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陆家杀人之前,也有这种规矩不成?
望着面前的茶杯,老东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老爷子,粮食您留着,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陆沅君双手往前一推,继续道。
“我带来的东西的呢,您也留着。”
“啥?”
老少两位东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陆沅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有人来赊账,只要不是地痞无赖,您就尽管赊给他。”
陆沅君放下茶杯,转身拍了拍司机怀里抱着的木头箱子,退了几步。
“欠条我就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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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临时指挥部。
枪炮声不绝于耳,临时的指挥部藏在一个地窖里头。炮声隆隆,头顶时不时的有泥土簌簌的落下。
地窖里的人都灰头土脸的,一方面是被地窖里的尘土沾染另一方面是因为被少帅训斥。
“运城那边是怎么回事?”
地窖的墙上钉满了大大小小的地图,封西云的拳头砸在绘着运城的那一张上,责问地窖里的部下。
因着指挥部里也有人受伤,虽然军医只是进来给伤者包扎的,但顶着封西云的怒火,他也不敢抬头。
运城本就是要紧的地方,加上少帅新婚的太太还在城里,突发的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已经有了些风声,晓得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边省份的司令,元帅,督军虽然秉承着各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念头,没有帮一把的意思,但更没有反水投敌做汉奸的打算。
即便是当初的韩司令,不也只是收拾细软跑路么。
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东洋人在各方司令们门前碰壁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小股势力。
从几千人的队伍如苟团长,也有山头上几十人的土匪,越不起眼越好。
总有见钱眼开的,就偷偷的运了一部分东洋人,越过了封西云的防线,悄摸声的到了战局的后方。
即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坏消息是运城被东洋人围了,一旦城破他们这里就会面临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窘况。
好消息呢,是偷偷摸摸运过去的东洋人不多,说不定运城可以撑一两个月,给他们一个反应的机动时间。
“少帅!”
就在众人无言以对,低着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少帅的时候,一个人火急火燎的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抖着手里刚刚译出来的密电,语气里尽是兴奋。
“运城电话还没有通,不过电报里有说太太出马炸死了一个瀛洲军官,还有当了汉奸的苟团长!”
少帅结婚的时候,军中对于这门亲事说什么都有。有说少帅是为了陆司令留下的家业,也有说少帅是见色起意,流言五花八门。
谁也没想到,太太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封西云脸色阴沉,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他离开时承诺,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
意思是用他自己的颈血来换太平,不是让发妻血染沙场呀。
“沅君有没有事?”
封西云冲向了带着密电的传令员,揪住了士兵的领口。
“太太平安!”
被少帅拽着领子,士兵觉得自己脚下都轻飘飘的,仿佛被抬了起来。
行伍之间有人说少帅是花花架子,光模样好看,身上没有力气。士兵表示信了他们的邪,少帅的力气可不小啊。
“平安就好……”
松开了双手,士兵双脚的后跟落在了地上,整了整衣裳松了口气。
封西云接过密电,神色沉重的看完了上头写着的每一个字。当看到陆沅君名字的时候,身上的伤口仿佛撕裂一样,剧烈的疼痛涌上心头。
“建康那边怎么说?还没松口么?”
