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大舅打电话啊”,周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成九叹笑:“有完没完了?”
周璘说:“没。”
成九叹没往下接话,也窝进座位里。
雨声很大,听筒里很安静。
周璘竟然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温馨。
这种温馨是不科学的反人类的,她跟自己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正要说挂了时,成九叹开口了。
“下雨了”,他说。
他的嗓音偏低,和着这酣畅的雨声,莫名地温柔,像是要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温情。
周璘沉默了会儿,应了声:“是啊,下雨了。”
她望向雨幕,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音乐声。
成九叹在车里放了首歌。
一首熟悉的、她很久没听过的歌。
成九叹问:“听么?”
她轻声说:“听吧。”
成九叹便把音量开大了些。
某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与老成先生所说的“稳准狠”有关。
是高考结束那天。
六月,天气炎热却多变,最后一场交卷前,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往地上砸。
班里是有活动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哪门子规矩,可能是怕自己被憋出病来,晚上非得要集体去通个宵。
当然,以自愿为前提。
周璘本以为成九叹是不会去的,也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去撞撞试试。
没想到就真的撞上了。
直到那会儿,成九叹在她面前还是副禁欲冰山的模样。
周璘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人,跟朵不染尘俗的雪莲花一样。
她蠢蠢欲动。
先是灌了些酒给自己壮胆儿,为了让自己尝起来更可口,又嚼了几个口香糖。
特意选的水蜜桃味儿,初吻的味道嘛,就得要甜一点才对呀。
准备就绪后,她挤到屏幕前,从开着原唱嚎叫的麦霸手里夺过麦克风。
“喂喂喂”地试了音之后,包厢里静了下来。
周璘大着胆子喊:“成九叹,你过来。”
成九叹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动。
她紧张地声音都有点颤:“你你你怎么不过来。”
成九叹没什么感情地问了句:“有事?”
“有!”周璘攥着拳头。
“说”,成九叹动了动嘴皮子,崩出一个字。
“你过来我才说”,周璘脸热得快要燃起来了,硬着头皮不动摇。
成九叹扯了扯嘴角:“那你别说了。”
周璘不依:“我要说!”
“说”,他仍旧只有一个字。
之所以让她说,是以为她是要再告白一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小周勇士的爆发力。
他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只听小周勇士声音在抖,但中气仍然很足:“我要你过来亲我。”
包厢里炸了似的,刚从高三重压下解放出来的学生嗷嗷乱叫。
周璘的拳头握得更紧,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皮都用在这个晚上了。
成九叹神情不变地看着她,没来由地觉得她像只受了惊的小鹌鹑。
他收回胳膊,冲她勾了勾手指。
周璘颤声:“你叫我过去干嘛。”
她有点怕他打她。
成九叹姿势不变,僵持了会儿,周璘只好走上前去。
灯光昏暗而嘈杂,但她低下头,看进了他明亮的眼睛里,并成功在里面找到了隐隐的笑意。
周璘一秒就膨胀了。
她小声说:“你没过去,我过来了,那我也是可以亲你的。”
成九叹的眼睛眨都没眨,瞳仁里的周小璘就这么俯身下来了。
可惜,她外强中干得很,到了唇边,还是有点下不去嘴。
她与他四目相缠,又颤巍巍地小声说了句:“亲了之后,你不能打我。”
成九叹伸出右手,把她的脑袋按了下来。
包厢里静了一瞬,又瞬间闹翻了天。
在围观群众的吼声中,在这首歌悠悠扬扬的曲调中,周璘软在了成九叹怀里。
氧气被耗尽之前,成九叹离开了她的嘴唇,额头相抵,温声问:“够吗?”
“够,够了”,小周勇士擦了擦嘴,被吓到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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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温情的回忆杀攻势
第十八章 (大修)
所以,成九叹觉得,稳准狠的根本不是周璘。
就她那怂样,如果他当时瞪个眼,保准能马上给她吓抽抽过去。
还好意思跟人显摆自己的强吻事迹,小纸老虎一个。
歌曲放完后,又静了会儿,他看向七楼阳台上亮着的小灯泡,低声说:“早点睡吧。”
周璘笑起来:“大舅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人形MP3啊?”
成九叹说:“对啊,再点一首么?”
“您快省点电吧”,周璘说:“挂了啊。”
她挂断电话,起身伸了个懒腰。
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变温,她端起来喝了,把窗帘拉上,灯关了。
几分钟后,楼下停着的车缓缓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成九叹照常上班。
万山进来时,跟他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
成九叹面不改色地看了回去。
万山收回视线,侧了一步,把身后的人让了出来,跟公司里的人介绍道:“万野,我弟弟,这段时间会跟大家一起工作。”
同事们鸦雀无声。
今天的万野太正常了,跟那天雷人的杀马特造型相比,换了个人似的。
万野呲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大家好,多多关照。”
莉莉最先反应过来,小嫩手啪啪啪地一顿拍:“欢迎欢迎。”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
热烈的掌声过后,万山又看向陈行行:“你看着点,他要是遇上什么不懂的,多教教他。”
话音未落,万野漂亮的眼睛也勾了过来:“陈助理,多多关照。”
陈行行礼貌而客气地点头:“好的,万总。”
全公司只剩下一台空着的电脑,就在成九叹身边,万山便指了指:“万野,你先坐那儿吧。”
万野大咧咧地坐了过来。
待万山进了办公室,他脑袋凑到成九叹旁边,高兴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昨晚上怎么样,是不是把我哥按在地上好一通摩擦?”
成九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正测试个小程序,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你怎么来了?”
