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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作者:流光寂
      但他没想到一向对他慈眉善目的祖母这回竟是冷着一张脸,任他说什么也不顶用。
      孙怀缜还在这边费尽口舌,一直呆立一旁的孙步玥忽然跑了出去,众人不解其意,孙怀蔚却猜到了几分,也跟着追了出去。
      她果然是去找承钰了。承钰正和琴儿她们玩闹,冷不防冲进来一个华服女子,张牙舞爪地要来扯她头发。
      不过她还没扯到,就被跟来的孙怀蔚反剪了双手,束在身后,挣脱不得。
      余人进来时,便看到一个疯魔似的要咬人的孙步玥。
      “玥儿,你冷静点。”孙怀缜走上前去试图安抚妹妹,但孙步玥此时就是条红了眼的疯狗,不咬到人不会罢休。
      “孙步玥!”
      声音苍老而沉稳,是老太太。
      狂躁暴怒的孙步玥停下挣扎,愣了一会儿,自她记事以来,似乎还从未听过祖母直呼她的名字,从来都是“玥儿玥儿”地宝贝着。
      “祖母。”她不可置信地翁了翁唇,旋即哭道,“祖母,求求您不要送我母亲去恒清山,求您了祖母。”
      “她不配做你们的母亲!”老太太厉声道。
      “祖母。”孙怀缜双膝跪地,对着老太太磕了一个头,“祖母,就算她再不好再不济,但她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弟弟妹妹尚小,他们都需要母亲啊。”
      见祖母别过脸生气,孙怀缜看向承钰。她刚才着实吓了一跳,幸而孙怀蔚赶来缚住了孙步玥,否则她刚养出来的头发恐怕得被她扯掉大半。
      “承钰表妹,我母亲做了对你不起的事,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孙怀缜郑重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还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宽恕我母亲,只要你答应让我母亲留在府中,我孙怀缜愿,愿,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凡你所求,无不应允。”
      看在他的面上?照顾我一辈子?承钰听了这话又气又好笑。看来这大表哥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他怎么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郭氏也发现到大侄儿失言了,说道:“缜哥儿又说浑话了,承钰长大后自有夫君照顾,你去凑什么趣儿。”
      这一提点,孙怀缜才意识到,急着要解释:“对不住表妹,是我说话过了头……”
      承钰摇摇头,打断道:“没关系,怀缜表哥。不过我虽敬着你是哥哥,但要说仅看在你的面上就饶过一个要害我性命的人,这话才是说过了。”
      一分薄面就能抵人命?人命未免太不值了吧。
      “我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来你们国公府后整日只是陪伴外祖母,到底不知是哪里惹着了你母亲,一定要我性命。”
      “且不说我,你母亲几次三番在府中兴风作浪,一会儿下砒霜闹得人心惶惶,一会儿找市井流氓来绑架,如今我安然无恙大可不去计较,可她搅得家宅不宁,害得祖母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单论这个,我就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她。”
      孙怀缜喉咙里堵了团棉花,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平日学堂里引经据典,胜辩师友的他,怎么今日就说不过一个小姑娘了?
      到底还是他理亏了。
      孙怀缜从来挺得笔直的背脊不经意地微微弯曲,疲惫地站起来,他不再和承钰说话,而是向老太太告辞,从孙怀蔚手中牵过妹妹,准备带她离开。
      快走到门口时,一直垂头丧气的孙步玥忽然挣开大哥的手,折身跑了回去,出乎众人意料地扑向承钰。
      “姜承钰,你能让我大哥求你已经是你三世修来的,你怎么还敢还嘴!”
