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被将了一军,索性撕破脸挑明,手敲着桌面,淡淡道:“眼下就是年关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起程啊?”
何文富突然屈膝噗通又是一跪:“小婿实在是想为岳父大人分忧解难。”
那就劳驾赶紧滚出姜家吧!
姜元冷笑着又把茶给端起来:“这么说,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后头大姜氏正跟纪氏说道:“我没用,嫁过去这么多年,就给生了两个赔钱货,何家的香火就要断在我这儿了。”
纪氏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大姜氏她也在身边宝贝疙瘩似的养了十多年,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人家也早就相看好了,也是做生意的,姓宋的一家嫡出的二少爷。模样她瞧过,标志得很,配她姑娘是绰绰有余。
后来出了这档子事儿,宋家和姜家的情分到了头,宋二少倒是又娶了个。
纪氏看着女儿的模样,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剪,她等着,看她还要说什么诛心的话来气她。
“娘,小妹是不是有了身子?”大姜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亲娘的神情。
纪氏冷笑着盯着她:“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大姜氏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她不理亏。
小妹被人玷污了,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姓什么呢,他们肯要她,那就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想一圈下来,她腰杆子就挺直了:“要是生下来是个男孩儿,我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
纪氏道:“你小妹还没死呢,怎么你就成了人家亲娘了?”
大姜氏顺着道:“这不是没爹吗!”
纪氏倒抽了口凉气,可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哦,你还想给如意相看一门亲事?”
大姜氏羞涩地露出一个笑,指了指帘子外头:“这不是现成的吗?”
临安城外,北军首战告捷,小胜一场,钱昱犒赏完将士回到营帐里,刚坐下提起笔,张鄂在外头求见。
张鄂呈上来两封信,一封是姜如意的,另一封是守在姜家附近的侍卫送过来的。
钱昱先看了侍卫那一封,张鄂跪在下头冷汗涔涔,信他不能看,但是听送信来的人说了一嘴,事态不妙,果然上头三爷看完信之后,脸色瞬间就黑了。
钱昱把信放下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张鄂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三爷把另外一封信也拆了。
然后雨过天晴,张鄂偷偷地呼了一口长气,悄声退了出去。
李福气迎上来搀住他,张鄂出来的时候两条腿还,李福气道:“没事儿吧?”
张鄂叹:“天大的事儿,那位主子也能给化了。”
李福气顺着帘子一条缝隙往里头看,看见三爷站在书桌前,手里还握着那封信,脸上带着笑,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不服都不行!
姜如意本来是想长篇大论挥洒一番她的相思之情,好让他感动一把,写来写去揉废了十几张,她自己看都觉得矫情。
而且人家风里来雨里去地打仗呢,哪里有闲工夫跟她聊儿女私情。
她干脆啥也没写,就编了个如意结,又让人打了一块玉,做成如意的样子,坠上如意的穗子,刚好可以让他平时挂在腰上。
万事如意嘛,身体、战事都可以说,怎么都不会出错。
而且如意刚好是她的名字,把如意送过去,不就是把自己送过去吗,她就再他的身边陪着他。
黄丫支着下巴再三求证:“姑娘什么都不写吗?”
姜如意宝贝得地用红色的布把一套“如意”包起来:“我什么都写,但是爷会明白的。”
钱昱看一眼。
嗯?
鬼丫头,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成天就知道琢磨这些没用的。
转眼又想到了前一封信,他首先生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后怕,倘若没有他,倘若这回没有派侍卫守在姜家,事情会变成什么地步?
看到那枚玉如意,他又发笑,轻轻叹着:偏偏就让他给遇上她了。
他都觉得她好运,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了呢?
他什么时候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心?
女人啊。
他摇头叹着,叫李福气进去。
李福气怕怕地看了眼张鄂,张鄂一脚揣在他上:“准是天大的好事儿,赶紧把这幅鬼样子收起来!”
李福气也是故意做给张鄂看的,要是敢在师父面前得意,回头张鄂就能拆了他的皮。
一会儿李福气就领了吩咐出来,不忙着办事,还是先给张鄂拍马屁:“师父您真是神了!”
张鄂明知故问道:“怎么?”
李福气喜滋滋道:“三爷让我去金陵伺候姜主子去!”
第四十七章私奔
张鄂亲自领着李福气去挑马,看看鬃毛是不是油亮,马蹄子是不是新的,李福气哈着腰跟在边上:“这匹,这匹就行。”
张鄂白他一眼:“这匹?都瘦成这样,你以为是让你骑着回去探亲呢!”
李福气脖子一缩,闭嘴不敢插话了。
张鄂挑了匹棕黑色的,让人套上马鞍,拍拍马腿,对李福气歪歪头:“上去试试。”
李福气象征性地骑了骑,又跳下来:“师父您说”
张鄂冷笑道:“别跟我整这些花花肠子,今儿三爷放了你去伺候姜主子,那你就是姜主子的人,伺候谁不是伺候,你要是敢有别的心思,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提着去给三爷告罪。”
李福气见这误会大了,赶紧解释:“小的可不敢有一丝儿不平,别说爷给的是个美差,就是爷让我这会儿提了刀上前线去砍人,那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你这样还提刀?膀子还没有刀把这么粗吧!”张鄂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赶紧上马,趁着天黑前能到。”
李福气搓着手:“我就是有些拿不准,那到底是姜主子的娘家人。”
张鄂:“爷怎么说?”
