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蒋玉衡一本正经的样子,明珠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没想到在他眼中,自己这番谋划,所图不过是一个蒋家正妻的身份,明珠从鼻尖哼出一声冷笑。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公子大约是误会了什么,蒋家少夫人的位置,我现在没有兴趣,今后也不会有兴趣,公子有这份闲心,不如还是多多怜取你那可怜的未婚妻梁琉月吧!”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放在蒋玉衡面前的案上。
“这是今日的解药,公子最好不要和自己的身体作对,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明珠概不负责。”
转身正要离去,蒋玉衡却猛然上前,伸臂横在她身前,明珠抬眼见他寒着一张俊脸,不由嗤笑。
“公子一向颇有风度,怎么今日这般失态?”
蒋玉衡那双桃花眼阴晴不定,看她半晌才从齿缝中吐出一段话。
“我一直想问,百里伦一个死人,你如此积极地要往他身上泼脏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的动机是什么?若我的推测没错,他的死多少和你,或是和你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谋杀亲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与蒋家交易的筹码,真的够分量吗?若你愿意重新考虑,我保证不会叫你后悔今日的选择。”
撕下放荡不羁的表皮,蒋玉衡的骨血里果然依旧透着蒋家人的阴狠。
明珠后退一步,也眯起满含杀意的眸。
“一切不过是公子的臆断,你若定要追查,我也并不畏惧,只是你不要忘了,私贩军火也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这个筹码还不够么?你想娶我,不过是放心不下让外人掌握你蒋家的秘密,其实你该相信令尊的手段,他迟早会将昌州之事的证据毁灭干净,到时候我就算有心做些什么,也是空口无凭,若你定要强逼我,那我也会奉陪到底,蚌鹤相争渔翁得利,这样是否值得,还请你自己考虑清楚!”
趁着蒋玉衡愣神之际,明珠推开他的手臂,大步流星离开了东苑。
羁绊 100 狭路相逢
因为琐事缠身,明珠许久没有到馥兰馆间走动,是以虽然担心轩辕锦绣和姬尘一来二往旧情复燃,可终究还是丢不开手头的事,离开东苑便与冬莺一起到馥兰馆查看。毕竟情爱固然重要,然而手中的银钱却更是立足的资本,明珠庆幸自己重生回来总算比从前理智许多!
馥兰馆早在月初便开了张,如今经营已近一月,生意却没有明珠想象中好。这倒没有让她意外,毕竟香品虽在大魏盛行,可也是奢侈品,而其间主要的受众群大魏的千金贵女以梁端阳为首的,却又对明珠心存怨愤,这难免会影响到其余迫她淫威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不过好在明珠在折柳会上以香品夺首,生意也不至门可罗雀,这一月虽没有大赚到也勉强能盈亏自负。
主仆二人到的时候,掌柜张叔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门迎接。明珠料想大抵是贵客来访,然而才迈进门槛却见大厅中只几个伙计站着,一问才知客人已被掌柜请到了楼上雅间,因那个小姐不喜旁人,左右现在也没什么客人,故而张叔便暂时为其清场。明珠一愣,回头一看果见入口处放着暂停营业的小牌,顿时更为好奇。
“究竟是谁家的女眷,竟有这样大的派头?”
当年她贵为国公府嫡女,身份比公主还要娇贵,都未曾如此张狂。
伙计压低声音。
“那位小姐始终带着帷帽,倒是她身边的男子——小的看着倒像是那位东秦皇子。”
轩辕彧?明珠微怔,从轩辕锦绣口中她得知大皇子轩辕彧已经被和亲一事弄得焦头烂耳,如今私会女眷,难不成已经择定了人选?不过盛京贵女,对于远嫁东秦素来避而不及,明珠实在想不通还有谁会愿意和亲,选在这个当口主动献 身!