放下了手中的密电,封西云望向了负责与建康政府接洽的部下。
部下摇摇头,开口之前先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是大总统在养病,不能被打扰……”
“够了。”
封西云打断了部下,背转过身去。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想法子。”
部下们从土墩子上起来,一边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排队从梯子爬了上去。
地窖里的空气不好,人多的时候更加难熬。呼吸局促拥挤,多待上一会儿干脆就喘不上气。
一从地下露头,众人便大口的呼吸起来,即便地上的空气里尽是炮火轰炸过后残留的□□与烟熏味道,也总比地窖里强上一些。
盖上了地窖的盖子,众人四散离开,忙自己的去了。
地窖里的封西云右手握紧了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了墙上。
指骨上渗出血痕也没有停下,簌簌飘落的尘土呛了嗓子,才扶着桌子站好。
鲜红色的血顺着手腕滴落到了桌上,即便他现在折返回运城去,也不一定来的及营救。
更何况,他根本没法子走。
悔恨和懊恼一起涌了上来,封西云带血的手又一次拿起了电话。
与他地盘接壤的省份有三个,逃跑的韩司令,过世的陆司令,以及一位同是留学派出身的督军。
督军姓张,年纪与封西云差不多,脾气爱好相投。两人算不上关系算不上亲近,可也是君子之交,没红过脸。
封西云喜欢开疆扩土,张督军年纪不大,心性却喜好守成。
督军的地盘很少惦记别人的地盘,也不喜欢被别人惦记。
东洋人登陆的时候,只有张督军公开谴责过这个行为,剩下的人们都是缩着脖子当乌龟。
这不是封西云第一次拨通张督军的电话,也不是张督军第一次拒绝他。
可封西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一次去电询问,张督军有没有改变心意,来帮自己一把。
“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不好私自调遣军队的。”
电话接通后,和以前一样,张督军还是那套无关痛痒的话。
“西云你再撑一撑,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的比唱的好听,换你撑一个试试?看看会不会柳暗花明。
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封西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督军,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如果自己这边输了,东洋人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张督军。瀛洲人没有长翅膀,一下子飞不到建康去。
大总统可以装病,你张督军装病就不妥当了。
“西云少安毋躁嘛,我晓得运城的事情……”
电话里的张督军并不打算继续唇亡齿寒的话题,锋头一转,提起了让封西云焦心的运城。
“老婆死了还能再娶,你要是愿意,我把妹妹嫁给你。”
陆大头已经死了,就算是封西云没有回去救,也不会有人为此找他的麻烦。
抛妻弃子的人在这念头多了去,远了不说,咱大总统还娶了四五个老婆呢。
“慎言。”
封西云在挂断电话之前撂下了这两个字,他想别的法子救沅君好了,张督军这里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另一边被封西云挂断电话的张督军听着耳边传来沙沙的电流音,撇撇嘴将电话放了下来。
“督军,封少帅说的不无道理。”
副官一边给督军送上地图,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有道理。”
唇亡齿寒的故事传了千年,垂髫的学童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接过地图之后将其放在了膝头铺开,张督军看着运城的位置,摇了摇头。
“要不是韩司令跑了,他封西云不也是看热闹么?”
火没烧到自己的身上,就没有必要上赶着往火堆里冲吧。
张督军看着地图碍眼,揉搓一般的把地图合上,拍回了副官的手里。
起身瞧见了副官欲言又止的模样,闭着眼睛摇摇头。
“别说了,咽回去。要是他封西云也跟韩司令似的收拾细软跑了,我肯定会顶上去的。”
现在有人顶着,我上赶着没必要。
张督军被封西云的一通电话弄的无比闹心,胸口闷闷的不顺畅,打算换身衣裳去舞场溜达一圈。
搂着姑娘跳跳舞,坐在软座上花三十块大洋和腰肢细软的佳人谈谈心,又或者……
张督军整理衣裳的时候看见了墙上的主城地图,手指敲在舞场的旁边,是几个村落聚集的地方。
“在这儿建个学校吧,你去找商会,给各位东家们放放血,一人捐个几千大洋。”
之前去舞场的时候路过,村落里的孩子农忙的时候帮着家里干活,农闲了大人们打牌,孩子爬树掏鸟窝。
盖个学校,强制入学,也不用教什么大学问,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就行。
“记下了么?”
督军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西装,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转过头来看向副官,等着副官的回应。
“记下了,我这就去办。”
副官叹了口气,抬脚跟着督军一起出了房门。
两人双唇紧闭,谁也不说话,封西云的一通电话搅了不止一个人的心情。
张督军住的是宅院儿,又是亭子又是湖泊,好一阵子还没走出大门。
后头跟着沉默不言的副官,张督军只觉得副官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但就算副官真的敢瞧不起他,他也不会去掺合瀛洲人的事的。
齿寒也要等到唇亡以后。
低着头琢磨事情,张督军一时不防,迎面而来一个士兵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咚的一声撞在了他的身上。
扶住了气喘吁吁的士兵,张督军没有发火,一看就是有急事汇报。
“出什么事了?”
