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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媳妇生存手册——南北小公子

时间:2018-01-13 15:24:17  作者:南北小公子
 
    这会儿的小唐媳妇可忙死了,又是递瓜子,又是递米糕,两头跑,跑到小跟班那儿说:“小徒弟歇会儿吧,你师娘还得吃过晚饭才走呢。”
 
    小徒弟木着一张脑袋,认死理:“我师娘让我套车啊!家里头备了饭啊!”
 
    小唐媳妇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小徒弟腮帮子突然就染了一层胭脂,红成个童子鸡,小唐媳妇露出一张灿烂的牡丹花笑容,用手指头捅了一把小徒弟的嫩肩膀:“家里的饭总吃不腻歪啊?让你大姐我给你露一手。”
 
    刚稳住了小徒弟,小唐媳妇又呼哧呼哧地跑过来磨医婆子。
 
    “您那小徒弟吃多了糠闹肚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好走了。”
 
    医婆子眉头一皱,扯着脖子朝骡棚骂:“小畜生你作死哇你!一张脸上嘴占一半儿,就知道惦记吃的,你咋不把自己给拉死算了呢?”
 
    小唐媳妇又把昨儿个买的缎子拿出来,不由分说塞进医婆子怀里:“您别嫌弃,昨儿个才在镇上买的,专程给您留的。”
 
    医婆子举着缎子对着头顶太阳看看,没有虫眼,还真是新料子,颜色也够正,回去正好给男人做件里头穿的汗衫,大红色好啊,今年正好他本命年,驱灾辟邪。
 
    她笑嘻嘻地收下来,还是摇头说不行。
 
    小唐娘一双小脚也来回蹬个不停,整个人都是慌的,她看看头顶的太阳,离男人回家还得有一会儿功夫呢,医婆子是等不住了的。
 
    要是小媳妇真的熬不下去,等男人回来,说不定身子就凉了。
 
    她开口答应了,但是条件是我得一块儿去,留着媳妇看家。
 
    医婆子眉开眼笑,又拉长声音喊了一声小徒弟,小徒弟说车套好了,就等着师娘您上车咯!
 
    医婆子和小唐媳妇一人抱头一人抱脚,把姜如意裹在被窝里,小心架起来送进骡车里,小唐媳妇刚把人安置好,风风火火跑到灶屋里抓了一把面饼,又去婆婆屋里帮婆婆收拾行李。
 
    医婆子坐在车里头小声跟姜如意说话。
 
    “这可怎么好?你婆婆也要跟着去,我怕不好脱身啊!”她其实是担心小唐娘要分好处。
 
    姜如意跟她说的条件就是,只要她逃了出去,就告诉医婆子她那些珠宝首饰藏在哪儿。姜如意说有一套汉白玉做的头面,还有珍珠穿得项链,还有两块沉甸甸的金锁。
 
    汉白玉和珍珠是啥医婆子不知道,但是金锁她最熟,估计那两养东西能比金锁还值钱。这笔买卖不亏。
 
    她可不想让小唐一家还能分到便宜,她都要恨死小唐娘了。
 
    医婆子眼睛盯着姜如意的手瞧,嘴巴吸着冷气:“小丫头心可真狠,你自己下的手?”为了逃命真是连命都不要。
 
    姜如意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狠,不然火烧上来的时候她就不会躲了。毁了容不是更好?她要是毁了容,看还有谁打她主意?可她还要留着这张脸去见钱昱,见自己的女儿,她可不想让女儿有这样一个母亲。
 
    小唐娘收拾了半天也没出来,姜如意有点急了,催着医婆子驾车,医婆子踢了踢车门,让小徒弟别等了,直接走。
 
    小徒弟狠狠抽了两鞭子骡子屁股,骡子长嘶一声,得儿得儿开始走了起来。
 
    姜如意想从唐家脱了身,又该如何从医婆子这儿脱身?
 
    好在医婆子是求财,目的明确简单,她姜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喂饱她还是没大问题。
 
    最好能也是坐这么一架骡车,里头还摆着炭盆,暖烘烘的,一点儿冷风吹不进来。
 
    她问医婆子从这儿到金陵得多远?
 
    医婆子惊讶道:“你是省城来的?造孽哦!差点儿就便宜他们姓唐了的了!你男人很有钱吧?不然你咋这么多宝贝呢?你爹是干啥的?当官儿的么?我瞅着还真有点儿像,你识字不?”
 