于是明珠简单询问了下客人的喜好,便敲开了雅间的门。伙计眼力不错,待明珠进入屋子果见轩辕彧那张硬挺且粗犷的脸,二人在狩猎大会上曾有一面之缘,轩辕彧一度被明珠的颜色迷惑,见她进来当下一凝。
“姑娘竟是这间香铺的掌柜?方看其中香品,很多竟都是第一次见,成色和香味都是绝佳,真真难以抉择。听闻姑娘是其中的行家,还请赐教一二。”
声音中的欣赏吹捧不言而喻,明珠只做没有听懂,飞快扫过案几上呈放的几件样品,含笑道。
“殿下谬赏,赐教二字明珠不敢当。恕小女冒昧,不知香料是为谁准备?”
轩辕彧尚未回答,旁边一言不发的女子已是柔柔开口。
“既然是明姑娘,那我们便直说了。”她故意强调了“我们”二字,炫耀意味不言自明。
“我今日便是随殿下前来为东秦皇后娘娘准备礼物。”
明珠双目微眯,在她开口时已然听出了她的声音,目中闪过一道寒芒。
“原来是镇西侯府的叶二小姐,不知这些是不是二小姐为殿下挑的香品?”
叶棠烟听她似笑非笑说出自己的名讳,不由联想到狩猎大会当日被明珠欺辱,一时来气,可是想到身边的男子,登时又生生忍了脾气。先前轩辕彧与她完全没有交集,还是姐夫卫长卿牵线搭桥,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东秦皇子才渐渐关注到自己。今日她陪他闲逛盛京都城,听闻轩辕彧要为东秦皇后准备礼物,叶棠烟仗着自己曾被兰夫人教导几年对香品也略有通晓,于是主动请缨建议他以香品为礼,可偏生轩辕彧随意一指,竟好巧不巧进了明珠的铺子!纵是她百般不愿,可也不愿破坏自己在轩辕彧心目中的温婉形象,于是陪着他一起入了馥兰馆,不料竟在此与明珠狭路相逢。
叶棠烟上次与明珠交锋,便知道她是个不好对付的,她稳了稳心绪,谨慎道。
“我从前曾师承苏南兰氏,难道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声音曼妙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然内容更是棉里藏针,竟有几分铿锵味道。
明珠微笑。
“大魏香品源于苏南兰氏,姑娘能师承兰家,所挑香品确实严格按照兰夫人所撰写的《香经》品辨,只是看似无可挑剔,然而——”
她拿起长柄分香银棍,把几块香料依次分开。
“姑娘似乎忽略了香料的余味,这银蕊与橙桂,余香过于清甜;而这款椒兰,又有些熏醉。不知皇后娘娘平日焚的是什么香料?”
明珠这话说得委婉,可轩辕彧却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提醒。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无论是大魏还是东秦,当先以母仪天下,端庄得体为重。而香料余味清甜显得浮躁,而熏醉又显得太不庄重,说白了更像妃嫔使用的香品;在看不见硝烟的后宫,皇后的一举一动更是被百千十双眼睛盯着,作为万千表率的皇后,自然不能出错,若使用这些,便是失了礼数。
明珠此举便是不动声色地打了叶棠烟的脸。拿一个香道高手来包装自己,实则却是一无是处。见轩辕彧凉凉地瞥了自己一眼,叶棠烟瞬时面红耳赤,她实在不想在轩辕彧面前留下一个无脑形象,强辨道。
“这也是你家掌柜给我们推荐的香品,我先前选中的分明是那一块染桃,可殿下又嫌它太过清冷。” 声音虽依然绵软,可话中的抱怨难免显得有些装腔作势。
张叔张口结舌,明珠笑了一笑。叶棠烟这人最爱面子,从前在季府没少死撑面子活受罪,明明只是一个极小的口误,却偏生为了丁点东西和诸位姐妹争得面红耳赤。这种见小不见大的性子,过了三年依旧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不说之前忘恩负义舍弃季国公府投靠了镇西侯府成为所谓的二小姐,便是如今,竟然放着好好的簪缨贵馈的正室妻子不做,转身去挤那战乱之国的皇子妃……
明珠为母亲不值,她示意张叔把那块染桃和另外一块墨色香料一同取来,用银质香刀分别在二者上切下丁点,放到炉中依次点燃,香料在空气中袅袅散开,明珠一一说明,小到香料配方,细到它会与什么味道相撞,和什么药品互克,她声音娓娓动听,条理又极为清晰,先前叶棠烟刻意卖弄的一手瞬时不能看了,听得轩辕彧频频点头!
