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琴虽然簪褪鬓松,形容狼狈,可依旧不哭不喊,更没有瘫软在地,她举止依旧端庄雍容,高昂着头颅,表情满是视死如归的高傲,仿佛架着她的那两个水匪不过是随行的侍卫下人。
季明铮看着她,胸口突然像被一只拳打中,有一瞬震动,又迅速柔软下去,他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事态紧迫,容不得他细想,他停下脚步,与万太岁怒目而视。
“我已经依约独自前来,还不快放人!”
万太岁打量着他,微笑着拍了拍巴掌。
“不错,能一眼认出王璧君的耳朵,为她奋不顾身前来,说明你就算不是张长生,也绝对是他们亲近的人,你算是过了这第一关,只要确定你不是冒牌货,自然会放人的。”
季明铮冷笑一声,扯开衣袍,露出右臂上那朵青色的莲花刺青,冷冷地道。
“你要的证明,无非就是这个,需要派人过来验一验真伪吗?”
他拉开衣服,露出胸膛和手臂时,发现百里琴突然闭眼扭过头去,这倒让季明铮嘴角忍不住想要勾起,没想到这位已过妙龄的公主,竟然这般害羞,甚至可以说是迂腐得可爱。
万太岁扬了扬下巴,便有两个人上前架住季明铮,掰着他的手臂细细查看,被男人这样在手臂上摸来摸去,季明铮极度别扭且不爽,却也皱眉忍下,好在那两人很快点头。
“是镀银莲花纹,张家的家徽,看来确实是张长生无疑了。”
万太岁终于展开一丝笑颜,搂住季明铮肩膀,往船舱内走去。
“劳烦天师风尘仆仆赶来,来净个脸,咱们两人好好喝上一杯,我再带你去见你的妻子璧君夫人!”
下人端出一盆水放在季明铮面前,他冷哼一声,还当万太岁有什么手段,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皮,普通的人皮面具,遇水便会松弛,无法继续黏在皮肤上,而红先生为了力求真实,特地按照张长生的模样打造的这张面具,可谓天衣无缝,和长在脸上一般,如果不用特殊的工具,很难撕下来,遇水也不会脱落。
既然万太岁疑心重,那便由随他罢了。
季明铮冷笑一声,弯腰俯首,掬水洗脸,可手掌才触到水,便在心中暗叫不好,这水看上去清澈,实则粘稠似粥,而且散发着浅浅的酒味,一定有诈!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溅在面上的水滴瞬间溶解了人皮面具,季明铮抬头,面上出现一点点的小洞,露出下头小麦色的皮肤来。
“百里瑕竟敢使诈!给我捉活的,这人和百里琴,今天谁都别想走!”
既然是熟悉张长生和王璧君的人,必然身份也不低,既然百里瑕耍诈,那他干脆把这个送上门来的筹码收下!
季明铮见事情败露,反应奇快,反手便将水盆扣在架着百里琴的其中一人脸上,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水中,另一人刚抽出佩刀,他便敏捷地捉住对方手腕抹了他自己的脖子,血液四溅,百里琴饶是再淡定,也忍不住露出惊惧眼神,季明铮趁机将她揽过,一刀割断绳子。
“你先走!”
熟悉的声音听得百里琴一怔,她立马反应过来前来救自己的是谁,心中一时又悲又喜,她看了一眼和万太岁缠斗在一处的男人,知道自己在此只能增加他的负担,便也不多啰嗦,拔腿就跑。
和季明铮过了数十招,倒让万太岁有些惊讶,感叹道。
“小子,一样是冒牌货,你倒比上次那个厉害不少,竟能和本爷平分秋色!”
季明铮切了一声,哈哈笑道。
“废话,本公子乃征战天下的战神,而你一个蜗居在水边抢地盘的,也敢相提并论?”
万太岁蹙眉,竖瞳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他突然抬起头,袖中飞出一只冷箭,向着跑到树林边的百里琴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季明铮还没来得及多想,人已飞扑向前,紧紧拥住百里琴,冷箭噗嗤没入他的后背,血花飞溅。
了断 278 良辰美景
“三哥——”
睡榻上明珠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是汗。方才她居然梦到季明铮被冷箭射中,满身是血整个人跌到水中……
守在门外的冬莺与银莲闻声进来,看到明珠这样俱是吓了一跳。这几天她显然有些情绪不佳,睡梦也不安稳,可像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
“王妃,可是魇了?”
“奴婢重新去换一个香品……”
明珠怔怔地看着两个丫头,直到屋中方还燃烧的百合香变成了沉水香,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接过冬莺递过来的燕窝盏,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起方才那个梦境,越发心神不宁。
“王爷他们可传来消息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轻声笑道。
“还没有,不过王爷一早交代让王妃不要等他,明日大早他便能回府。”
这番特地说明姬尘的下落,无外乎想从侧面让两位主子关系恢复如初,明珠内心复杂,这几日她不过和姬尘若即若离,到让她们感受出来了,果真什么都逃不过这两个丫头的眼睛。
“虚宿大哥在哪里?”
“估摸和落梧姑娘在前面,王妃是想见他?”