    医婆子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姜如意晕乎乎地感觉体温渐渐恢复了,她的发热奇迹般的好了。
 
    她真感谢姜如意这一具身子,让她该病的时候就病了,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她感谢医婆子,说等我回了金陵,就让我爹给你找城里的先生,给你外孙儿上课。
 
    医婆子笑得露出牙豁子:“了不得哦,咱家还能出来个读书人了!”她得赶紧回去跟男人说,这可是他们老谭家的第一个读书人啊。
 
    姜如意把车窗掀起来一点,露出一个缝儿,骡子才刚开始走,蹄子在雪地里走着一点不吃力,等待会儿跑起来就更快了,到时候身后唐家这个大平房就会成一个点,然后消失在白茫茫的地里头。
 
    “你歇会儿,几十里地呢。”医婆子把窗户给打下来,她是怕碰上熟人跟她打招呼,来来去去的多耽误事儿啊。
 
    可惜骡车没走出多远,还是颠了一下,然后就停了下来。
 
    医婆子插着腰又露出泼妇模样了,姜如意还有点佩服她,刚才坐在边上那个热心肠的大妈不见了,成了另外一个人,牙尖嘴利谁都惹不起的人。
 
    医婆子气势汹汹地骂:“干什么?拦路狗啊?”
 
    小唐和小唐爹气吁吁的,一个在前头拦着不让车走,一个在后头扒着车轱辘,想着法儿给爬上来。
 
    姜如意靠在后座儿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眼睛透过窗户缝儿去瞧外头,却没想到头皮突然一痛,她尖叫一声,人带着头发被一股力气揪住。整个人像是被一个巨型磁铁给吸住了。
 
    要不是小唐吭哧吭哧喘气声还有咒骂声,她真以为抓她的是个怪物。
 
    小唐撬开了骡车后头的门板,扯着姜如意的头发,捂着她的嘴,把人给拽到地上,其实是“咚”的一声砸在地上的,薄薄的一层雪地能瞧见砸了个大窟窿。姜如意头晕目眩,嘴巴喊不出声,鼻子透不出气,她只能闻到麦子收割的气味,还有泥土的味道。
 
    这是一双粗糙而且沾满了泥土黑垢的手,黑黢黢的手印按在她的光滑的长发上,按在她的袖子上、领口,按在她的脸上。
 
    小唐发了狠,牛脾气犯了,他忘了他拽着的那个人是个活物,把她当牲口,当成个忘恩负义的牲口。
 
    他想,老子好吃好喝给你,把你当菩萨供着。老子养你又不是要吃你的肉,老子半点儿好处没跟你要呢,你咋要跑?你哪儿来的胆子?
 
    小唐眼睛越来越红,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唐媳妇搀着小唐娘过来的时候,老远看见小唐拖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走了一路,后头的雪地给被拖出来一路的人印子。姜如意的两条腿成了耙地的耙子,又黑又密的长发成了耙子的把手,她整个人半斜着就这么被拖行到唐家门口。
 
    起先她还想着医婆子救她,医婆子在外头和小唐爹理论干仗,她要是回头发现她不见了,准得掉头过来找她。
 
    被小唐拽到后来,她一双鞋早就被拽飞了,袜子也飞了,她的一双光溜溜白皙的没有缠过的天足做了鞋子,一双嫩生生的有点残疾的脚做了耙地的耙子。她的裤腿很快也被磨破了,雪很薄,下面就是泥巴碎石粒。她被冻得通红的一双脚先是没了知觉,然后又开始发烫,被雪烤得发红发肿,她觉得一双脚能肿成老面馒头那么大。
 
    肿起来就开始痛了,感觉细细密密几十道小口子从脚跟、脚心、脚趾头、脚脖子传来,一直痛到她不痛了,然后又重新开始痛一轮。
 
    她还等着医婆子回头来找她,她不知道医婆子已经被小唐爹用锄头给赶跑了。
 
    小唐爹别看六十岁的人,照样下地一个人割两个人的麦子,一个下午弓着腰撅着屁股割麦子,连口水都不用喝。老家伙精气足得很,老家伙一锄头照着医婆子脑袋下去,就让让她成个破了瓤的西瓜,让她脑浆爆得满地都是。
 
