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识无功而返,叫了东来去告知李媛。父亲太过坚决,不好说服。
晚饭后,李媛随手拿了本诗集去向书房里的李识讨教。
“早知道父亲不会听我们的,所以我才有今日之举嘛?你放心,我相信严家之所以拖这么多天不回复,就是在考察,看你是否会辱没了他家小姐。待他们打听到你吝啬又言而无信之后,估计就会回绝了。”李媛分析着,“不过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想个办法帮严氏渡过难关,彻底断了父亲的念想!”
第七章 一计未成再施一计
“帮他们,怎么帮?”李识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妹,突然感到一阵陌生,这还是他那柔弱乖巧惯会撒娇的妹子吗?他当然不知道,在“噩梦”中挣扎煎熬了好几年的李媛,一颗玲珑心早已没办法单纯无知,不得不复杂起来。
李媛将诗集握在手中,拍打着掌心:“不过斗了几句嘴,本无甚大事,全因对方母老虎贪心要讹财。你可知严氏大家族里有哪一位能言善辩的?最好也是位夫人,可以和这母老虎打口水官司的?”
李识摇头:“不知。”
李媛早摇头否定:“算了,他家要有这样的人才,也不会被逼到这般境地。这样吧,我写张纸条,你趁夜黑无人时,叫东来偷偷丢到他家院子里。”
“你想到了什么好法子,说给为兄听听呗!”
李媛得意不理他,径直走到他书案前,提笔写下了几个字。李识一看便明白了,笑道:“小妹机智过人,为兄佩服。不过这个‘秦’字指的是何人?”
李媛手一抖,好险没弄脏已经写好的字。漫不经心道:“江陵就这么几大家族,留下点线索,也好让他们觉得这纸条可信。”
“小妹果然聪慧!”李识再次赞道。
李媛:“为了你的亲事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待来日娶回来一个称心如意的嫂嫂必要好生谢谢我!”
李识:“你自作主张坏我亲事还要我谢你?”
李媛眯着眼睛,假意生气道:“哼,走着瞧,早晚有你谢我那一天!”
办完正事,李媛拒绝了兄长送她的提议,自己慢慢走在夜色中。这件事算解决了吗,严氏不会再来祸害她李家了吧。梦中,严家与李家虽结了亲,到底不甘不愿。李钊为了让对方高兴好提携李识,对严家几乎有求必应,明里暗里不知送过多少金银,帮助严氏的兄弟打点升迁。可随着严氏兄长的一路高升,严氏更觉得自己是低嫁了,对李识只有横眉冷对。父亲李钊为安抚严氏,将数间生意兴隆的铺子交到她手上经营,他却亲自带了伙计四处奔波,以致积劳成疾卧病在床。李钊病倒,生意只能靠几个跟随多年的心腹掌柜和严氏支撑,不想掌柜和伙计们接连出走,有的还卷走了大量财物,李家很快败落,就连交给严氏的铺子也是惨淡经营入不敷出。最终父亲含恨离世,只能一口薄木棺材下葬,严氏纠集家人威逼李识写了休书……
那个时候,李媛早已被秦家人送进庵里“静养”,当然,即便仍在秦家,依然还是有名无实的少夫人,有心无力。后来兄长李识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再无音信。
那个时候,李媛通常会想着,如果父亲不是逼着兄长读书科举,而是尽心栽培,将家业交到他手上,会不会是另一个结果?据说兄长幼时机敏,四五岁就把算盘珠子拨拉的分毫不差,被各大掌柜夸赞了许多年。
父亲啊,太过顽固!他自己被士族,读书人鄙视,便狠了心不要自己的子女重蹈覆辙。却不想阶级之别,哪有那么好跨越的!
