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青州离盛京足有千里,就算她现在按着地址找过去,至少也有一个月的路程,而蒋妃的人必然已在青州,等蒋妃重获自由,一封飞鸽传书,不出七日,这个罪证就会被销毁,到底谁能得手,确实是要看运气。
不过值得一试!
“很好,既然如此,明珠愿意为娘娘效劳。”
卫长卿从宫中回府,心情不是很好,此前季少炎的事,让梁瑞英栽了个大跟头,他虽然狡猾地说服献帝相信,自己只是被那孩子和季少炎极其相似的外表蒙蔽,并没有刻意欺君的意思,但献帝始终因此对他产生了隔阂。所以今日他在宫中,有意暗示蒋府的覆灭,和姬尘有关,献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目前,献帝眼中的镇西侯府,早已不是当初联合除掉季家的盟友,反而随时都有可能和蒋府一样,在暗中扩张势力图谋不轨,连带着一向得他信任的卫长卿,也开始防备起来,这对他来说非常不利。
尤其卫长卿知道,姬尘是个可怕的野心家,镇西侯府必然是他达成目的的阻碍,所以这头匹蛰伏在暗处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纵身咬下镇西侯府的头颅。
还有季少炎,他的存活仿佛一根尖刺扎进他心里,每每想到像这样的漏网之鱼可能不止一条,卫长卿就坐立不安。
当初季家百余颗人头滚在他脚下时,他内心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季明珠的死状,是他不敢去看,不敢去想的,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看了,会忍不住心痛,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想到季明珠,卫长卿不由停下脚步,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是卫府花园的澄碧池,季明珠四岁的时候,曾经养了一条龙凤锦鲤在里头,日日亲自喂食,以至于那鱼一看到季明珠的身影,就会浮出水面。
曾经,他因为不得志郁郁寡欢的时候,季明珠就会拉他前来喂鱼,那鱼也很通人性,会根据季明珠的指令,摇首摆尾做出各种姿态,即便他心情忧郁,见了也不由会心一笑。
自季明珠死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过这条鱼。
“卫郎,怎么呆呆地看着水面?难道水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梁端阳的声音明媚如春光,带着一丝娇嗔,卫长卿迅速掩过眼中的落寞,含笑回头。
“只不过是有些累了,看着水面醒醒脑罢了。”
他掩饰得天衣无缝,但梁端阳却知道他在看什么,这个男人还属于季明珠的时候,她便已经爱上了他,有关于卫长卿的一切她都调查过,包括他喜欢的诗,欣赏的画,爱听的曲子,常品的茶,所以才能精准无误地把自己装点成他理想的摸样,以至于卫长卿和她接触后,蓦然心动,以为遇到了长久以来的梦寐以求。
可是这种感觉,在他们婚后变得越来越淡,虽然她美貌依旧,可那些原本的心有灵犀和契合感,随着深入了解变得越来越模糊,本来就是伪装,难免会有被识破的一日,她察觉到了卫长卿的后悔,甚至发现他在怀念曾经的恋人季明珠。
端阳走过来,伸手抱住卫长卿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目光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说出来的话却是无限娇软。
“卫郎,咱们成亲都三年了,我想要个咱们的孩子。”
卫长卿身躯微微一僵,手抚上她的肩膀,叹道。
“端阳,我又何尝不想?这些年,咱们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他却迟迟不来,看来天意便是强求不得。”
子嗣确实是卫长卿心中的遗憾,他是韦家唯一的幸存者,延续血脉的重任便在他身上,可端阳三年不孕,又防贼似的防着他纳妾,哪来的子嗣?
梁端阳抬头,眼中满是潋滟水波,诚挚地道。
“不然,我替你纳个妾吧?但我的卫郎可是天下最好的,庸脂俗粉不配,入不得我的眼!对了,你觉得那个明珠如何?她和我一样,也曾在折柳会夺魁,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出身低微些,但做个侧室绰绰有余。”
提到明珠,卫长卿眸子猛地一收,但他绝不会认为梁端阳是如此贤惠的人,连屋子里那些小丫头尚且严防死守,何况能和她媲美的明珠,此前她曾经对付明珠的事,卫长卿也一清二楚,现在这么问,分明是察觉了什么。
他现在不能失去梁端阳,不能失去镇西侯府的庇佑!