士兵一手指向身后,不晓得跑了多久,开口声音甚是喑哑。
“我们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土匪,不成想土匪里头有两个东洋人!”
张督军点点头,这事情他听说了,东洋人就是靠这种手段摸到运城去的。
“东洋人横的很,被抓住以后二话不说就打死了咱们的一个人!”
士兵说话的功夫,后头又跟进来几个人,五花大绑的押着两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矮个子。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二更】
张督军脱下了身上的西装, 将外套丢给了身后站着的副官,上前几步走到了那两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东洋人面前。
他是个东洋留学派, 但却没有开口用东洋话来询问, 而是拉了问询押解他们的士兵。
“详细说说。”
士兵冲着张督军敬了个礼,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因着张督军动不动就去让商会的东家们捐钱, 东家们掏了钱以后只有一个要求,把山上的拦路的土匪给剿了。
商队们过路来来往往,以前只有几十号人的土匪,最近生面孔越来越多, 恐怕已经扩展成了两三百人的队伍。
吃人的嘴软, 拿人的手短, 张督军这边便派人去山上剿匪了。
山头大树又多, 烧了土匪的寨子以后没抓到几个,都流窜逃跑了。
士兵们在山下巡逻的时候, 看见三五个土匪打扮的人, 就过去抓人。一般的土匪见了当兵的, 立刻就会双手投降。
可这俩小个子, 反手就是一枪,枪法还不错, 当即打死了张督军手底下的一个兵。
抓起来以后还闹腾的厉害,五花大绑才稍稍安分了一些。
仔细听完以后, 张督军的脸色更差了。
“要不要放了?”
副官托着督军的西服, 跟上前来询问。
“放?”
张督军开口声音上扬, 显然是不打算放人。
“带着他们, 跟我去理事馆要个说法。”
大步流星走出了宅院儿门,司机在督军上车的瞬间回过头。
“督军今天是去城西的舞场和水灵姑娘跳舞,还是城东的沙龙和艾琳小姐谈心呢?”
然而回头对上了督军阴沉沉的脸,司机得到了东洋理事馆的答案。
他发动了汽车后朝着理事馆的方向开去,督军一向不掺合东洋人的事,怎么今天突然要去那个地方呢。
心里奇怪归奇怪,督军的事情司机自然管不着,他只管把车平平稳稳的开到理事馆的门前,剩下的事情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张督军的地盘还是一片太平风光,路上的人走路也不紧不慢,老头子们拎着个鸟笼子,满大街的转悠。
汽车停在了东洋理事馆的门外,偶尔有几个学生举着横幅写着还我河山,也很快就被巡警劝说走了。
张督军从车上下来,身后另一辆车跟着停下,那两个被绑起来的东洋人,也被从车上拖拽了下来。
理事馆守门的也是东洋人,会说几句汉话,但也说不太利索。
全城人都晓得张督军是东洋回来的留学派,理事馆门口穿和服的人,干脆开口就直接说了瀛洲话。
大概意思是您稍后,等我们进去给理事通报一声。
张督军在气头上,从接了封西云的电话以后,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在老子的地盘上,竟然跟我说东洋话?
只当没听懂,张督军推开了拦住他的东洋人,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走了走了进去。
理事馆一切按照东洋风俗的建造,因着有意避开,这还是张督军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恍惚之间,看着馆内的样子,让他有种身处异国他乡的错觉。
虽是头一回来,但张督军仍然顺利的找到了理事的办公室,不等秘书通报,便踹门走了进去。
东洋理事穿着和服,埋首在桌上看着不知关于什么的文件,戴着金属框架的眼镜,时不时的抬手推一推。
听见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到是张督军以后,东洋理事竟然坐在那里,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穿着和服的男人撇撇嘴。
“张督军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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