      孙步玥把她扑在地上就是一通乱打,幸而地上铺着漳绒毯子,她脑袋着地,只是一声闷响,觉得头晕,并没有伤到哪儿。
      可孙步玥此时俨然是恶狗化身,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劲,狠狠把她摁在地上,她怎么反抗也没有用。十指尖尖,涂了胭脂红蔻丹的指甲长而利,眼看就要往她脸上划下来。
      “你滚开!”段越珊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狂,上去就是一脚,正踹在孙步玥的腰上,孙步玥吃力不住,歪向一边。
      “越珊!”段姨母嗤道,旁观者清,虽然她也为大房这边的做派感到不耻,但人家好歹是卫国公嫡小姐,怎么能让人随意踹。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猖狂样儿。明明是自己错了,总来找别人的碴儿。”段越珊不以为意,上前和孙怀蔚把承钰搀起来,而孙怀缜则跑回来扶起孙步玥。
      “玥儿,别闹了。”孙怀缜几近哀求,想把妹妹带走,孙步玥仍是不死心,被大哥抱着腰,双脚却悬空不住翻腾,还想挣扎过去踢人。
      “姜承钰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啊!”声音歇斯底里,咬牙切齿。
      一场闹剧以孙步玥渐渐远去的咒骂声收场,屋内众人松了口气,舅母们安慰一番,便各自散了。
      次日吃早饭时,有丫鬟来回禀说大太太已被送出了府,正往恒清山去,大小姐收拾了包袱也追着去了,问老太太该怎么办。
      承钰正端着碗黑米粥喝,听说后看了眼外祖母,老人家面色平静,淡淡说了句:“随她去吧,若是她真能跟着在恒清山陪她母亲,也算她孝顺。”
      丫鬟应喏退下,刚走出门又被她叫回来。“大小姐衣物都备齐了?再派辆马车送她去吧。”
      “是,老太太。”
      丫鬟走后,承钰问道:“外祖母您真让步玥表姐去寺庙里?”
      老太太说道:“我让不让有用吗?我若是不让,依着你表姐的性子,府里又要不得安生。”她了解这个孙女,寺庙日子清苦,就算那些姑子看在她卫国公府大小姐的面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底比不得在家里金樽玉贵的。
      最多十天半月她就会自己回来了。
      ——
      饭后郭氏来请安,元宵一过,新年也算过完了,几月下来,郭氏处理起府中大小事宜已是得心应手,加上她为人宽厚,体恤下人,如今颇得人心,国公府打理得比高氏那会儿还好。
      郭氏有条不紊地向老太太回话时,承钰出了正堂,准备往扶摇院去找孙怀蔚。
      今日无雪无风,天气晴好,清晨便有和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看着阳光投射在石板上的小小影子,忽然童心大发,追逐着要去踩自己的影子。
      刚拐过游廊,远远便看见一身石青色杭绸素面夹袄的少年,长身玉立,背对着她负手立于廊下。
      “那不是二少爷吗?”平彤说道。
      承钰停了下来,食指贴在唇边,“嘘”了一声,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想趁他不备吓他一跳。
      结果还没走到,他便转了过来,目光正好落在蹑手蹑脚的她身上。
      孙怀蔚清晨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小丫头微躬着腰,乌溜溜的桃花眼里闪着几丝狡黠,一脸的坏意,在看到自己后突然消失,换成了几分失望。
      “没吓成?”孙怀蔚猜到她的小心思,“要不要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回去让你吓一次?”
      他打趣她,唇边两个梨涡迎着冬日的风绽开,盛了浅浅的阳光,虎牙微露,少年显得有些俏皮。
      “这样还有什么趣儿。”承钰打帘进屋,面上不满,心里却怀着一种淡淡的喜悦,这种喜悦像外边的晴天,安安静静的晴寂,在她心上悄悄地燃烧着。
 
      第八十六章
 
      “这大早上的,你怎么来了?昨晚不是让人把书都搬你那儿去了吗?”承钰问道。
      “你以为我找你就为了拿书看?”孙怀蔚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承钰也反问他。
      他宽容地笑了笑,像原宥一个调皮的孩子。今日初十七,族学要明日才开课,他晨起吃过饭,在院子里踱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凝辉院的月洞门,又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屋外。
      一切似乎都是无意识而又被意识所牵引着的。
      总之,是从心的,他想见见她。
      “对了,大舅舅回来了吗?”承钰给他倒了杯酽酽的红茶,自己也斟了杯,坐在炕边慢慢啜着,怀着心事。
      昨日回来她一直没有提起大舅舅的事,一则大舅母那边的事还在处理,她没得又去添乱,二则外祖母为此事生了好大一场气,若是她再说出娇杏苑中大舅舅不认自己的事,外祖母怕会气得大病一场。
      至今连大舅舅的影儿都没看到,所以她暂时按下此事不提。
      孙怀蔚回答道:“很久没见过他了。”
      承钰看了眼,少年脸上无悲无喜,神色淡淡,端着她给他倒的那杯浓茶慢慢喝着。
      这样的舅舅也就罢了,这样的爹……她摇摇头,他恐怕早当自己没那个父亲了。
      “明日你就要去族学了,东西都准备妥了?”她换个话聊。
      说到这个,孙怀蔚面色微霁,说道:“笔墨纸砚一应,二婶母都叫人备齐了,大哥昨晚来我房里,也送了不少书给我。”
      “怀缜表哥?”