明珠点点头,想了想在卧房召见到底不便,吩咐银莲。
“我换身衣裳,让他和落梧在前厅等我。”
银莲领命下去,冬莺忙从柜中取出厚实的袍裳,侍候明珠穿衣。
“王妃,您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红夫人已经说过无数次切勿忧思过虑,不然对您和小殿下都不好。”
虽是责备的口气,可话中的关切溢于言表。明珠笑了一笑,心中涌过一丝暖意。
“只是今日这般情况,实在让人心难安,等问过虚宿和落梧……”
明珠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铮鸣,紧接着刀剑声四响,她目光骤冷,扶起冬莺的手正要站起,卧房的门却在这一瞬间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眨眼功夫几个黑衣人飞身而入,顷刻就把明珠二人包围在中间。
冬莺一把挡在明珠的前面,伸手护住她,大声呵斥。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口,冬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月光下那张熟悉得近乎陌生的脸,带着一丝莫测的笑,一步步朝着他们二人过来。尽管因通缉令一事知道他还活着,可是将近一年未见,联系他已投靠了万太岁许是来者不善,且现在无论是虚宿还是落梧都不见动静,冬莺浑身一凛,忽地想到什么,肃然开口。
“蒋三公子,王妃待你不薄,你夜闯王府是什么意思?”
蒋玉衡径直往前,看都不看她一眼,冬莺尤要说什么,只见银光一闪,竟是一把长剑向她那个方向挥来!说来迟那时快,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明珠一个旋身一把把冬莺推开,长剑落了个空,挥剑人一时恼怒蓄势再发,剑势如虹,便是寻常的高手都躲将不过,更何况两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明珠脸色一白,冬莺已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忽地一柄折扇从天而降,只听乒乓一声,那剑头生生被其打偏了方向,在地上哐当作响,剑身嗡嗡嗡嘶鸣余震犹在。
与此同时那把击歪长剑的折扇在空中旋了一个圈,最后飞速地回转,又往原来的方向折会,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一把接住。
先前的持剑人不甘地捂着手腕,愤怒地盯着蒋玉衡。
“三公子,万爷明明……”
“退下!”
“怎么,难道你小子要违抗万爷的命令?”
蒋玉衡一把收起折扇,伸手过去一下锁住了他的喉口,随着他的五指聚拢,那人的脸色越来越白,额间已有冷汗沁出。
“说完了吗?”
那人目光涣散,哪还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蒋玉衡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笑,嫌恶地把他丢在地上,立时有人上前在他身上点了数下,那人四肢挣了挣,便不动了,瘫软在地被拖到一边;另有一人递上一张白色丝帕,蒋玉衡接到手中仔细地把一双手里外擦拭了一遍,这才上含笑上前。
“珠儿,别来无恙。”
依旧是倜傥风@流、凤眼含情的俊俏公子,可那笑容却偏生没有半点温度,特别被那双眼注视,好似下一秒便会冻伤。冬莺从未见过蒋玉衡这番形貌,又目睹他教训旁人,不免大吃一惊,直到听到他那句话这才回过神来,条件反射挡在明珠前面,看向蒋玉衡的目光恍若洪水猛兽。
蒋玉衡一愣,忽地笑了。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他干脆在离明珠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转身在屋中圆桌旁坐下。
“我难得来一趟,珠儿就不请我喝一盏热茶?”
这幅闲情逸致的形容,仿佛方才刀光剑影的厮杀都是错觉。
明珠目光稍缓。
“冬莺,去取茶。”
“王妃?!”冬莺一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听不懂本宫的话了?”明珠恨铁不成钢,有些咬牙切齿。
冬莺抿了抿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恕罪。”
月光如华,把屋中笼罩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和落针可闻的气氛有些违和。
“罢了,你这个丫鬟似乎不放心珠儿你单独留下呢。”蒋玉衡伸手把圆桌上的琉璃灯罩取下,用扇柄拨了拨灯芯,随即自顾自取出一个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懒洋洋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还温着,不过十三王府的茶叶比起昌州黑水湾的竟差了这么大一截……”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说不出的好看,仿佛他还是那个满城红袖招的无双公子,在柳巷花船上与众美们共品风月。
明珠在他对面坐定,也取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视线从周遭一众持刀站立的黑衣人身上徐徐划过。
“蒋玉衡,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蒋玉衡执杯的手顿在了空中,不置可否一笑。
“珠儿,我们当然是……朋友。”
明珠目光如炬。“那不知蒋三公子今日是以何种身份前来?”
“这个嘛……”
蒋玉衡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扫左右,周遭的黑衣人霎时退了个干净;明珠也给冬莺一个眼色,可她才有些不甘愿地转身,蒋玉衡却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枚枣往冬莺身上一掷,冬莺措不及防,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别担心,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
明珠的视线这才重新回到蒋玉衡身上,一时情绪复杂。说真的,蒋玉衡的出现完全出乎明珠的意料,却又似乎情有可原。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蒋玉媛的死虽不是自己一手促成,却也有她推波助澜的成分在里面;而后蒋玉衡东窗事发被献帝通缉,明珠曾按照两人的约定方式递信联络,可惜却再无他的消息。
然而今日就在万太岁与朝廷交换百里琴的当口,他莫名出现了……
明珠的目光带了一层审视。
“十三王府一贯戒备森严,可今日为了换回六公主,到底今不比昔。纵然我们已有所防备,可你还是来到了这里,万太岁果然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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