卫长卿板起脸,佯装发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你眼中,我卫长卿就是这样朝三暮四的人?端阳,三年前我就说过,你才是我此生唯一动心的挚爱,无论多么貌美可人的女子,和你相比,也不过是泥塑木偶,毫无生趣。”
这番话放在三年前,梁端阳或许会感动,而今听来,却不过是浮夸的表演。既然有些人已经在卫长卿心中扎了根,那便让她从世上消失,这样便没有谁能夺走她的卫郎了。
“卫郎,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无可取代,可若是因为我让你韦家绝后,我会寝食难安,一辈子不得舒坦,你忍心看我愧疚吗?何况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我三年都没能怀上,外头的人都笑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到时候你将她娶回来,生下的子嗣得当做我生的,认我做娘,你若答应这一点,我就让你纳她做侧室。”
梁端阳说得十分诚恳,仿佛确实被无子一事煎熬已久,十分渴望一个孩子,但卫长卿还是保持着戒心,冷笑道。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随便找谁都可以,为何偏偏要是明珠?别说我和她全无瓜葛,你分明知道,她已经被陛下赐给姬尘为妻,兵部侍郎的正妻,又怎么可能变成别人的妾?端阳,你就莫再试探我了,我对别的女人真的没有异心。”
梁端阳摇头道。
“我不是试探你,这三年来,我能感觉到你对季明珠有愧,现在眼前就有个同名的女子,或许能填补你内心的遗憾,又或许在你体会过别人的不好后,才能觉出我的好来。至于姬尘,你也知道他绝非善类,将来总会对付我们镇西侯府,明珠又太聪明,若是让他得到了那个女子,必然如虎添翼,不如把明珠掌握在我们手中,才是万全之策,虽然陛下已经给他们二人赐婚,但只要尚未完婚,便有转圜的余地,比如……让明家千夫所指,让明珠身败名裂,总之当姬尘再不想和她沾上半点关系,自然会主动退婚,到时候以我们卫府的权势地位,难道还愁她那势力的父兄不答应么?”
虽然卫长卿不像端阳一样,认为只要搞臭明珠,姬尘就会嫌弃她,但他始终还是动心了,就如梁端阳所说,他想得到明珠,想用她来填补失去季明珠的空虚。
尽管心中的欲望无限强烈,但他表现出来的还是一腔深情和淡淡的无奈,他在梁端阳唇上亲了一下,怜惜地道。
“唉,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也不能动摇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梁端阳热情地回吻着他,闭上眼睛,胸中却是滔天的怒恨。
她这些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她的确要把明珠掌握在手中,那是因为有姬尘护着,实在难以下手,然而侧卧之榻其容他人酣睡?等明珠进了卫府,她会先让她在卫长卿眼中变成一个面目可憎、丑陋不堪的女人,然后,她有一千种法子让她赴季明珠的后尘。
入阵 194 谁是良人
从清心阁离开,明珠已经想好该做什么,但她没有直接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而是先到郭贵人和何昭容的居所给她们送了些香料,接着又去落霞居拜访了容雪萱。
容雪萱看她的眼神很友善,收下了她所赠的香料后,又命贴身女官抱出个金漆长盒来。“我有一样礼物送给你,你且打开看看可还中意。”
明珠接过来,揭开盒盖,只见里头是一挂非常美丽的璎珞,不是普通珍珠串成,而是东海的白蝶贝珠,中央镶嵌的红宝石绒面无比夺目,即便是宫中,也难以寻得如此成色的宝石,
这恐怕是容雪萱陪嫁中的一件,明珠如何能收,连忙盖上盒子推辞。
“娘娘的赏赐实在过于贵重了,明珠不能收。”
容雪萱按住她的手,将盒子推了回去,柔柔的笑了。
“请明女官不要推辞,若没有你提点阿荡,此次容家恐难全身而退,相比起来,这小小的璎珞只能算是一份薄礼,听说你和姬大人订了婚,全当是我提前祝贺吧,明女官有沉鱼落雁之貌,戴上它出嫁定然极美。”
明珠只得躬身接过,但她心中却有几分异样,这一批进宫的秀女并没有几人得到献帝的青睐,只有容雪萱常常被召幸,几乎把献帝对叶棠华的专宠都分了部分去。特别在此前献帝对她印象普通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是个极有手腕的女子。
