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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书掉了——槊古

时间:2018-01-01 19:46:30  作者:槊古
  “傅延遇,直接称呼名字,没关系的。”傅延遇没有地方坐,只能站着和覃桦说话,可过了会儿,便发现覃桦与他说话时需要仰着头,对一个刚刚缝合过了额头的人来说,很是费神。他便曲着大长腿,蹲在了覃桦面前。
  覃桦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眼睛生得漂亮,眼睑很宽,慢慢从眼角分开,至眼尾微微上翘。鼻梁也很好看,修长挺直。脸也漂亮,莹白的皮肤,冠玉的脸庞,眼尾上一点泪痣,蓄着风华万千。
  覃桦忽然想起那句话,“萧萧肃肃,爽朗轻举”。
  他怎样都是好看的。
  她怎样都是不好看的。
  覃桦在心里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方问:“我外公什么时候来?”
  傅延遇回答:“明天,大概快中午了。你应该是要去上学的,我到时候送你过去。”
  覃桦摇了摇头,犹豫了会儿,说:“我想请下假,家里有事,放心不下。”
  傅延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了下来。
  又说:“我那日写在笔记本上送给你的话,本来只是无心之举,没成想倒是一语成谶了。”电话里周老师话说得含糊,只说是家里出了大事,拜托傅延遇照顾照顾覃桦,其余的,等傅延遇见到破了头,满身是药水味的覃桦,也都明白了。
  覃桦顿了顿,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回,觉得大约人间还是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我无福没遇上罢了。”她说,“那段话,我很喜欢,谢谢你。”
  傅延遇轻笑,道:“你信命?”
  覃桦说:“我不信,但我信投胎,投胎让我信命。”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的确有点信命的,但也只是有点而已。”
  话刚说完,覃桦的肚子叫了声,她中午也未吃饭,又被打,又缝合,早就饿坏了,五脏庙咕噜咕噜地开始抗议。
  傅延遇说:“让客人饿肚子,是我做主人的不周,现在立刻订餐,家里还有点面包,先垫垫肚子。”
  傅延遇订完餐,就把手机递给了覃桦,覃桦看了来电,是外婆打过来的,大意是问覃桦有没有遇到傅延遇了,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说完这些,话锋一转,说起覃父,真的是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野,只能多骂两句畜牲。
  “我没和画画说上话,但一旁总有人在哭,我一听就知道是画画的。这个畜牲,还有脸让他爸妈来,这两人也没什么用处,把孩子教的不愿做人,亏得他们有脸把这个畜牲生下来。”
  外婆在大学里待了一辈子,早年骂人都是骂“孺子”,旁人听不懂,也没甚威慑,后来有个学生叫她把“孺子”换成了“畜牲”,也就这样骂了几年,再没有别的脏话。这样的人,覃桦不觉得能对付得了覃父一家。
  外婆又说:“明天你别去上学了,就怕他们把你从学校带走,虽然外公外婆不想认老,但的确比起体力,比不过那一家子,况且你爷爷续娶的奶奶又这么年轻。”
  “我们的家事,不要牵扯别人进来。”覃桦最后说道,“我们可以起诉,我身上的伤,妈妈身上的伤,都是真的,不作假。”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她也明白,如果明天当真要把覃母从覃家接出来,且不伤到外公外婆,必然要傅延遇帮忙。
  等覃桦打完电话,傅延遇才从阳台外走进房间里。
  覃桦把手机还给他时,询问:“我可以看你的书吗?”
  傅延遇很随意:“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拿。”
  覃桦起身去找书看,先大致地把书目浏览过去,这才发现傅延遇的书里有些是他自己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的。她把这些册子拿出来,发现应该是傅延遇做的‘读书笔记’,有从史书里摘录下的话,也有从野史中抄下来的,博物馆里的陈设也不少,却都是关乎千年前已经亡国了的南秦。
  覃桦一直对历史没有多大的兴趣,看到南秦两字时,才忽然想起,她的外公是国内研究秦国的泰斗,在故纸堆里痴迷了半生,连给小孙女起名也要叫“覃桦”,附赠小字卿卿。
  这好像是,南秦末代公主的名号?覃桦不大清楚。
  晚餐送到时,傅延遇把茶几上的书本都抱开,这才挪开了个位置,把打包好的菜一样样的放好。叫覃桦时,她已经看书看得入迷了。
  傅延遇从她手里把书抽走,看了眼封面,合上放在一旁,说:“吃完饭可以接着看。”
  覃桦瞥了眼他胳膊上的刺青,说:“我历史学得不大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南秦有个公主名字叫覃桦,恰好与我同名,也与你的心上人同名。”
  傅延遇掰开一次性筷子,剔去筷子上生出的倒刺,递给覃桦:“南秦王室从国姓,公主本姓秦,‘覃’字是后世人改的。”
  覃桦不解:“是因为犯了谁的名讳吗?”
