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脑还迷迷瞪瞪,腿已顺从地迈了出去。
停,西淳莹,你个不争气的。
西淳莹心下烦躁,顷刻就拢回三寸金莲,兀自强装镇定地,先端出个长公主的架子。
“夏侯将军,按照皇家典制和惯例,本宫大可不必向尔等行礼。不过,既然父皇将我许配给了夏侯哥哥。今后同庇于夏侯家大树,同食夏侯一锅饭了,想来应该尊你一声大伯才合乎规矩,也请大伯不要直呼本宫闺名,着实亵渎冒犯了。”
说完,西淳莹挑衅看着夏侯钰,像极了一只高傲的,七彩开屏的孔雀。
前世,夏侯钰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大伯”这两个字。
西淳莹也如是,无比抵触“大伯”、“弟媳”这两个词。
本来就是违背伦常的 “搞破鞋”关系,当事人自然都讳莫如深。
可这会子,西淳莹偏偏要提。
前世夏侯钰对她怎样姑且不论,能在洞房花烛之夜强占于她,想必早对她存了份龌龊的心思。
既然逃脱不了这个恶霸的管制,能膈应膈应他也是极好的。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身边一干人等全看得云里雾里。
“这么说,莹儿,你原谅夏侯哥哥了?”夏侯诀开心极了。
夏侯诀欣然上前一步,激动地紧抓着西淳莹白嫩的小手不放。
两道目光似乎要灼烧掉他紧握着的佳人柔荑,他心下大喜,更加肆无忌惮地在那白嫩的玉手上磨蹭,还猖狂地捏了两把。
同样感受到夏侯钰喷火目光的西淳莹,像被什么臭虫蛰了似地,立即甩掉登徒子轻薄自己的手,
还偷偷用眼角余光不时去瞄夏侯钰的脸色。
夏侯诀却也不恼,这个长公主的小动作小心思他才懒得去细细揣摩。
听闻自家公主媳妇唤夏侯钰大伯,夏侯诀那是满心欢愉得直冒“小人得志”的泡泡。
夏侯钰该气的吐血了吧。
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得出那张脸得有多黑了。
饶是你夏侯钰再猖狂,夏侯一族再器重,被整个大魏奉若神祇又怎样,你心尖尖上的可人儿念念不忘的,却是我夏侯诀,夏侯一族的纨绔子弟,最最没用的米虫。
自家皇长女与夏侯两兄弟你来我往的那些个猫腻,被仁德皇贵妃兴味渐浓地看进眼里。
她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说:“夏侯将军,没想到会在这皇宫内廷,公主寝宫前看到你。皇天庇佑,将军安然而归。多年北地戍边,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追击匪寇伤体,繁杂庶务伤神,合则是该趁此良机好好修养。”
说着,仁德皇贵妃又深深打量下皇长女的脸色,接着又道:“既然要养伤,宫里头的太医肯定比夏侯府里的好。也是恰好,公主适才任性胡闹,让本宫将阖宫里医术最为精湛的郑太医给请了过来。”
“要不,郑太医,就在此处给夏侯将军把把脉,探探伤?”
“禀娘娘,诊脉要有个安宁的环境,才能探得准脉象,这儿,并不合适。”在皇宫里呆了十多年的老太医不疑有他,唯唯诺诺地应着。
仁德皇贵妃听完,又颇费思量地“哦”了一声,才对郑太医又说,那郑太医,你看,在公主的寝宫里可以吗?就在前面。
如果必须躺床,公主闺阁内倒是有张卧榻。
皇贵妃一番话惊起千层浪,将当场三人炸得心肝胆皆是一颤。
夏侯钰内心情绪翻涌,表情复杂玩味,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西淳莹。
西淳莹则是惊恐诧异到了极点,急急惊呼出声:母妃!!!
一旁的郑太医冷汗涔涔,各种玩味的,震惊的,吃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交汇,他倒是真想回娘娘一句,
娘娘,此举怕是不妥,有损公主清誉不说,这准驸马爷还在当场,这小两口的感情总不能因诊个脉就惹了非议,有了瑕疵吧。
可是面前的,都比他大;问话的,既是主子,又是公主她娘。
人家当娘的,都不担心有损未出阁的皇家娇娇的清誉,他一下贱的糟老奴跟人瞎操心什么?
