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把《忆君逢》的剧本拿过来给了覃桦,覃桦虽然是个新人,可也知道规矩,她非大腕,也非张具里瞧上的人选,这剧本按常理,覃桦是绝对看不到的。她接过时,觉得手上沉甸甸的,知道是傅延遇的意思,又惶恐是他的意思。
刘老师说:“傅老师让我给你的,他想让你看完后再考虑清楚要不要接戏。”她顿了顿,靠近覃桦,说,“你和傅老师是不是很熟?”
“还好吧,他是我爷爷的学生,见过几次面。”覃桦含糊说道,才翻开剧本第一页,她便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了。南秦的秦桦与傅长情,傅延遇当真是要与他们杠上了。
刘老师瞟了瞟秦桦的神色,像是有些不信,可又不能多问,只好说:“我见他与我说的话很有点奇怪,你知道吗,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转告给你,好好地看剧本再决定要不要来试镜,这决定做下便是做下了,是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嗯,果然奇怪,名导,大投资,我这样的新人能有这种机会,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想着拒绝呢。”覃桦把剧本合上,塞进随身的书包里,说,“我去试试吧,什么时候试镜?”
“下周周三张导会去首都艺术学校海选,不过有我和傅老师做推荐,你可以直接进二试。”刘老师告诉覃桦,“那大概就是下周周五早晨了。”
海选?那声势可就浩大了。
覃桦对《忆君逢》的剧本并不排斥,她只是对傅延遇的态度排斥。她花了两天两夜,终于把剧本给看完了,倒是有种莫名的酣畅淋漓之感。不得不说,剧本写得很出彩,以秦桦与傅长情为切入点,所展现的却是整个南秦,格局,沟壑都不是一般的爆米花电影可以相比的,只是这剧本名字没取好,连叫《南秦秘史》都比这个好。
傅延遇之前写的剧是以灭南秦的秦武帝为主角,对南秦着墨并不多,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也只是一派庙堂不振的萎靡气象,而《忆君逢》却更加侧重于从人的角度来分析南秦为何如此不振。
这部剧,光是看剧本都觉得潜力无穷,更遑论还有名导坐镇了。只是,覃桦想不明白,傅延遇让她好好想,好好做决定,是让她想什么。
说是海选,但艺术学院毕竟学生数量多,不可能真的一个个挑选过去的。听说最开始,由老师把关,先从态度上刷掉了一批,之后由人从一间间教室走过去,从形象上再刷掉了一批,之后才是所谓的海选。
叶璐倾为着这次海选,很是下了番功夫,去了琴行买了把古琴回来,安心要在海选时露一手。覃桦虽然手上有了两方的推荐,但也没敢偷懒,周三早晨的面试她还是去了。
虽然已经刷了两批人了,但来试镜的学生还是很多,覃桦一个班级的女生可以来的都来了。她们被分成了五个人一组,各自取了小条,为待会儿的表演做准备。
覃桦手上拿到的题目很有意思,只有一个字:笑。她看了很久也不解其意,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这次的题目多是这样的,有分到哭的,笑的,漠然的,恨的,爱的,不一而足,比起有大段的台词,这更考验演技。
覃桦想了想,终于拿了主意,等到轮到自己小组的时候,这才信心满满地走上了舞台。
台上光打的很充足,台下的席位空荡荡的,只有第一排坐了几个人。中间那个中年男子,覃桦常常在新闻上看到,格子汗衫,平头,高鼻,小眼,看着她们的时候很严肃。坐在他身旁的,是好久不见的傅延遇,他仍旧与先前一样,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羽扇般的睫毛垂下,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在神游什么。等到她们都站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滑了过去,等看到覃桦时,顿了顿,半晌,眼角上翘,咬着下唇,轻轻地笑开了。
覃桦看他低声和张具里说了什么,张具里的眼神便也瞟了过来,对她打量了几回,点了点头。
她稳了稳心神。
最左边的同学已经开始表演了,大家都聪明,知道这题目也不是随便出的,既然是为了挑《忆君逢》的女主角而来,她们的表演便该契合题目,不能跑了。于是接连四个,或是嗔笑,或是娇笑,或是矜持地笑,或是欢喜地笑,张具里都看完了,才写了个名字。