  傅延遇说:“史书里的公主,魅惑君上,荒/淫无度,牝鸡司晨,这才把一个偌大的南秦给折腾没了。直到后来,到了近代,女性地位提高,谈起女性从政,不再像从前那般敏感。也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其实公主也是有本事的。南秦现有的史料有限,但读起末代史,每读深一点,对公主的印象就改观一点。‘覃’字本来就有深不可测,延伸之意,于是大家在平时的称呼中就擅自改了名字,算是一种尊重吧。”
  覃桦点了点头,说:“外公大概很喜欢她,不然不会把我取成这个名字。”
  傅延遇咬着筷子笑了,说:“其实,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
  覃桦瞪大了眼睛看他。
  “稗官野史中,公主幕下之客数不甚数,唯有一人得盛名。那人与我同姓同名,也叫傅延遇,字情长。”
  覃桦愣了一下:“面首?”
  傅延遇侧过脸去,头上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从眉骨,鼻梁骨上倾洒下来,打下了阴影:“不是,是南秦末代丞相。这人也是难得,被骂了上千年,甚至得过‘千古第一奸相’的名头,佞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句话,改编自徐志摩的《云游》。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是描写嵇康的(为嵇叔夜疯狂打call!!!!)
男女主角的名字不是随便取的,看下去后,你们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要取“覃”姓,要叫“延遇”,取字“情长”,不就是为了把前生吐得血今世都补回来吗???
 
☆、第七章
 
  
  覃桦的确不大知道这些,又唯恐傅延遇说话冷场,不好看,便只好努力搭话,说:“一个王朝覆灭,总有几个歹人,否则满朝都是忠心文武官员,也闹不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傅延遇偏头看她,说:“吃饭吧。”
  饭菜很丰盛,都是乌鸡汤,当归红枣排骨汤,爆炒猪肝,小米红糖大枣粥这些补血补气效果不错的菜肴。显然,是傅延遇顾念她的伤势特意点的,覃桦握着筷子却不知道该先吃哪道,她心里在发愁着,傅延遇忽然结束了方才的话题,可是觉得她说得不好。
  只是,她当真是不懂这些的。
  覃桦捧着塑料饭盒喝炖的浓稠的大枣粥,食不知味,虽则一直低头喝得认真,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瞥向傅延遇。只见傅延遇坐在灯暖处,整个人却萧索寂寥得很,他的心思亦不在饭菜上,吃两口,便会游神般顿住,好半晌,才醒过来又吃一口米饭。
  覃桦更觉羞愧。她喝着粥,看着傅延遇,却觉得二人中间隔着一条珠帘,帘内是灯火幢幢,心思各异。帘外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
  “我……”覃桦艰涩地开口说,才头个字便被刚刚回神的傅延遇打断了。他皱着眉,几乎带着责备的语气,说:“怎么不吃菜,不能光喝粥。”
  覃桦转了转筷子,说:“我在吃的,倒是你,并没有吃多少。”
  傅延遇说:“这些都是给病号补身子的,你多吃些。”至此,傅延遇便结束了这顿饭,起身离开,留着覃桦一人对着满茶几的饭菜愁眉苦脸。
  覃桦吃完了粥,又吃了半碗当归乌鸡汤当真再也吃不下了,抽了张纸擦完嘴后,将已经空了的饭盒装在塑料袋里,打好结放在一边,没有吃完的,盖上塑料盒,也一个个码齐了放在茶几上。
  她怕惊动了站在书架前翻书的傅延遇,做事时都是小手小脚的,不肯闹出大动静来。
  傅延遇翻了两本书后,终于挑定了其中一本,拿过来递给了覃桦。书本的外壳腰封都被拆的干净,最末只剩下外面硬板纸绿纹的封面上用篆文写着“南秦史”三个字。
  覃桦犹疑地看着傅延遇。
  傅延遇轻轻把书放在覃桦因坐着而并拢的膝盖上,说:“这是正史的记载,诸多译本中,这本古译最好,是国内有名的汉语言大师翻译的,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覃桦忙起身,说:“谢谢你,我什么时候看完还给你合适?”