    老家伙心狠手辣,谁敢来找唐家的不自在,问问他手里的锄头。
 
    他一路把医婆子和她的骡车追到村子口,呛了一嘴灰:“臭婆娘,敢再来试试,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要死哦!你要她的命啊!挨千刀的,你活不好好干,就知道回来挑最嫩的肉出气!”小唐媳妇尖叫着扑过去,对着自己男人一阵拳打脚踢,踹得小唐回过神看手里拎着的那一团黑黢黢的东西。
 
    他猛地撒手,像是手里抓的是一条毒蛇,而不是一个女孩子乌黑的头发。
 
    他看见地上发黑发紫的血,冻成了一块一块染了一地的血,脑袋翁的一下炸了,他抡起拳头往自己脑门狠狠使了两下,发出砰砰的声音,他还嫌不够疼,又来了两下。
 
    小唐娘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打自己,但是她也气得浑身都在颤,忍不住往他腿狠狠踹了两脚:“以后带外头别说你是我生的,我没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小唐噗通一声朝着躺在雪地里的血人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管不住自己的那一双手。刚才的那个人是禽兽的,畜生的,他脑子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转过弯儿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拖了将近一里远了。
 
    小唐娘不敢动雪里的人,她小声地问儿媳妇:“还有气儿吗?”
 
    小唐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全是泪,她用肩膀擦一下,没一会儿脸上又痒起来,热乎乎的滚得全是刚出炉的热泪。
 
    她不知道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地上的人。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嫁的是个畜生,指不定往后哪天被当成人形耙子的人,就成了她自己。
 
    她摸摸姜如意的脉搏,肯定地说还有气。
 
    小唐娘狠狠瞪着儿子,又在他身上来两下:“狗杂种,还不赶紧去把医婆子给叫回来!要是丫头人没了,你娘我亲自拧着你去村长跟前跪祠堂!”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杀人犯伢子!”
 
    小唐爬起来,膝盖上脑门上沾的全是雪,也顾不上抖,像是屁股后面有只野狗撵着似的,亡命地朝村子外头追了过去。
 
    他娘在后头骂:“刚才在恁大力气呢!现在吃多了狗屎跑不动道儿了?”
 
    小唐又跑快了一些。
 
    过一会儿小唐和他爹一块回来了,小唐娘盯着他们俩后头干巴巴瞅了半天,还是抱着希望:“大夫呢?”
 
    小唐看看爹,看看自己,下巴戳着胸口,脑袋都要埋进脖子根儿了,说没追着。
 
    小唐娘急得摘下脚底的鞋就朝他脑门拍:“丧门星现世报,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畜生崽子,平时要你杀头猪给猪放血,你抹了三刀才把皮给割破。现在好啊,要一条人命,你是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你平时藏得深啊!”
 
    小唐吓蒙了,一脑门子汗珠子往下坠,打在他眼睛上,把他长长的眼睫毛打湿了,他迷迷糊糊看见地上那个人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娘!她还有气儿!”
 
    姜如意觉得自己就是个奇迹,这场灭顶一般的拖行竟然没有要她的命,而只是让她原本残废的腿更加残废。顺便把正常健康的右腿也给连累了。
 
    她还有半只没了皮的胳膊。
 
    她养了半个月的病,小唐娘待她亲女儿似的,端屎端尿地伺候,家里做了肉,一准先端给她吃,她吃剩下了他们才吃。小唐娘还给她做新衣裳,粉底蓝花,村子里没谁花这价钱买这么好的料子。
 
    村里人将就吃喝不讲究穿戴。
 
    小唐娘能这么待她,是真心待她好了。
 
    小唐媳妇给她捻药渣,她听了几个老辈儿说的,哪几味中药能治烫伤,她就背了个小背篓去山上采,然后黏得细细碎碎的,用开水煮过的纱布包起来。纱布用得是她穿了好些年的里衣里裤,穿惯了早就贴合身子了。小唐之前送她的新料子她穿着都不惯,因为旧衣服细腻,谁家刚生出来的奶娃娃都是不穿新衣裳的,都用他娘的汗衫肚兜做襁褓。
 
    小唐媳妇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糟蹋了,拆成线,重新煮了又煮,然后再织成纱布,她跟姜如意说:“放心,准保干净,你放心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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