      “是。”他不再多说,但承钰听他都叫孙怀缜大哥了,看来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兄弟血亲,以后出阁致仕,还需要互相扶持。
      “往后你去上学,咱们就不能常常待在一起了。”
      孙怀蔚听身边的小丫头极轻极轻地叹息了声,心中某处动了动。恍惚记起小时候第一次去私塾启蒙,什么都备齐了,小厮替他抱着书本纸笔,就在他和娘告别,要跨出门槛的刹那,一双小手有劲儿地捉住了他。
      她说不许他去,去了就没人就没人陪她玩儿了,他和娘劝了半日,最后眼看上学时间错过了,他干脆留在家里陪她玩儿了一天。
      如此几日下来,孙怀缜都会背三字经了,他却还在家里陪妹妹玩儿。娘心里着急,想了个法子,就是早起时不叫醒她。四五岁的孩子本来就贪睡,等妹妹醒来时,他已在族学里头用午饭了。
      “如果你想让我陪着,那个学堂我也可以不去。”孙怀蔚说道。
      承钰听他语气认真,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你必须去上学,今年的秋闱还有七个月了,时间紧迫。”
      虽然这次她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他有还几年没进过学了,但她抱了一丝侥幸,万一他运气好中了呢,岂不省了几年的苦功夫。
      “照你这么说,时间紧迫,我现在该回去念书,而不是在这儿陪你了?”
      “不不不,你……”承钰有点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看少年唇角梨涡隐现,似有几分得意之色,明白他是在拿话玩笑自己,索性说道,“好吧,那你快回去念书吧。我不留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回去了。”孙怀蔚清澈的眉眼轻微扬起,看着承钰别向一边,气鼓鼓的脸蛋。
      “你走吧,专心读书,没事别来了。”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说话带了点赌气的意味。等了老半天没听到少年说话,转头才发现炕那边的人早没了。
      “二少爷呢?”她问平彤。
      “二少爷走了呀。”平彤疑惑,刚才不是姑娘叫二少爷走的吗?难道她听错了?
      “哼!”承钰心里忿忿,还真走了。
      忿忿地坐回炕边,忿忿地拿起红木小炕桌上放着的绣篮,她才发现压在绣篮下的几张大字。
      明日就要回女学上课了,玩儿这么小半年,还真是把她玩儿懒了,许久都未动过笔,这几张大字还是因为想给外祖母写副对联,临时兴起才练了练。
      发现果然不如从前了,她心里有些小担心,不知明日顾女先生看到她的字会说什么,总免不了教训她一番:表姑娘玩儿小半年便把所学东西还给了先生。
      如今她只能想到顾女先生那张素净得近乎寡淡的脸,严肃地从上面俯视她。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女先生的压迫感。
      “姑娘,三太太着人给您送了盒红豆饼。”绣芙自外打帘进来,手里提着一层的红木食盒,盖子一揭,饼还是热的,立马散出一阵热香气,闻得屋里的丫鬟也悄悄咽了口唾沫。
      要说起来都赖三舅母,宝宝还有几月就要出世了,她这个做娘的却怎么也做不出两件像样的小衣服,就时常拿了点心来贿赂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承钰既贪嘴吃了她的点心,自然得帮她做小鞋子小肚兜,这样一来,她更加没功夫练字看书了。
      不过三舅母的这份厨艺如今也只有她能享受,因为三舅舅怕累了她,是不让她进厨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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