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上天竟然让我遇到你——”
他急切且笨拙地述说着一切,握着少女的力道也在无意识间渐渐加重。
“珠儿,我不会放手!无论在哪里,我的身边永远有你,也只有你——
这次甄选我不会受任何人摆布,哪怕对方是寿王与红先生,请相信我!”
这番热切的剖白,特别是出自性子本身内敛含蓄的姬尘,可谓是突破。可是明珠经历生死,本身遭遇卫长卿的诛心背叛,在地府中又看了太多的红尘恩怨,还经历了祸国妖姬姜婳三年的耳濡目染,自不是那等被山盟海誓熏染且深信不疑的无知少女。
再者世间情爱,本来便难以分清对错,一个身不由己,便让那些美丽的承诺顷刻变得苍白无力……
明珠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好难过。
“这不仅仅是这次甄选的问题。现在你拒了寿王和红先生;可是有朝一日呢?你登上那个位置,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平衡诸方势力,为了朝政的稳固,甚至为了子嗣的绵延……到那时候你又能拒绝谁?”
简简单单的几句,却驳得姬尘哑口无言!他完全没有料到明珠居然想得这样透彻长远,可是她说的却是一个实际且客观的问题。如果到那时候他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他真的能拒绝那些三宫六院吗?
古往今来虽然传过很多帝王独宠的佳话,却还没有哪个君王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便是那雄才大略的皇帝,为了朝中局势也不得不迎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姬尘第一次切身体会,这条路的终点竟是如此地高处不深寒,怪道每一个上位者都自称“孤家寡人”,难道这也是他的人生,是他为了复仇付出的残酷代价?
复仇是他坚守自我且重获新生的精神支柱!如果他的仇敌只是平凡庶民,或者是普通达官显贵,便没有这些可能,断可以结束后与心爱之人携手红尘,策马江湖;可对方是宝座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颠覆了朝纲,自要还黎民百姓一个盛世太平!否则和那些为己之利引起天下大乱的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寿王说的对,这条路确实道阻且长……
可是便要这样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姬尘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握着明珠手的力道越发加强。眼前人是他漫长黑暗岁月的一缕光亮,若是没有见过阳光,便会习惯黑暗,可是一旦触碰了光明,怎还能忍受那无尽的消沉?
明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姬尘,他面上的挣扎、纠结、苦痛……重重复杂情绪自是一个不漏地落在了她的眼底,让明珠内心酸涩,只觉心都要碎了。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小时候哥哥们但凡动了我的东西,我便会不高兴……任凭母亲怎么劝说责罚都不会服软妥协,除非是我主动给别人碰的……” 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意,明珠恍惚地抹了一把,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襟。
“姬尘,我舍不得你,更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为了避免那难堪且苦痛的未来,我们长痛不如短痛,——放手吧!”
咬牙逼自己说出最后那三个字,明珠完全泪不吟声。她猛地从姬尘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奈何对方却握得死紧,两人纠缠间一个不稳便双双往地上栽倒!明珠惯性往前扑倒,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随着腰上一紧,姬尘干脆用另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的身体狠狠禁锢住,让她无处可逃!
两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鼻尖对着鼻尖,彼此气息交缠,几乎融为一体,对方的情绪也越发清晰地感同身受!姬尘看着对面哭泣不已的少女,心口揪心地疼。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珠儿,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仰头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的泪水,可哪知对方的眼泪却越流得更凶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姬尘又重复了一遍,心中已然下了决心。
“珠儿,我不会放开你,求你也不要放开我,我们好不容易遇见彼此,万不能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分开!”
明珠摇着头,带着哭音道。
“百里瑕……你还不明白……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不,我没有逃避!”
似乎生怕她会离开,姬尘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她。
“如果没有你,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听到这似承诺的喟叹,明珠倏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中又带着深深的自责。
“不,我不允许你为了我放弃你的人生!百里瑕,我不值得!这样,我会是千古罪人!”
他大仇得报后便丢下这烂摊子一走了之,那天下苍生怎么办?明珠自己已经经历了家破人亡,不想无辜的百姓们也遭遇这一切。
明珠摇着头,也觉得自己矫情又矛盾!
既不能让他抛开一切置身事外,也不愿委曲求全成为他三千后宫中的一员!
“你不会是千古罪人!”
姬尘抚摸着少女黑顺的长发,轻拍她后背温声道。
“这天下会等来盛世明君,而且他现在或许已经出现了!”
出现?明珠抬起泪盈满面的双眼,实在不明白他的这句话。
“……你要把这一切拱手让人?”
从古至今对那个位置执着的人不在少数,如果百里衡退位,百里瑕又放手不管,会是谁出来主持局面?
假使一切按照他们设定的想象,那时候镇西侯府应该不存在了吧,蒋家势必也走向了没落,这天下的掌舵者究竟会是何方神圣,明珠实在想不明白。
姬尘笑了笑,扶着明珠从地上站起。
“昌州万太岁似乎也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明珠惊讶姬尘的草率。
“可他毕竟只是黑水湾的一个海匪,这天下交到这等人手中,究竟是福是祸?”