之后的几天,李识派了小厮留意外面的消息,沸沸扬扬的到处都是相王到来的消息,严家的事根本没什么人在意。小厮费了不少功夫,几乎是守在严家门外,跟踪严家人进出,终于带回了好消息:严氏的兄长突然吐血昏迷,被诊出暗伤,严家人顿时哭哭啼啼,要闹到府衙大人跟前请他公断,风头逆转。对方也不是善茬,挑着脚大骂严家人装神弄鬼。严家人得了“高人”指点,也不会骂街,严母带了贴身老妈子堵在府衙门口终日啼哭不已。最后府衙大人没办法,将两人都斥责一番,各自罚奉两月,自己回家看伤养病不提。
李钊的媒人被赶了出来,带去的礼品都给扔到了街上,显然早已憋了一肚子气。
打听到这些,李识后怕不已,幸亏这亲没结成,不然在严家人眼里这不仅是趁火打劫,还是一家子的耻辱啊!对于小妹的聪慧不由心悦诚服了几分。
北历议和使亦赶到江陵,一时间,街上多了许多身着薄皮坎肩坦胸露胳膊的北历人。北历人不善纺织,且北地天寒,多用牛羊皮做衣服。大梁贩卖过去的丝绸布料价格昂贵,不是普通平民消费的起的,大都是贵族首领们才有的穿。
李媛兄妹都被警告过不许出门,只有在家读书解闷。但李钊这几日明显很忙,连吃饭都很少跟两兄妹在一起了。李媛印像中依稀有些痕迹,却记的不甚清楚,她原本也不关心父亲生意上的事,但现在,因为想法不同了,她需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便指使了李识的小厮去打听。原来是因为两国征战,边关暂时闭市,原定的一批丝绸买主是要销到北历的,只付了少量定金,却因为不知何时重开互市,不想把大量银钱压在这批货上,拒绝付款提货。这一批货物着实不算少,也占据了李钊资金中很大一部分,如果不及时处理掉,其他需要资金的生意就没办法进行。一时间,他忙着找客户消化这一批丝绸,很是头疼。
这些事,李媛不是十分明白,找了李识去说,他毕竟年长一些,耳濡目染多少也比李媛多了解一些,给她解释了起来。买主不提货,虽然损失了定金,但这么大一批货压在手里,耽误了其他生意会损失更多。商人的金钱要不停流动才能生更多的钱,放在手里不动便等于赔钱。李媛还是不很明白,问道:“这些东西都是日常能用到的,放在我们自己的铺子里或是合作过的商家不行吗?”
李识道:“北历不会纺织,所以供给他们的丝织品比我们大梁的稍逊一筹,颜色花式很可能是去年滞销的,放在我们这里要么卖不动,要么只能低价处理,这样父亲他们忙碌半天无利可图,还是等于赔了。”
这样啊,看来只能销往北历了,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第八章 听消息
李媛坐在房中,一只手轻轻敲着脑壳,似是想要敲出什么点子来,奈何对于经商一事,父亲从没教过她。她学女红,学厨艺,为了不被夫家鄙视读书习字,唯独她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未沾染过。此刻,她发现父亲真的犯了一个错误,很大的错误。
在那个梦里,父亲给她陪嫁了多家铺面,还给了她掌柜,可是她不懂经营,婆家人也不许她亲自去打理。他的夫君愿意接手帮她处理的时候,她就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账目不理会,只接收夫君拿给她的盈利,每季一结算。后来盈利便越来越少,直到入不敷出,铺子被转卖……
想到这些,李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把所有事交托给旁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都不可靠啊,还是自己亲手来处理最稳妥!
可是,父亲是不会让她学习经商的!不必问,兄长身为男子还不被允许呢,更何况她是女子,在父亲的规划中,她是一定要嫁进官宦人家的!要父亲改变想法,很难,但一定要试一试!
怎么办呢,李媛简直挠破了头皮。经过那个漫长的“噩梦”后,她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不管是嫁进秦家还是别家,商户受歧视是一定的,想要改变,要么不嫁,要么变的更强大!改变,就先从这里开始吧,从改变父亲开始。
带着丫鬟柳叶和墨竹,李媛偷偷溜出家门。这两个丫鬟都比她大两岁,在梦中,她出嫁的时候也都带去了秦家。不到半年,柳叶被秦家一个管事看中,秦荫向她讨要她不敢拒绝。柳叶无奈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管事做续弦,开始还好,不到半年便被打骂,第一个孩子就那么掉了……墨竹更惨,被秦荫的兄弟直接拉到床上先斩后奏,她哭着找秦母讨说法,秦母一句话,墨竹就成了秦荫兄弟的小妾。秦母把自己房里的两个三等丫头拨给她做补偿,而这两个丫头先后爬上了秦荫的床……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李媛都要勇敢的改变了。
李媛自己穿了身男装,勉强能看做娇养的小公子,两个丫鬟年纪大了些不好扮做书童,便着女装跟了出去。三人在街上随意逛着,累了便走进路边茶室喘口气。这一路走来,街上的北历人明显的多了,巡视的官兵也多了。北历人粗鲁好斗,为防止他们寻衅滋事,继而发生事端影响和谈,府衙的官兵们全数上街,不敢有丝毫懈怠。相王可是就在这江陵城里呢,谁敢疏忽!
