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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抬起眼眸，断续的声音中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呜咽。
“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姬尘目光如炬，眸底两触火焰熊熊燃烧，好似下一秒便会把视线所及的范围焚烧殆尽。
“如果他不姓蒋，你是不是便会选择他？”
“什么意思？！”
明珠惊愕的抬起头来，这没有首尾的一句话让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他明明就姓蒋，哪里来的如果？”
可话才说完，明珠这才发现这问题前后夹杂的逻辑矛盾。姬尘说蒋玉衡如果不姓蒋，自己会不会选择……他？他不姓蒋，还能姓什么？便是顶着其他人的名姓，可他分明还是蒋玉衡！不对，除非他不是蒋玉衡，是和蒋家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另一个人！
思及此，明珠的瞳孔一阵紧缩，姬尘……难道发现了什么？
可这幅反应落在姬尘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情景，越发确定明珠与蒋家若非隔着杀父之仇灭族之很，定然会选择蒋三！看着怀中少女怅然中夹杂惊恐的神情，姬尘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他一把抱起少女含泪瘫软的身子，宣誓所有权一般地把她紧扣在怀中翻身上马。
银鞭挥起，明珠后知后觉恍然抬眼，可入目除了姬尘冷硬紧绷的下巴之外便是柳林河漫天飞扬的火舌……
这幅仿若地狱的场景，让明珠终于控不住那几次强咽下的血腥，只见她一个后仰，那上涌的气血疯狂喧嚣而出，嘴角一抹猩红几欲染红了姬尘的银甲，身体犹如一只失去水汽包围的游鱼，苟延残喘拼尽最后一口气，再无生息……
……
等明珠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她打量着这个有些陌生的房顶，这才发现自己并未在明家或是自己的别苑！直到听到拉门声响，明珠用力转过投来，正好对上了红夫人的眼睛。
“这里是……姬府？”
红夫人发现明珠醒转，霎时眉开眼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目中的悲哀与抵触。自顾自走上前为明珠诊脉，或许是看她疑惑，一边把脉一边轻声道。
“这几天盛京城很是混乱，大人便把姑娘带了回来；姑娘这两天有是喋血，有是昏迷不醒，大人除了公务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您身边。”
说完她含笑看向明珠，可惜明珠表情淡淡，竟不似寻常那般露出感动羞怯，也没有任何憧憬颜色，这般无悲无喜倒似防备……红夫人心下一咯，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明珠哑声道。
“冬莺呢？”
“冬莺姑娘昨日来府上看过您，本来想守在这边，不过别苑忽然有事只得离开了。”
明珠苦笑，所谓的有事要么便是姬尘一个打发的理由，要么便是冬莺自己也觉得把她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表姐在不在？”注意到红夫人一愣，明珠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我是说张夫人，不知……请她过来这边一会是否方便？”
红夫人点了点头，笑道。
“也好，您才刚醒，让你们姐妹二人聊聊天正好。”她站起身，吩咐守在门外的落梧去请王璧君过来，又给明珠看了看舌苔，这才起身离开。
“姑娘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过为了尽快康复还是不要忧思过重、我下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明珠目光瞬时又浮上感伤。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帐顶，一会是蒋玉衡那句夹杂万千情绪的“再见”，一会又是柳林河码头中漫天火光吞噬尽没的船只……
换成别人她或许还会对蒋玉衡的生还存在侥幸，可是如果是姬尘的话，这一切无异于自欺欺人！
不过那时候她心神俱乱完全没有来得及细想，即便姬尘打算对蒋家下手，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便是瞒天过海无异于也是给自己留下祸患。那这个让姬尘得以有恃无恐，加速蒋家彻底殒灭的契机究竟又是什么了？
听到房门被推开，明珠一下子收回思绪，终于再见到骨肉相连的表姐，明珠一个忍不住便泪盈于声。
“璧君表姐……”
王璧君走到她床前，脸上满是心疼。对于蒋三，她的立场和姬尘、季明铮都一般无二；可是隔着家仇，王璧君身为明珠最亲近信赖的表姐，自也明白她纠葛的不忍。
“珠儿，你对蒋玉衡已经仁至义尽。来生，他一定会投到好人家，自由自在不再受这些权势所阻……”
闻言，明珠的泪水越发汹涌。
“表姐，蒋家到底被人拿住了什么致命把柄？”
王璧君叹了一口气。
“珠儿，这都是命！还记得你那嫁到镇西侯府的表妹吗？是她去百里衡面前亲自指正，去年在昌州被官府缉拿逃亡的人正是蒋玉衡！”
明珠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蓄满泪水的双目也在霎那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
——竟然是庞胧烟！！！
可是那时候她严防死守，却还是被她知晓了！不对，或许庞胧烟也并完全知晓，只是镇西侯府既然已经察觉了蒋家的逆反之心，以端阳笼络人心的手段，定然不会有任何疏漏。而庞胧烟向来忘恩负义，为了能守住梁固的心，维系自己在镇西侯府的地位，定会知无不祥地巴结端阳！届时只要梁康下去打探，真相水落石出自然水到渠成！
看明珠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王璧君又不动声色补充。
“庞胧烟还算有良心，明府收治蒋三的事曝光后，她一口咬定当时只是窦娇儿私自带人入府，明家上下却无人知晓！百里衡虽然不高兴，不过明家人倒也没有被连累。”
