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黯然道。
“换一件吧,它恐怕,不适合我……”
姬尘置若罔闻地将红衣拿过来,将她从丝被中拉起,红纱落下,层层叠叠的覆盖在她脸上,隔着朦胧的红色看过去,他的眉眼也带上了几分妖娆。
“我说适合就适合。”
明珠于是鬼使神差地穿了那身红衣,走出房门时,冬莺和银莲都看直了眼,连一向目不斜视的虚宿都忍不住偏过头盯着她。
“真美……从不见小姐穿红,原来这么好看。”
银莲嘴甜,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姬尘跟在明珠身后走出,也笑。
“若是嫁衣,那便更美。”
这顿戌时才吃的晚饭摆在水中的小亭内,隔绝了众人的暧昧眼神,晚风轻拂,流水涓涓,蝉鸣起伏,石桌上的菜色很简单,醉月笋丝、鲫鱼豆腐、虾仁炒蛋、胭脂鹅脯、清冽的米酒……却比明珠此前吃过的任何宫廷大宴还要的鲜美。
月色那么好,两个人相对而坐,姬尘吃饭的样子十分文雅,偶尔给她夹菜的动作也那么自然不刻意,似乎是真正的夫妻一般。
明珠很享受此刻,这仿佛便是她所求的人生极致,若是能长长久久那么下去就好了,想到长久,明珠心中一惊,从陶醉中拉回理智。
“对了,万太岁那边,你近日一定要多多留意,他绝非是个长久合作的盟友。”
姬尘筷子顿了顿,似乎不太满意明珠破坏此刻的美好。
“吃饭就吃饭,提这些煞风景的人做什么?”
明珠总不能告诉他因为蒋玉衡提起此人,所以自己怀疑万太岁和蒋玉衡已经结盟,只得字斟句酌地道。
“上次因为璧君姐姐的事,万太岁几乎和你撕破脸皮,他要改天命,你却不肯放王璧君,你们的利益出发点根本不同,怎能为伍?我担心继续和他合作,不过是在身边埋了火药,迟早要殃及自身,不如趁早和他了断!”
姬尘夹了一筷虾仁炒蛋给明珠,不甚在意地道。
“自梁瑞英和梁固双双落马,我便引导百里衡将暗部的人安插在了那个位置上,有了兵权,我已经不需要万太岁,所谓合作,现已形同虚设,只是不互相拆台罢了。”
明珠听了,稍感安慰,却还是不能放心。
“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先下手为强,毕竟他要的是璧君姐姐,是大魏的江山,此人不能不除!”
姬尘抬起眼,清润的眼眸中,明珠终于看到了自己赤急白眼的模样,一时说不下去。
姬尘皱眉。
“你怎么了?”
明珠咽了口唾沫,生怕姬尘看出端倪,摇头。
“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安。”
姬尘笑,提起白玉酒壶给她斟满米酒。
“凡事有我呢,不安什么?与其想这些事,不如想想你的嫁妆绣得怎么样了?若是让冬莺和银莲代劳,我可不答应!”
明珠嘟囔了几声,再无话可说,只得闷闷抿酒。
虽然两人已有了这层关系,但明珠却又皮薄起来,当夜死活不肯和姬尘同塌而眠,姬尘也不勉强,兀自在客房内歇下,第二日天不亮,趁着没人看见,便有姬府的马车绕到后门接他上朝。
而明珠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直到天亮才勉强合眼,这一睡便到了午时,一睁眼冬莺和银莲都在床边,眼巴巴地等着她醒来,似乎有话要说。
明珠坐起来,接过茶漱了漱口。
“怎么了?”
银莲早已忍不住。
“小姐,那个窦娇儿这次可走了大运!听说蒋妃暗中牵线,让她和皇上有了露水情缘,现在怀了龙种,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悦,已经接窦娇儿入住昭阳宫,封贵人名号,若是诞下公主,便封昭仪,若是诞下皇子……恐怕就是一个新的蒋贵妃!”