轮到覃桦了,她没有再看傅延遇,只是低下头去,酝酿了会儿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只是脸上淡淡的,带着层死寂的漠然,她的目光虚虚地浮了一圈,这才露出了个凄苦的笑意。笑声初时一顿一顿的,轻轻的,后来虽然放大了些音调,可却更加轻飘飘了,直让人听着以为覃桦会忽然断气。
这次海选,覃桦可以说是讨了便宜,毕竟她是通读了剧本的人,对人物的把控自然更胜其它同学。可覃桦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张具里定的题目太小太抽象了,即使对人物有了了解,也可能因为限制于自身的演技而弄巧成拙。比如这秦桦,是在《天佑大秦》中登场过的人物,只要看过这部剧,对她应该都由初步的了解,而傅延遇对这个人物的塑造在两部戏上其实基调都没有变过,同学们都可以往深层次去诠释她,但偏偏有人想要讨巧,不愿如此。
张具里等覃桦把表演收了后,这才饶有兴致地说:“覃桦?和我们的女主角名字同音呢。”
秦桦也不想藏着掖着,说:“我的外公是南秦史研究专家,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南秦史研究专家?周老先生?”张具里看着傅延遇,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傅老师也向我推荐你。不管怎样,你没想着直接进二试,一试就来,这很好。周五那天再来一下吧。”
这是说覃桦通过了一试的意思,覃桦没有什么意外,轻轻应了。
覃桦出门前,特意回身看了眼傅延遇,正巧傅延遇在开一瓶矿泉水,眼神也虚虚地瞟向了覃桦,两人目光相撞时,俱是一愣,可却都没有躲开,两人对着彼此笑了笑,覃桦这才走了。
叶璐倾面试的结果不好,她抽到的题目是哭,可大约她是真的做过唇角上扬,哭起来时总莫名有些笑意含着,张具里当然不会要这样的人了,事实上,有很大一部分同学是因为整容了,他弃之不要了的。
于是,覃桦寝室里,进了二试的只有她和方落了。
回到寝室里,方落就向覃桦借了《南秦史》去看了。方落这姑娘,虽然平时宅,喜欢刷剧,好像没什么野心,可是面对工作很认真,也很懂得把握机会。南秦的历史她刷了很多的《天佑大秦》大致是了解了,但她依然觉得不够,愿意把《南秦史》这样一部文言文写的书啃下来,态度是非常端正的。
小满没过一试,可人家小姑娘不在意,反倒在知道叶璐倾落选后,极其有兴致地跑到堕落街买了一把烤串回来,把它当喜糖挨个寝室分了过去。结果敲开了两个寝室门后,就看到叶璐倾坐在一号床铺上,宿舍里的人都围在她身边,看到小满进来,便一脸怨怼地看着她。
小满不怕叶璐倾失意,就怕抓不住叶璐倾失意的时机在她面前得意。她也不分烤串了,笑眯眯地抱着胳膊问叶璐倾:“大明星,你怎么今日愿意屈尊在我们又小又旧的寝室坐一坐,不回你那又大又新的公寓去了?”
叶璐倾说:“吴小满,你话别说得这样阴阳怪气。”
“谁阴阳怪气在先的!”小满立刻牙尖嘴利地回她,“我们可不想蹭你的热度,真把自己当作大明星了,微博也就十几万的粉丝,你看看现在红的,哪个粉丝不比你多!这种热度蹭的我怕是要夭寿哦。”
“好了好了,”给小满开门的同学一拉小满的袖子,叫她别说话了,关上门后,才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你知不知道你们宿舍的覃桦和傅延遇认识?”
小满摇了摇头。
另一个女同学走过来说:“你不知道,我和她是同批进去比的,张导可是毫不遮掩地说了傅延遇推荐覃桦,还用了个也字,结果,怎么着,张导当众定下她啊。这个关系户,没本事,就托人,臭不要脸。”
小满打量了她们两眼,笑了:“我当以为你们坐着干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有人推荐怎么了?亲亲还不是连一试都乖乖地去了,你说张导直接定下了亲亲,那怎么还有二试啊?亲亲没本事?你们有几个够胆去演回话剧?再说了,有关系怎么了,别背后说人闲话,其实也是你们自己想得很。”
☆、第二十章
小满回寝室的时候,覃桦刚刚放下手机,她把屏幕扣在了桌面上,起身向方落借水卡,方落从床边的篮子里里掏出来递给了覃桦,覃桦捏在手里,却不走,反而问她:“什么样的人,才会把情书公开发在社交平台上?”
方落翻了页书,半抬起眼,懒懒地回答:“大概是很喜欢显摆的人吧。”
覃桦抿了抿嘴,沉吟了一下,手无意识地翻着指间的水卡,说:“如果这个人,平时蛮沉稳,并不喜欢显摆呢?”
小满好奇地走过来,给覃桦送了两串羊肉串,问:“谁写情书给谁啊?”
覃桦说:“收信人不知道,不过,发的人却很认真地写着情书两个字。”
方落从小满手里接过羊肉串,说:“慢慢猜吧,恋爱中的男男女女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
“恋爱?”覃桦瞪大了眼睛,“你认为,他是恋爱了吗?”
方落和小满也感到奇怪,说:“不是你告诉我们是情书的吗?”