遂全然摒弃各种复杂的眸光,中规中矩地回到:全凭贵妃娘娘作主。
仁德皇贵妃转头又对夏侯钰说:不知夏侯将军肯否随本宫一同去公主寝宫,你应该没去过吧?
夏侯钰瞄了眼西淳莹纠结成一团的小脸,瓮声应了句,是没去过。
几个人正待往前,却听夏侯诀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无比悲愤地道:
娘娘,请留步,公主寝宫非驸马不得踏足,娘娘可曾想过公主清誉?
仁德皇贵妃又回头,像突然才想起来一样,道:那是,本宫瞧见大魏虎狼猛将夏侯将军又回来了,一时太高兴了。高兴得都忘了公主闺阁,陌生男子不得擅自入内了。
仁德皇贵妃轻笑着,又一字一顿又说:
可是,夏侯驸马,且不说你跟公主尚未大婚。虽已公告天下,但如若驸马换人,只要换的是夏侯钰将军,本宫想,除了你们夏侯一族会斩钉截铁地反对,整个大魏从朝堂到民间,都是热烈拥护吧。
毕竟,这么多年,夏侯将军功在社稷,在北胡御敌上更是诸多建树。
所以,夏侯侍郎,你的驸马之位稳不稳当,端看皇家长公主的态度。
是公主执意要嫁与你的。而不是西淳皇族,执意要将公主嫁与你的。
你可分得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仁德皇贵妃的话,狠狠打了驸马夏侯诀的脸,而捡回一条命的夏侯钰又一次无辜成了,皇家丈母娘与侯府女婿互相较量的筹码。
那日,在仁德皇贵妃的危言和夏侯诀的伏低中,夏侯钰隔着时光的浩渺,隔着人间的喧嚣,隔着欲望的纠葛,将他心心念念的莹儿,牢牢锁在眼底。
她瘦了,脸色有点苍白,透着点病态的美。
她过得好吗?重生后,是不是整天琢磨着怎么摆脱他的纠缠?
前世她死前唤过他的名吗?他不在她身边,自己一个人被夏侯府内的妖魔鬼怪折磨,她会不会害怕呢?会不会无助呢?
可是,莹儿,原谅钰哥哥,那时北胡局势刚刚稳定,钰哥哥本来想等局势一稳就带你离开大魏的。
莹儿,钰哥哥无能,只能在被变成刀俎,被当成鱼肉的人生里厮杀出一条血路。
乖莹儿,等着钰哥哥,等着我逆天改命,定带你去北胡,开创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和国度。
但是,莹儿,就算这一世带着记忆重生,也不要遗失掉你童心般的天真。
被浊世浸染并改变的,只我一个就够了,我杀神弑鬼,浴血拼搏,只为保全你眼里,心底的天真。
被夏侯钰看得头皮发麻,他眼里的深情和痛楚那么明显那么炽烈,西淳莹的心一下子又全乱了。
被皇贵妃一通威胁,夏侯诀愤愤地跪安离开了。
夏侯钰则被皇贵妃安排在皇宫里修养。下榻在紫燊宫,离西淳莹的寝宫有不小一段距离。
等皇贵妃他们一走,红夙和绿鄂那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竟然瞒着她私底下讨论起换驸马人选的利弊。
西淳莹倚在闺房小窗前,一听红夙不知怎么扯到了,夏侯钰将军看着很强壮啊,精力肯定很旺盛,也不知道公主受不受得了。
西淳莹登时就羞红了一张脸,小心肝儿扑通乱颤,慌乱间就逃回了闺阁内室。
☆、第八章 磷火
那几日,夏侯钰就留宿在皇宫中。
近水楼台了,偷过情,搞过破鞋的,总是刺激得无可名状。
可连着几日,这前世奸夫呢,西淳莹却反倒不常见到了。
西淳莹原先以为的,比如夜黑风高摸进来,又比如被拖到哪个角落一通狂啃,都没有发生。
西淳莹还琢磨着,夏侯钰这厮,莫不是转了性子?
于是,又差绿鄂前去打探。
绿鄂探了一圈。
这夏侯钰不是跟皇帝在清心殿对弈,就是跟太子在东宫里练剑。
着实无趣得紧。
绿鄂想不通公主究竟想了解夏侯将军何种秉性特质?沾花惹草?还是乖张暴力?
又要了解到什么程度?
难不成公主真的想换掉驸马?