“谁说交到他手中?其实一切还未拉开序幕,而我也不一定是最后的胜者。况且如果他能荣登大宝,其实也并非不符合祖制。”
这平静的话语,明珠却仿佛嗅到了什么秘密。只听姬尘凑到她的耳边,轻声。
“沧州万太岁或许才是父皇与淑静皇后真正的子嗣。”
入阵 176 意外之殇
先帝与淑静皇后的子嗣……
明珠内心重复了一遍,还是有些消化不了这个突来的消息。万太岁屯兵昌州黑水湾,势力颇大,连蒋家曾经都与其进行过交易,明珠只以为他是一个草莽英雄,如何料到竟还有这样一层秘辛。
“那百里衡和万太岁……”
“回去再说。”
见明珠情绪已经缓和,且不再执着那三宫六院的话题,姬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的唇飞快在明珠额上落下一个吻,便牵着她的手径自往万安寺山门外走去。
寺庙山门,两辆马车并排而立,见姬尘和明珠相携过来,冬莺和虚宿都面露喜色;而比起两人的乐见其成,昴宿却没有什么表情。
只见姬尘对昴宿点了点头,在明珠还未反应过来的当口便拉着她一起上了明府那辆马车。
“回别苑。”
听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吩咐众人,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自觉,明珠猛地回过神来。
“你也要去?”
“自然,珠儿不是还想知道万太岁的秘密?”
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尘侧脸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地好似两人在窃窃私语。为了不打扰二人,冬莺自觉地挤到外边车檐上与虚宿并排,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看着她欢天喜地地给他们腾出空间,明珠脸有些热。很想义正言辞地向姬尘怼过去,表示对万太岁的隐@私不感兴趣,可是这昧着本心的话语显然不符合她此刻的心情,只好挪开位置与姬尘拉开些许距离,抗议道。
“能不能好好说话!冬莺都误会了!”
“误会便误会,多看几次她会习惯的!”
这厚颜无耻的无所谓态度让明珠一噎!其实内心深处她对姬尘从未有过排斥,这几天彼此没有相见,姬尘不开心,殊不知她自己又曾忍受了何种煎熬?她从未停止过爱他,唯一过不了的槛说白了也是出于女人的自私嫉妒,难以宽容大度的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见她半天没有开口,姬尘担心她又胡思乱想,关切道。
“在想什么?”
“没什么……”明珠干巴巴地敷衍了一句,抬眼间却见身侧人不知何时低下头,她一抬头,唇角刚好擦过他的下巴,在空气中划出一抹暧昧的弧度,让明珠经不住又有些脸热。忽地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突地倾身过来,瞬时便把明珠压在了马车座椅上。
温热的呼吸带着试探捕捉到明珠的唇齿,却在下一秒她些许迟疑的间隙化为了猛烈的侵略,疯狂炙热,让明珠脑中本就形式点缀的防线霎时奔溃。火焰一瞬点燃,便难以抗拒。她反手环住了姬尘的脖子,让两人本就密不可分的距离越发贴合,那胸腹中的痴缠爱恋宛若洪水决堤,已然把她最后那点抵触淹没,直到这一刻,明珠才真正地发现自己对姬尘的爱恋似乎已经超越了她的想象。
这种不顾一切近乎飞蛾扑火的姿态让明珠感到恐慌,前世她也是这般毫无原则地爱一个人,为他丧失本心在世间迷路,而现在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在很多时候她还能克制,可唯独情爱却是她的软肋!这付诸的真心,像一味毒药,让人欲罢不能无法戒除!
那个独占的邪恶念头在明珠脑中不断放大,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她怎么舍得放手?又怎么舍得与她人分享?
感受到她的分心,姬尘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痛楚让明珠顷刻间冷静下来。
身体猛地一颤,很多时候唾弃梁琉月对蒋玉衡没有底线的纠缠,自己与她又有什么区别?想起蒋玉衡在病榻上的苍白面容,明珠猛地推开姬尘,眸光犹疑。
她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像那个疯狂的女人,被妒忌冲破头脑,把自己的爱人锁在身侧,变得面目可憎!
看她面色娇红,姬尘只当明珠害羞,发现她喘得厉害,姬尘于是腾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背脊为其顺气。两个人都不说话,终于马车停歇,明珠也恢复了平静。姬尘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鬼使神差的这一次明珠没有甩开他的手。
冬莺眼尖,立马便发现明珠有些肿胀的双唇,掩不住满脸欢喜,和虚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亦是为他们高兴,不苟言笑的黑俊脸庞上难得地出现一丝柔和。
见二人进了正厅,冬莺和银莲去送了一些茶果点心便把无关人等全部赶出了三丈远,两个丫头则亲自守在不远不近处,为明珠和姬尘把风。
这一切落在明珠的眼里,让她脸上越发显出一份不自在,那旖旎的氛围本还未褪去,经由她们刻意渲染,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越发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于是不等姬尘开口,明珠便强硬展开话题。
“万太岁怎会是先帝和淑静皇后的子嗣?”
看她肃了颜色,姬尘也正了正身子,沉声道。
“还记得那件从黄潮手中得来的东西吗?让明铮送到昌州之前,我们曾打开过。”
明珠听得专注,示意他继续,姬尘于是一字一句补充道。
“里面是一些证实万太岁真正身份的东西,有一封加盖了淑静皇后凤印的血书,另外便是万太岁诞生时的胎发和襁褓;血书出自淑静皇后之手,说万太岁出生时天生独眼,皇后不得已这才命人去宫外换了一个康健的婴儿带入宫中抚养。信中还提到了收养万太岁的人家,是皇后在盛京的一名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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