明珠睫毛颤了颤，咬了咬唇，已然听懂了王璧君的潜台词。本来她还以为这一切和姬尘没有关系，然而以自己对庞胧烟的了解，她怎么会放弃打压自己逢迎端阳的机会，之所以没有牵涉出明家，想来还是背后之人的意思吧！
而那能维护自己的，放眼盛京除了姬尘谁还能有这样的能耐？
入阵 192 鱼死网破
明珠半晌无语，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可是经历了蒋玉衡的生死，让她立时毫无障碍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与姬尘从归旧好，显然有些难以突破心中那道坎。
眸子闪了闪，明珠忽略王璧君期许的眼神，转过话题。
“表姐，蒋家其他人如何了？”
王璧君心内叹息一声，却也顺着明珠的话说下去。
“蒋忠在大牢中自缢身亡，蒋玉涵已被御林军拿下打入了天牢，至于宫中的蒋妃，献帝虽然没有立时查办，不过我听到三表哥与姬大人的议论，据说处境也十分不妙。”
明珠静静听着，心中已然对一切有了谱。依照蒋忠顽固执拗的性子，绝对做不出自缢这等事，不过献帝既然无心追究，这事大抵也就过去了。毕竟曝光蒋三被官府缉拿的原因却是勾结万太岁，而从前明珠与姬尘设计万太岁与百里伦一事，献帝对同为淑静皇后所出的百里伦的死因也既往不咎，如今一切有了章法，便是为了替他那位或许含冤的“九弟”报仇，蒋家这次也不会善了。
至于蒋玉媛——
明珠眉头皱了皱，她先前请添香联系了叶棠华，这一句“处境不妙”是否便是和那件事有关？不过如果梁端阳妄图用蒋玉媛做替死鬼，自己抽身而退的话可没有那么容易！思及此，明珠再也不愿在这关键点上浪费时间，急急从床上直起身子。
“表姐，劳烦您帮我把冬莺叫来，我想回别苑！”
“可是……”
王璧君犹疑，“十三皇子那边……”
现在璧君表姐一家客居姬府，受他庇护，且还要依靠他的力量寻找表姐夫张长生，明珠话刚出口也发现自己思虑欠妥；可是如果自己当面和姬尘说，不知又是怎样一副景象？明珠闭了闭眼，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虽然她和姬尘被献帝赐婚，可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她又不是姬尘什么人，何需万事都向他报备？
明珠笑了笑，左右他做什么也从未和自己开诚布公，她又何必这般瞻前顾后！
“谢谢表姐，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段日子我大概都不会再到姬府，如果有事的话，便让人直接去别苑送信就行！”
王璧君叹了口气，若是换成三年前懵懂直率的季明珠，可能她还会劝说一番。可是经历重生，王璧君显然已经在她这个表妹身上看到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理智和决绝；特别在对待感情一事上，面对卫长卿无限宽容，可是换成姬尘却显然便有点眼中无法容沙的牛角尖……
王璧君想了想，终还是忍不住道。
“十三皇子待你一心一意，蒋三公子终究已经成为过去，珠儿也不要为那些命中注定的劫数太过纠结。”
重新再听到这个名字，明珠面上浮出一丝怅然。是啊，蒋玉衡终究成为了过去，而自己带着仇恨好不容易重生，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同时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吗？况且姬尘对自己的纵容和疼爱有目共睹，明珠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是尽管道理都懂，不过明珠觉得自己大概还需要时间消化。
于是明珠看着王璧君的眼睛，真心实意道。
“表姐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听她都这样说，王璧君也放下心来。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直到红夫人敲门而入，王璧君这才起身告辞。
小桌上放着好几份菜点，每样的分量都很少，可品种却很丰富，从粥品肉蛋到茶果点心无一不少。
红夫人亲自帮明珠布好菜，发现她面上的显然的凝滞与迟疑，温声道。
“姑娘好几日没有进食，也不知想吃什么。我便让厨房每样都准备了一点，都是清淡好消化的，明姑娘尽管用。”
明珠目光一动，心中不是不感动。她从前也在姬府吃过饭，不过菜式显然没有如此丰富，便是姬尘日常用餐也很普通，这般反常的精致显然又是某人的授意！
“红夫人不用为我破例，否则惹人非议，明珠亦心中有愧。”
红夫人笑盈盈地看着明珠，微笑道。
“明姑娘无需顾虑，作为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这等小事怎会惹人非议？况且，这也是红先生的意思。”
被红夫人一眼看穿心事，明珠神色有些窘迫，不过没有想到红先生竟然也……明珠心跳有些快，想到还有要事要办，她也不再耽搁拿起筷子飞快地吃了些东西。
终于明珠放下筷子。
“红夫人，我在府上也打扰了几日，现在也该请辞了。”
红夫人一愣，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我让虚宿准备轿子，一会送姑娘回府。”
闻言，明珠心情越发微妙。红夫人让落桐留下为明珠尽快梳洗换装，等一切完成之后已经小半个时辰。
明珠坐在轿中，思索着要不要届时以教导安心的名义进宫一趟，然而轿子方行至在第三道的西平胡同口，便见里里外外都被侍卫围住，明珠掀帘查看，一眼便看到了停靠在自家别苑门外的那辆鎏金团漆上绘着鸾凤的马车；再往前看，果然便发现大门口冬莺和银莲与一个宫女模样打扮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可是对方满脸的不依不饶，态度也十分恶劣，全然没有前来作客应有的谦卑礼数。
明珠于是在胡同口下了轿子。
“怎么回事？”
声音虽不大，可那声音中夹杂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霎时都转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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