不住,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
沈遇眉头一皱:“别哭了!”
“不,不行。”李堪言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组长,这事儿我忍不住啊,我,我心里难受,呜哇……”
陆见深方才听行堪说话起的那些个怅然情绪,被李堪言这一闹,也全给跑没了。
她对李堪言也没法子,只好跟沈遇解释:“他不是有意的,在办公室里和沈思原他们偷摸着看那些年代剧和苦情戏的时候,他哭的比这还惨,可见在你面前,他已经收敛很多了。”
沈遇:……
沈遇神色复杂:“你们平时就爱看这种东西?”
“你……平日里也喜欢和他们一起看这些吗?”他犹疑地道。
陆见深:……
我不是!我没有!
李堪言在一旁打着哭嗝,他哭得起劲,胆子似乎都变大了,断断续续地说到:“组长,你不能对这个抱有偏见,里面还是有很多人生哲理的。再说陆陆跟我们一起看个剧怎么了,那叫促进同事间的和睦相处!”
陆见深恨不得能拿个什么东西把这家伙的嘴堵上:“李堪言,你可闭嘴吧。”
李堪言满脸错愕地看着她,停顿了两三秒,他哭得更厉害了:“陆陆你变了,这才几天啊,你起先对我可好,都不会这么凶我的!”
陆见深头大如斗,她如今万分后悔,早知道就该顺手把墙角那块臭抹布一并拎进来,起码现在,还能有个东西堵住李堪言这张臭嘴。
李堪言还想说什么,他张嘴,嘴巴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看向沈遇,沈遇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
不是组长?李堪言狐疑地将目光投向陆见深。
陆见深冲他笑笑,仿佛在示意他安心。
就说嘛,陆陆可是我的朋友,她怎么可能嫌我烦而禁言我呢?李堪言小小地唾弃了一把怀疑朋友的他自己。
然后他就看见陆见深朝他比口型:“是我做的,你该安静了。”
李堪言如遭雷劈,又颤巍巍地拿期待的眼神对准沈遇。
沈遇微微一笑,又在李堪言身上多下了一道闭口令。
李堪言:你们修为好的人都没有良心的嘛!
42/88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