“染桃的味道确实清冷,而且重要的是,其与龙涎香混合会有些怪异,两位请看——”
明珠用香匙燃了些微的龙涎香,果然那诡异的味道霎时让轩辕彧大倒胃口。帝王的宫寝龙涎香必不可少,若是东秦皇后一身染桃,随即引出一屋子怪味,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叶棠烟脸一阵白一阵红,却是被明珠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生怕被轩辕彧厌弃,索性乖巧地坐在一边。
终于在明珠的推荐下,轩辕彧选中了几块香品满意而归,末了,还意味不明的表示过段时间还要再来选一些香品,数量颇多。
楼下马车方方走远,冬莺便迫不及待推开雅间的轩窗。
“总算走了,轩辕公主尚且磊落,她这个大哥却实在讨厌,一双眼睛就没一刻没有离开过小姐。下次他再来,小姐还是不要见了!”
明珠笑着摇头。“谁还会和钱过不去,再者……”
再者镇西侯府既然要送叶棠烟联姻,临行之前,她自然要给这位忘恩负义的女子一份大礼。
许久没有打理铺子,明珠直忙到月上柳梢才离开铺子。从香铺到家中不过几条大街,然而近来是中元鬼月,是以街上的行人并不见多,就连西市往常很多小食摊都少了大半,独行的马车显得格外突兀。
明珠才跨入明府的大门,便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箫声在空气中传来,那乐声飘渺,霎是动听,在这清冷的夜显得分外醉人,冬莺瞬时面露神往。
“府里好像没人会奏箫啊,难道来了客人?”
“什么客人,不过是个赖着不走的麻烦罢了!”
冬莺一愣,转身看明珠脸上一阵冷意,仔细一听果然辨出乐声是从东苑传来。她虽不知蒋玉衡和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前几日小姐郑重地向蒋三下了逐客令,冬莺那时候便在旁边,只是当时蒋玉衡没说走,也没说不走;且听小姐如今的说辞,这蒋三是要赖着不走了?
然而不得不说这蒋三奏箫的技术果然了得,明珠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明府丫鬟驻足聆听,便是庞胧烟也借着散步,在半路与她擦肩而过都浑然不觉,面露痴醉神色。
箫声越来越缠绵,这箫声好似就不会停歇,明珠听得烦躁,恨不得捂上耳朵!忽地,明珠调转方向。
“请神容易送神难!走,去东苑!”
东苑门口,窦娇儿意外的没有在蒋玉衡身边侍候,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青石门槛上,一个人茫然地看着头顶的月光,一脸的失魂落魄。
“表妹怎么会在这里?”
明珠狐疑,走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似有泪意。
“表,表姐……” 窦娇儿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不想下一秒她突然双膝一软跪在明珠面前。
“求表姐答应妹妹一件事……”不待明珠开口,窦娇儿已是带着哭腔坚决道。
“求表姐嫁入蒋家的时候带上娇儿,便是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羁绊 101 醋意横生
明珠表情一凝,双眉皱起斥道。
“谁和你说我要嫁入蒋家的?”
窦娇儿抹了把眼泪,满脸的心灰意冷。
“表姐还不知道吧?今日蒋公子把姨父、小姨和明少爷一并请到东苑来,约定待他回府后便会命人前来向表姐提亲,还特地将随身佩的玉交给了姨夫,说作为定亲信物,绝不反悔,当时我就在身边,明家人听说小姐是要嫁到蒋家做正妻,喜不自禁,当场满口答应,姨父还命小姨取了表姐的一支钗回赠给蒋公子,就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明珠如遭雷掣,丢下哭淋淋的窦娇儿,大步走向蒋玉衡的房间,一掌推开门。
“蒋玉衡,你给我出来!”
蒋玉衡此时正惬意地仰躺在软榻上,把玩着明珠常戴的那支海棠钗,见明珠气势汹汹杀进来,语调中大有把他大卸八块的愤慨,也不恼怒,悠然起身。
“珠儿回来了?正好,我明天便要离开明家,正等佳人前来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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