李福气苦瓜脸:“就是爷什么都没说,我才没辙啊!”
张鄂又给了他脑瓜子一记:“蠢货!那些东西算姜主子哪门子的娘家人!爷派你去,那你就是拿着尚方宝剑,他们敢作妖,砍了就是!”
李福气肃手听完教训,细细品了一番这话,心里开始有些按捺不住地发起痒来,他倒真希望他们能折腾点阴私勾当出来,不然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反而显不出他的本事来。
“师父,您给我透个底呗,那边到底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形?”
张鄂不以为然撇撇唇:“几个小老百姓就把你吓唬成这样?要是这事儿没办利索,以后我也不敢担你师傅了。”
张鄂就是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不肯透,李福气跳上马,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张鄂帮他拍了一巴掌马:“赶紧滚!瞎嘚瑟啥呢!”
李福气:“师父,那我走了啊!”
张鄂:“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李福气被下人引进姜家堂屋的时候,里头正闹得不可开交,屋子正中央地上坐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太,一脑袋的头发都白了,细胳膊细腿就这么摊着,一嗓子嚎出来能把屋顶给震破了。
姜元和纪氏都坐不住了,虽然和何老太太是平辈,但是老太太看起来足足像大了他们一辈。
什么叫倚老卖老?
老太太就是撒泼不起来,你要是赶我儿子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们家!
姜元不方便亲手扶老太太,就在边上做做样子,纪氏是得真的下去搀她,旁边大姜氏缩着头跪在角落里,也不上去帮忙。
老太太看着个子小,那是插秧游击队的出生,浑身都是劲儿,一反手纪氏差点没被推得仰过去。
丫鬟婆子扑上去扶纪氏,屋子里乱成一锅粥。
李福气又看看角落里跪的何文富,在心里一一对了个号儿,姜元两口子上回他见过了,能认识。
剩下的这几个,就算不上是姜家人的吧?
李福气心里算是有了杆秤。
何文富抿着嘴在偷笑,姜家越乱越好,他对老娘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来的真是巧,刚才两个老东西已经彻底撕破脸要赶他走了,专门设了个套给他钻。用孝道压他!
老太太自个儿来了,看他们还怎么赶人?
先问老太太年纪多大了,他如实回了。又问他可有兄弟在家?何文富倒还真有几个哥哥,不过刚出娘胎就死了,那时候赶上打仗,半路孩子没流掉都万幸。他爹以为这辈子算是绝种了,咽气前四十多岁的老太太突然害喜了,一诊脉,肚子里揣了个何文富!
老头子硬生撑到何文富生出来,家里穷,没钱请接生婆子,老太太闭着眼睛自己生,生完一摸小子,有把儿!她在屋子里嚎:“老头子!俺给你生了个儿子!”老头子心满意足地咽了气。
带儿子本来就不容易,俏还好些,做个小本买卖,让人白占占便宜,什么事儿都有闲汉给帮着办了。
老太太四十多岁人,头几胎伤了本元,一脸的斑,背因为要自己下田耙地、插秧,早就驼了,年轻的时候也是娇花一朵,不过现在没人想吃老豆腐。
不过也有人来占小孩嘴巴的便宜,看见小何文富搬着一根小坐在门口玩泥巴,就上去问:“你爹呢?”
何文富学他娘,白眼一翻,一口唾沫朝那人吐过去,那人嘻嘻笑:“那时候你爹都快死的人了,怎么把你娘肚子搞大的?”
何文富从小就学会了打架骂人,老太太不让他下地干活,养得白白净净,不开口就这么肃手站着,就有一股子书生气。
人家说:“不如拜个老师去读书,我看你家哥儿是个行的。”
老太太拿着过年才吃的一刀熏肉,还有自家酿的高粱酒拽着何文富去拜师,老师自称是举人,其实只是个秀才,乡试屡次不过。
但是村里人能识字儿都不错了,老太太拽着儿子进去,磕头作揖,何文富腰板挺得笔直,昂着小脑袋瞅着老秀才。老太太哈腰说着好话何文富眉头都不皱一下,老秀才看看小孩,又看看大人,摇了摇头。
他收徒弟天资和家境都放第二位,人品是最要紧的,以后不能忘本,连老母亲都不知道孝顺,还能指望以后孝顺他这个老师?
老秀才收了熏肉和酒,留了何文富几天,假模假样地教他认了几个字,何文富自己闲不住,半夜趁着大家伙都睡着就溜回家了。正中老秀才下怀,第二天连问都不去何家问一嘴。
老太太看到儿子瘦了一圈,脸色蜡黄,哪还有之前细皮半点影子,抱着何文富心肝儿地叫着:“不读书了,娘养你一辈子。”
“娘死了我咋办?”何文富人小,事儿懂得不少,他也知道老娘年纪大了,一脸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老太太被问住了,摸摸儿子的头:“没事儿,娘给你娶个漂亮媳妇,娘死了就让媳妇伺候你。”
何文富人长得漂亮,嘴巴会说,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村里的小都跟他好,有一个小劝他去城里给人当徒弟,说城里到处都是金子,干啥儿都能挣大钱。
38/168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