万野的脸迅速垮了下去:“别提了,我妈非要我来。说是我哥的公司发展不错,让我学点经验。”
他哐当一声踢了下桌子脚:“我压根就不是这块料,你说她的火眼金睛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怕你爸真把万氏交给你哥吧”,成九叹斜了他一眼。
万野叹了口气,显然这个话题让他不怎么愉快。
他正要再换件事说,余光一扫,瞥见陈行行正板着脸看他们。
见他侧过头来,陈行行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电脑,意思是:闭上嘴,请工作。
万野的眉梢高高吊了起来,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陈助理,你别是看傻了吧,我叹哥哥可是有主的。”
成九叹被他这声叫得五雷轰顶里嫩外焦。
他嘴角抽了抽:“神他妈的叹哥哥。”
万野回头看他,嗔怪道:“叹哥哥,我们少先队员怎么能说脏话呢?”
他说这话时,音量一点也没压低,有种天然的理直气壮感。
全公司都低声笑起来。
陈行行没笑,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
万山听到骚动声,走出来在门上敲了敲:“都安静,万野闭嘴。”
万野听话不了三秒,又贱兮兮地把头伸了过来:“明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这说的是见面的事。
万野说,他跟soulmate第一次聊天,就是在星期二,所以特意把日子定在这天,算是个纪念日。
成九叹秒拒:“不去。”
“好,那就这么定了”,万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哥哥真好。”
他又转头看了看陈行行,嚣张地做了个口型:就,不,闭,嘴。
陈行行神色平静,一腔怒火都泄在了手里的鼠标上。
气得晚上还在跟周璘吐槽:“这个毛毛虫真的……他的存在就是个人间惨剧。”
周璘忍不住要笑:“你不是说他今天不毛毛虫了吗?”
陈行行撇嘴:“阴影太大了。我一想起来他,眼前整个都又黄又红。
她顿了顿:“跟盘行走的番茄炒蛋一样。”
正说着,周璘的手机在卧室里响了,周璘边乐边进去接了起来。
成九叹靠在墙上抽烟,低着嗓子问她:“这么开心?”
“你管我”,周璘还在笑。
她往桌前的椅子里一瘫,问着:“你跟万野认识啊?行行说他一来就喊你叹哥哥。”
“嗯,之前就认识”,成九叹应了声,也没细说,反倒也笑起来:“再叫一声我听听。”
声音温润,带了丝`诱哄似的。
落在耳里,让人的心尖又暖又颤。
周璘耳朵热了起来,她皱了皱鼻子,换了只手拿电话。
又听成九叹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你那个拍大马路的纪录片,怎么样了?”
周璘颇有些荡漾的心神瞬间立定了,她半死不活地:“不怎么样,屎一样。”
成九叹问:“出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周璘有些低落:“全都是问题。”
她说:“快从前男友的角度,真挚地告诉我,我这个人是不是挺不靠谱的?”
“换个角度”,成九叹说。
周璘接得很快:“那你憋着吧。”
成九叹退了一步:“从老朋友的角度讲,不是不靠谱。”
他想了想:“你吧,很特别。你是我见过……”
周璘屏息等待。
成九叹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重又起了个头,还挺正经的:“你既然喜欢这个,就做做试试,从基本功来,一步步的。”
周璘应了。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来了条消息,是他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你是我见过能把梦做得最漂亮的人。”
周璘盯着看了会儿,眼眶有些热。
还没热够一分钟,就想起了什么。
刚开始跟成九叹表白那会儿,旁人还打小报告:周璘说你以后一定会跟她在一块儿的。
成九叹眉头微皱了一下,吐出三个字来:做梦吧。
后来在一起了,一同去参加同学聚会,席间又提到这茬时,他往周璘腰上松松一揽,笑得清淡:“我负责让周璘梦想成真。”
周璘拿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都过去多久了,还故意提这个,嘲讽能力突飞猛进啊。
她凶巴巴地戳了几下屏幕。
那边好不容易煽回情的成九叹,终于等来了回复。
点开一看,只有三个字:“滚蛋吧。”
他的眉心又蹙了起来,想了会儿,也没想明白她这是什么反应,只好又点着了支烟。
周二当天,晴空万里。
傍晚时,天边还疑似出现了火烧云。
陈行行下班后,先回家里换上了周末买的衣服,静心打扮了一番,两人才出门。
到地方时,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
陈行行在楼下做了几个深呼吸。
约定的地方是个饭店。
正是饭点,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车,周璘扫见了辆熟悉的影子,也没多想,她问陈行行:“哪个包厢来着?”
“惊蛰”,陈行行说。
“什么玩意儿?”周璘没听明白。
陈行行解释道:“这家店很有特色,24个包厢,名字正好是二十四节气。”
周璘心道,别惊着人了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有种奇怪而不详的感觉,跟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
没敢跟陈行行说,怕挨打。
这人从昨天就已经进入了春心荡漾的模式。
两人进了饭店,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上了二楼。
包厢门是半掩的,看来对方已经到了。
陈行行摆出个要叩门的姿势,举了半天手,又萎了:“璘璘。”
周璘附耳过去,她气若游丝地:“我紧张,想尿尿。”
“出息呢”,周璘白了她一眼:“去吧去吧。”
陈行行娇羞地跑开了。
周璘往附近走了几步,前面是个拐角,转过去之后,一侧是水墨画一般的包厢墙壁,另一侧是半开放走廊,并排摆了几个椅子。
都空着,只正中间的椅子上,施施然坐着个人。
周璘一秒认出了这个侧影。
他,怎么,也在,这儿?
成九叹跟装了雷达一样,顺着就转过头来。
他眼里有转瞬的惊讶,很快被笑意取代,然后又垂睫掩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周璘身前,居高临下地:“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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