当然,明珠相信她的示好是真心,感谢也是真心,但她要送礼,完全可以通过容家,或者命人直接送到她的别苑里,特意挑选她进宫的时候亲手相赠,让她抱着礼物从落霞居走出,不就是要别人认为,她受到了容家的拉拢,这样即便有人再想对她示好,也会掂量掂量。
被算计的感觉可不太舒服,明珠也有委婉拒绝的智慧,可她还是接受了容雪萱的示好。虽然当初季家出事时,容家也选择了袖手旁观,但到底不是仇人,她本就势单力薄,现在又因为蒋玉衡,和姬尘闹得不愉快,和容家交好,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娘赏赐。”
容雪萱的笑容更深了些,点头道。
“宫中寂寞,我亦没什么姐妹,明女官若得空,便多来我这落霞居坐坐,全当替我解闷了。”
果然接下来就暗示要和她常来常往了,明珠微笑点头。
“明珠遵命。”
离开落霞居,明珠这才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她相信现在绣莹定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才逐一拜访了宫中多名妃嫔,兜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不想被人过早地看出,她和叶棠华是一伙的。
献帝还在紫宸殿批阅奏折,难得清闲的叶棠华正在临字,碧茹将明珠引进来时,她的手腕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
“听说明女官曾在广文堂舌战群儒,是个才高八斗的女子,本宫有心请教,你们都出去,不要进来打扰。”
等碧茹带着所有宫女退出去,明珠才笑道。
“恭喜娘娘,重新恢复昭仪身份,从此便是生涯锦绣,高高在上了。”
叶棠华将笔搁在笔架上,对她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什么生涯锦绣,自季家覆灭后,我就失去了靠山,在宫中不过如浮萍般,随着皇帝的心情沉浮。”
“所以娘娘是在后悔,当初过河拆桥这个愚蠢的选择?”
叶棠华知道这姑娘对自己没有好感,毕竟作为兰夫人的徒弟,她自然不齿当年她的所作所为,无论那是否出自自愿。
对她的话,叶棠华也只能苦笑。
“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讽刺我吗?”
明珠在清漆圆椅上落座,随意将容雪萱赠予的漆盒搁在桌上,她清楚叶棠华马上就能得知这件事,所以也并不打算遮遮掩掩,因为对于叶棠华,她心中始终还有芥蒂,她要时刻敲打对方,让她明白自己要在这宫中有所动作,她叶棠华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最好老实些。
“不,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计划有变,我打算暂且放蒋玉媛一马,我要你配合她,将三年前那个小产的皇子,推到梁端阳身上。”
叶棠华手中的扇子几乎掉落,她秀美的面孔一瞬扭曲,见明珠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几乎是愤怒地质问。
“你助我重见天日,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你惟命是从,无论你有什么打算,当初我的孩儿就是蒋玉媛亲手所害,虽然背后有梁端阳推波助澜,但我一定要她血债血偿,若放过她这次,今后便很难寻得机会了!”
明珠淡淡道。
“是蒋玉媛下的手没错,但梁端阳也并不无辜,她们一个要除掉你腹中的儿子,一个要利用此事除掉季明珠,都是仇人,当然要选择更值得的对象下手了,蒋家如今已覆灭,蒋妃失去后盾,自然好对付得多,而梁端阳背后,还有如日中天的镇西侯府。”
叶棠华咬唇不语,明珠说的不错,比起落魄的蒋妃,梁端阳才更难对付,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至蒋妃于死地的机会,她心中却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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