覃桦含糊地说:“可是,也有可能是小剧场或者随便写来练个笔什么的。”她说着,其实自己心里也是不相信的。
傅延遇注册微博三年,只发了五条微博,两条是为了新剧《天佑大秦》,三条是为了新书,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很喜欢在社交平台上公布状态的人。更何况,又是情书这种隐私的东西。
覃桦拿着水卡回了座位,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她没有离开傅延遇的微博页面,只把手机解了锁屏,就看到了傅延遇新发的状态。
“#第一封情书#”覃桦暗自嘀咕,原来傅延遇也知道微博是这样带话题的啊。
“在这之前的很多次,无数次自我权衡着,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了,不必再往前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刚刚好。”
你在权衡着什么?
“但如果,那些没有诉之于口的爱恋能说放弃便放弃,我也无需辗转多年,不得好梦了。你看,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当那个契机刚一出现,我的脑海里立刻便冒出了你的名字,我那样清楚地告诉自己,我想见你。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你既不往,我便去。我这样想着。”
所以,今天你们见面了吗?
“可是,我感到了害怕和犹豫。”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在我能流畅地表达我的爱意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听听我想讲给你的故事。”
什么故事?
“我会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的把故事讲给你听,之后,你欢喜也罢,想要离开我也可以,我都能接受,那是你的权利,而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覃桦瞟了眼底下的评论,才一会儿,又涨了几百。傅延遇这条微博孤零零的,悬挂在他的首页,既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跟书粉解释。
引起轰动的那个人,此时在干什么?会不会和她一样,也在刷微博,焦急地等着心里想着的姑娘,等着她可能会发来的私信或者转发与评论?
覃桦想着想着,长叹了声,整个人都蔫耷耷地趴在了桌子上,手指下意识地在傅延遇微博的界面上下滑动,想着能不能让她刷出新的消息。
这下,连方落也没法好好看书了。
“亲亲,你究竟怎么了?”
“我暗恋一个男生,暗恋了三年,可是,人家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覃桦不甘不愿地把后头几个字说出来,哀怨地看着方落,“而事实是,三年前我曾经和他告白,被拒绝得很狼狈,而显然,三年后的我,连告白的机会都没了。”
小满与方落面面相觑:“这么惨得吗?不过,亲亲你放心,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你情场这么惨,面试肯定会更加顺利的!”
覃桦翻了个白眼给她们。
周五那次二试仍旧在小剧场进行,因为进的人少,剧组便把安排了应试的学生单独表演。不过,给的台词场景都是一样的,帮她们对戏的工作人员早早就候着了。覃桦先时没有注意,她今日起晚了,跑到食堂买了两个素包子蹲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准备,等那头的骚动越来越大了,这才把塑料袋往垃圾桶里一扔,卷了剧本出去。
张具里把男一号拉到了现场和她们对戏。
因为离开始还有些时间,张具里一行都还没有进小剧场,只是站在外头的空地上,和她们隔着一个画坛在聊天。张具里的烟瘾比较大,只要不是进了禁烟区,他一般手里总会习惯夹着一支烟,虽然有时与人谈到兴起,烟烧完了他不定抽了几口,可这习惯当真是改不掉了的。
和他站在一处的,还有傅延遇。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兜帽衫,修身的牛仔裤,在和张具里说话。虽然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听不到内容,可也能知道他说得兴起,伸出手在空中比划,说完了,这才收回手,弯起眉眼,淡淡地笑了。
傅延遇虽然有不少书粉,但因为他常年低调,从未出席过签售会,能认出他的,也不过是看到了放在桌前的名片牌,想到了他的身份。所以,今番能引起这样轰动的,当然不会是傅延遇了。
季放的眼睛忽然往她们这边看来,只是虚虚地一眼,便引得身边的女生低低地抽声。覃桦作为艺术学院的学生当然也不能免俗,她看清了季放的长相后,愣了愣,突然真的意识到了,她能进二试手里究竟握着怎样大的机会。
覃桦觉得,她需要去卫生间洗把脸,冷静冷静了。
季放,颜值,演技,票房三样都能得到稳妥保证的影帝,和他对戏,岂不是要被压得死死的?覃桦关水龙头的手,微微在发抖。她低头从衣袋里掏出剧本,翻开自己那一部分,想用自己已经变成了浆糊的脑子,再好好地去揣摩这出戏究竟该如何唱如何演。
“紧张?”旁边有人走过来,也开了水龙头在洗手。
覃桦忙把剧本收起来,抬头便看到镜子里的傅延遇双手放在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冲着细流的水,头却转着,看向了自己。他的眉眼弯弯的,勾起眼角的泪痣往上翘,带了几分微妙的促狭。
“有些吧。”覃桦低头看他。
傅延遇把水龙头关上,抽了张纸巾,细致地擦过每个指间,把湿了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这才对覃桦说:“没什么好紧张的,你很适合角色,因为,这个角色,是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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