  “这是送给你的,不必还。”傅延遇手插在口袋里,低下头指给她看出版信息,“零几年出版的,不算旧,也不是绝版图书,我有好几本《南秦史》,送你一本也无妨。”他收回了手,说,“好好看一看吧,总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又该是知道的。”
  覃桦点了点头,把《南秦史》郑重地放进了书包里。
  傅延遇从行李中翻出了一件吊牌尚未摘掉的衬衫递给覃桦,说:“我还没穿过,权且送你当睡衣穿吧。”又一一指明了洗衣机,烘干机,深怕覃桦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充当了回活体说明书。
  覃桦听得仔细认真,可渐渐的,却记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声音清冷,泠泠如暖玉,干干净净。
  傅延遇又把新买的牙杯牙刷毛巾给了覃桦,叮嘱她晚间睡觉记得反锁房门,关好窗户,知道覃桦没有联络的手机,用便利贴把他的号码贴在了座机的话筒上。
  “明天八点,我带早饭来见你,怎么样,这个允许赖床时间要不要再长些?”嘱咐完所有的事情,傅延遇站在门口与覃桦道别,眉眼温润,低低笑说,“晚安,以及,好梦。”
  好梦乘风千里,余月光满绮户。
  覃桦笑着收下了这个在旁人听起来似乎有点随意,顺口,习惯的祝福,轻轻掩起放在了心上。
  覃桦在浴室里收拾好了自己,拆掉衬衫上的吊牌,换上衬衫时,脸微微发烫。不单是因为她穿着傅延遇的衣裳,其实这件衬衫傅延遇还没穿过,意义倒也不算大。只是叫覃桦很不安的是,她上身时,才发现这衬衫穿着刚刚好。覃桦有些发愁地捏了捏肚子上的小肥肉,长叹了声,在心里念念叨叨地要再花些力气去减肥,这才拿着《南秦史》上床。
  《南秦史》的编纂者赫然写着“傅延遇”的名字,国籍不称南秦而称秦。覃桦掠过前头的引言,翻到正文开始看第一页,谁知也是一大页空章,唯印刷着一句诗词“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诗词的底是发黄了的旧纸,显然是从古籍上拓下来的。
  覃桦不解其意,又翻到引言去找关于这句诗词的资料。译者倒是在最后提到了这句诗词,写得深情又含糊,一话三叹中也是诸多猜想,并无定论。
  “南秦破国之日,天降大火,王城焚于一旦,一概史料俱损。傅长情废耗十年,矜矜业业,躬身于案前编纂一部《南秦史》,共计二十三万字。此书不但传颂南秦名人丰功伟绩,更着力于记载南秦风土人情,使得千年后的我们尚能一窥立国只一百六十四年的南秦风度。”
  “傅长情以一己之力编纂此书,文字清隽秀丽,工笔书整,实不负其才子之名。只是首页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之出处,用意颇得一番解。难解在傅延遇究竟是与何人说此言。一说为南平王,因傅延遇于南立王时一直郁郁不得志,后南平王时才得重用。另一说是指秦昭帝,毕竟南秦降后,是这位帝王提携了傅延遇,让他得意并且安稳地活了下去。甚有一说,是为了秦桦公主,不过此一说,多是戏谑调笑。虽有几番猜测,只是这“未展眉”三字亦难解,秦昭帝将北秦于南秦一统后,自是意气风发,不符此三字。而南平王,虽则亡国亦有未展眉之情,只这“平生”二字又无解。顾长情之报答,与其最末的结局一般,纵然能囫囵猜测出一二,但究竟是无解。”
  覃桦看完后怔了怔,又将书本翻到了那页,手指轻轻抚上那行诗句。
  书本是一半古文,一半现代汉语,覃桦的语文学得也不错,两厢里对照着看,竟然也看了几页,方才靠着枕头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又见覃父暴虐的样子,不知怎的梦到了覃母被打趴在地,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又惶恐地醒来。
  屋内只开了盏暖色的床头灯,窗帘紧紧地遮住夜景,四方里只剩下覃桦一人咬紧了牙关,捏着被子的角落,微微发抖。
  与好梦实在相差去远。
  覃桦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终于作罢,认命似的起身接着翻看《南秦史》,等着傅延遇带着早餐上门。
  早餐依旧是补血养气的小米红糖大枣粥,覃父没有给覃桦买手机,一切通讯只能靠着傅延遇转达。
  “老师大概十点会到,他叫我好好看顾你,不让你去掺合乱七八糟的事。”傅延遇帮她打开新出炉的小笼包,将调料袋撕开,倒在小碟子里,“我也认为事情让大人解决比较好,你在这儿看看书,等消息就行。”
  覃桦瞟了眼傅延遇放在一旁的手机,说:“现在几点了?外公外婆上了年纪,我怕出意外,多个人至少能多出份力气。”
  “八点十分,早得很。”傅延遇看了时间,说,“也好,我过去帮忙……”
  覃桦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能自己解决。”又怕傅延遇误会,咬着筷头解释,“我家的情况略微复杂了些,只怕你去了后,更加难以收拾。”
  覃父口中的污言秽语,已经叫陆冯生听了去,覃桦再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不堪了。
  傅延遇静默了会儿,说:“好,我今天就待在公寓里,哪儿也不去,有事打我电话。”他把写着手机号码的便利贴撕给了覃桦。
  覃桦虽然知道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是决计不会用到这个号码的,依然很郑重地把便利贴有胶水的那面向内折好,放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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