三人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要了茶水点心歇着。耳边都是关于北历、和谈的字眼,倒省了事,不必打听了。
……
“……这相王都到了两天了,还不见北历使臣,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先晾着他们?”一个黑袍中年人说着。
同桌一棕色长袍,年纪略轻一些的说道:“谁知道呢,朝廷也是胡闹,这么大的事只派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唉,为了私利,国家大事都抛一边去了!”
又一青色长袍中年人道:“兄台此言差矣,相王虽年轻,毕竟是皇族,身份便足以压人一头!且相王被先帝亲自教导,才学非寻常人等可比,迟迟不见,必是有他的打算……”
另一桌倒像是商贩,个个面带忧色,一个道:“这么耽搁着,迟迟了断不得,也不知互市何时才能开启。我手里那一批货也不知要压到何时,柳兄,你可有门路?”
被唤作柳兄的亦是一脸为难:“别说你了,我那库房里还是满满的,愁的我啊,白头发都多了许多!”
……
“这一和谈,不知又要赔出去多少真金白银,唉,我堂堂大梁,竟落到花钱买太平的地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旁边有人赶紧打断:“胡说什么,喝茶,这些事轮得到你来议论吗!”
听了两盏茶的工夫,时下的局面便听了个大概,原来相王进城后并没有立即召见北历使臣,不知作何打算。可北历不会白来这一趟的,不捞点好处回去,边境定然不会安稳。北历人野蛮好斗,打仗跟喝水吃饭一般自在,但大梁京城里的满朝文武却是不愿战事连绵不休,仿佛一旦开战,便是朝政不稳,君臣治国不利,败坏了他们的名声一般。
李媛一边喝着,一边分析听来的信息。议和,不只是动动嘴皮子,还要看谁的拳头更硬才有底气说话。大梁不是打不过,只是不愿打。而北历吃准了大梁的心思,跳梁小丑一般叫嚣。不管是谁提出的和谈,大梁是肯定要破财,破多少,就要看相王的骨头有多硬!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李媛目前能关心的了的,她只希望和谈快些结束,边境尽快解禁。
茶水喝饱了,三人继续上街乱逛,期间也看到不少北历人,这些人大都虎背熊腰,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看到摊贩上精美的货物大都一脸惊叹,却也只是看了又看,再或者问问价钱,随即大笑着摇摇头走了。大梁的巡视官兵就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李媛突然停步,不知是在问墨竹还是自言自语:“你说,相王为什么不见北历来使?”
墨竹一脸懵懂,但她毕竟比李媛大了两岁,刚刚在茶室听了不少,现学现卖道:“大概是要给北历来使一个下马威吧,若一来就急忙去见他们,只怕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大梁求和心切,狮子大开口吧。”
李媛又道:“你说,北历人要了我们的银子,拿回去做什么呢?”
墨竹稍微想了一下,这个刚才可是没人说起的:“大概,要来买我们的东西吧。听说他们那里吃的都是自己养的牛羊,穿的是自己家制作的皮革,有用银钱的地方吗?”
李媛听着,拨云见日一般,眼前一亮,道:“对啊,他们拿回我们的银子买我们的东西,多麻烦,哪如直接把我们的东西卖给他们!”
第九章 出主意
夜色渐浓,街上响起一两声犬吠。李钊坐在马车中昏昏欲睡,强自撑着回到了家。他刚刚请了几个相熟的掌柜喝酒,可是这个时节,家家情况差不多,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吃不下饭却喝了一肚子酒,心中又郁结着,李钊难受的脸色都要发青了。
贴身侍从铁柱一手扶着李钊,一手打了灯笼,回到他的屋子。看到两个人影站在门口,光凭身形便知是谁。李钊心情不好,见李媛大晚上不睡觉便有些不高兴,板着脸训道:“媛儿,为父叫你读了那么些书,哪一本教你半夜来堵父亲门口的!为父奔波了整整一日,十分疲惫,没力气哄你高兴,听话,快些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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