明珠执茶杯的手一顿。
心中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这件事窦娇儿此前说过,所以她并不意外,可她也知道窦娇儿痴情于蒋玉衡,因此从前对于进宫侍奉献帝,一直是抗拒的,直到蒋玉衡‘死’后,此人急于给他报仇,自暴自弃献身献帝,现在蒋玉衡回来了,她原本以为,窦娇儿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按蒋妃的安排入宫,可是没想到……
又或者,这是蒋玉衡的安排?窦娇儿对蒋玉衡言听计从,就算心中不愿,但她不会违背蒋玉衡的话。
若果真如此,蒋玉衡便是要让窦娇儿取代已经失宠的蒋玉媛吧?宫中多一个助力,毋容置疑,还是为了对付姬尘。
明珠按住隐隐发痛的额角。
蒋忠死在姬尘手上,她能够理解蒋玉衡的恨,但她绝不会放任蒋玉衡对付姬尘。
蒋玉衡啊蒋玉衡!莫非你我二人,始终逃不过要持剑相向?
了断 226 最对不起
“还有那关在牢中的蒋玉涵大早就被放了,蒋夫人亲自去接的人,在牢门口弄了好大的阵仗,百姓们都说蒋家的机缘要回来了。”
看着明珠一脸淡定,冬莺慢慢补充。
有了窦娇儿在前铺路,蒋玉涵被放出来自然是水到渠成之路。
明珠拿起手中的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皇上虽然放了蒋玉涵,不过依他的脾性想来蒋玉涵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官职应该已经革除了吧?”
“小姐料事如神!”
虽然对明珠预料断事的本事冬莺早就习以为常,然而现下听明珠推断得和现实一模一样还是忍不住出声赞叹。
“蒋家二公子被贬为了庶人,蒋府虽还仍住在原处,然而整个府邸已无官家门第;话说蒋贵妃的封位尚为遭到贬谪,也让蒋府成为了大魏庶门中一门出了两个贵人的府邸,有些前段日子和蒋府划清界限的人家,也蠢蠢欲动欲去巴结。”
明珠不以为然。“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蒋家能重入皇上的眼,自少不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两个丫头点点头,却还不走,明珠讶异地看着二人欲言又止的形容,放下杯子。
“难道还有什么事?”
冬莺和银莲对视了一眼,终还是沉稳的冬莺犹犹豫豫间开了口。
“蒋家大早送来了帖子,只说小姐是蒋府的义女,现在蒋玉涵回府,邀小姐晚上去府上吃一顿便饭。”
闻言,明珠目光一瞬凝固。
之前和蒋家撕破脸,又和蒋玉媛没有继续合作,蒋家早已弃她如敝履,如今主动相邀,想必便是……蒋玉衡的意思。
虽然对蒋玉衡没有多余的情感,不过他现已经无恙归来,明珠自己也很想找个机会当面和他言说。她既不想看到姬尘与蒋玉衡两相对峙的场景,也不想看到蒋玉衡再在自己面前死一次……
然而昨日落水从宫中回来,姬尘又加紧了明珠周围的护卫,如果今日她去蒋府,势必会暴露蒋玉衡的行踪。
一时间明珠有些举棋不定。
冬莺与银莲看明珠半天没有回应,问道。
“小姐,去是……不去?左右这蒋家向来狡诈,今日约见小姐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就把它推了!”
“不急……”
明珠想了想,走到书案前面,拿起笔墨在一张素签上写了些什么,递给冬莺。
“把这个送到蒋府。”
冬莺点了点头,当下便退出不表。
蒋府中蒋玉衡原先住的小院,一如既往花开柳绿,一派欣荣;虽然主人已不在府中数月,然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阶一石皆是和往常一般无二,便是无人使用桌椅板凳也是纤尘不染。
“这窦娇儿虽然出生上不得台面,又和明珠沾亲挂戚,对你倒是一派真心。”
蒋夫人抹着泪,看着失而复得的幼子垂泪不已。她虽从来看不上窦娇儿,不过任人都有三分良心,这相处久了自也有了感情,特别还是在蒋府蒙难墙倒众人推的当口,窦娇儿不问回报,主动献身,不得不说确实是雪中送炭,帮了蒋府很大的大忙。
“你回来一事,娘和你姐姐都瞒着窦娇儿,现在她好不容易入了宫,更不能乱了差池。”
蒋玉衡上扬的桃花眼眸光一顿,随手把博古架上一柄折扇取了下来。这扇子他平素很少使用,便是府中的丫鬟也有偷懒的时,架子上毫无灰烬,可折扇的扇柄间隙难免还是会沾上落尘。没想到他人不在的日子,这扇子反而比从前维护得更好,居然连丁点浮灰都看不到。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这里都是她打理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便是窦娇儿。她自从蒋玉衡被梁琉月下了蛊之后,便主动来蒋三面前侍疾;蒋府颠灭的当口,窦娇儿又不顾兄嫂的反对,屹然抗婚为蒋玉衡披麻戴孝,随后注意到蒋府频遭冷遇,又前来府上陪伴蒋夫人。
听完母亲说完一切,蒋玉衡久久不语,无可挑剔的俊秀玉颜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最终他重重一叹。
“我蒋玉衡终究是对不起她——”
他自诩花中公子,对待任何女子都是倾尽温柔,对那些贪图钱财的更是毫不吝财,也难怪恰逢他“死讯”传来,盛京中很多名媛淑女、烟花女子自发组织为其送丧,不知洒了多少胭脂泪。不过这些莺莺燕燕终是他倜傥风@流风尘往事,至今唯一真正走入他内心的就只有明珠一人。然而那个没良心的姑娘,却让他百爪挠心欲罢不能,说来说去还算彼此互不相欠,唯独这个窦娇儿……
只可惜他喜欢上的却不是她。现下也不想让她再平白为蒋家牺牲,然而如果没有那意外怀上的龙子,二哥蒋玉涵的命还危在旦夕!
“母亲,无论今后如何,蒋家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蒋夫人不明白儿子脸上的凝重,笑着道。
“那是自然,她现在是蒋家认下的义女,又怀有身孕,将来无论诞下一儿还是半女,皇上都已许她高位,蒋家作为她的后盾娘家,已与她根脉难断,加之有你姐姐在旁提点,将来定是享不完的锦绣前程。”
蒋夫人笑得释然,虽然他们蒋家在某些地方利用了窦娇儿对蒋玉衡的一片痴心,不过现下窦娇儿母凭子贵,若没有蒋家从中牵线搭桥,她一个奉县乡下的民女如何会有这样的荣宠与机缘。再说得计较一点,反而还是窦娇儿占了便宜。
蒋玉衡如何不明白母亲那点算盘,从前明珠曾嗤蒋家凉薄,她与蒋府的关系无非是与虎谋皮;蒋玉衡还觉得有些委屈,父兄虽然不堪,对明珠也存了交易之心,然而自己待她一片真心,若是明珠不耍花招愿意嫁做蒋家儿媳,相信父兄一定会待她如家人。
不过现在,从母亲对待窦娇儿的态度上,蒋玉衡却深切地感受了心寒。
蒋夫人看儿子脸色不好,笑容一收,也有些黯然。
“只是苦了我儿,你的正妻之位现在已经被梁琉月与叶妙莲霸占,这两个品行低劣之辈如何配得上你。等以后找到恰当的时机,我们会对外公开你活着的消息,你的婚事再从长计议,为娘一定会为你挑一个举世无双的世家千金,给我儿成就一段好姻缘。”
听到这里,蒋玉衡长睫微颤,那张依旧清润五双的脸上因为几月的颠簸,沾染上了几许风霜,却依旧没有折损他的风采,反而让倜傥的气质多了几分洒脱与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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