如是细细揣度后,绿鄂又跑去紫燊宫上下打探了一圈。
“红夙,我真的很费解,殿下为何会对夏侯将军的事如此上心。”绿鄂疑惑地问红夙。
“这,我其实也想不明白。那你打探了半天,打探出什么了?”
“嗯,夏侯将军真是个怪癖的。常年征战在外,却全然不近女色。皇上、娘娘明里暗里挑了七八个绝色乐妓硬塞进紫燊宫伺候,却被他全厉声赶了出来。进宫这么多天,除了食宿,内宫是几乎不进的。而且。。。”
绿鄂突然神秘兮兮地朝红夙眨眼。
“什么?”
“我听紫燊宫的杜鹃姐姐说,晨起伺候将军梳洗更衣,一挨他的身就脸红,后来恼了竟然将杜鹃姐姐给直接轰出去了。说是,以后全部自己来。”
“啥?脸红?真没想到,夏侯将军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嘘,瞎说什么呢?都不害臊的。”
绿鄂和红夙还在唠叨个不停。拐角处的西淳莹却已经无意识地牵动了嘴角,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夏侯钰那人就是个怪癖的。前世但凡贴身的事与物,都只允许她经手,想她一堂堂大魏公主,却要亲力亲为为个奸夫干尽奴婢婆子们的杂活。
可他倒好,一跟他抱怨,就说是夫妻情趣。
情趣个大头鬼,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好吗?
绿鄂断断续续还说了其他小道消息。
近日宫里开始闹鬼,就是被西淳莹砸死的那个婢女,有人在三更天的时候看到她的鬼魂在住过的院子里游荡。
而后,第二天,院子的大门就被人用鲜红的血涂上了几个大字:公主胆敢嫁给夏侯一族,奴婢的冤魂会变成厉鬼前来索命。
定让皇宫,夏侯王府鸡犬不宁,祸延子孙。
那个奴婢是负责插花的,住在皇宫最下等的绮澜院。
这件事被绮澜院的管事给层层压了下来,威胁不许透露半点风声,但哪里能堵得住。
谣言很快扩散,并演化出无数版本。而今最恶毒的,当属公主八字克夫了,有进夏侯府的命,却没留夏侯府的运。
“这事,娘娘知道吗?”
“听娘娘身边最得力的芷兰嬷嬷说,娘娘为此大动肝火,将那些个散布谣言的,统统秘密处死了。嬷嬷还说,娘娘近来反倒不恼了,成天念叨着,那就看谁受不住先跳出来吧。”
“你们两个鬼丫头,窝在这里胡嚼什么舌根?”
西淳莹突然跳将出来,将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哆嗦着就齐齐跪了下去。
西淳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突然吩咐绿鄂道:“绿鄂,想办法,去给本宫弄点磷火。”
什么,磷火?那不是坟地里才会有的东西,公主大婚筹备期间去弄这个,多晦气啊。
况且,磷火附骨,燃完即灭,怎么可能弄得进皇宫啊?
端看绿鄂吓得惨白的小脸,西淳莹妩媚地轻拍她的脸:“本宫让你去就去,记住,行事秘密些。弄完后,到内务府找个值夜的,将出府的丫头来见本宫。”
呵呵,有人沉不住气跳将出来了。
西淳莹想不到还有人如此不乐意她嫁入夏侯王府呢。
所以,前世到底有多少敌人躲在暗处怨恨你,恨得咬牙切齿非得弄死你,你还不知道呢。
瞧瞧,这一世还没嫁过去呢,又有人跳出来了。
翌日,西淳莹被招进母妃的寝殿。
“莹儿啊。夏侯将军已暗中让人为改换驸马人选向朝廷动议了,由礼部侍郎崔泽草拟奏章,不日将在早朝上让文武百官复议。”仁德皇贵妃一见宝贝莹儿就喜上眉梢。
果然,跳出来个夏侯钰。
“这样一来,夏侯钰等于光明正大跟夏侯一族对着干了。此时若能拉拢他投靠皇族,成为烨儿登极的肱骨之将,甚好甚妙。”
说到这事,皇帝西淳枫也是热血沸腾。
“可是,礼部侍郎崔泽?父皇,这人在朝堂上不归附于任何派系。夏侯钰只是暗地里推波助澜,在明面上并没有跟夏侯一族撕破脸面。况且,儿臣绝不嫁入夏侯王府。”
西淳莹此话一出,父皇跟母妃复杂地看着她。
“莹儿,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朝堂上那些派系之争?女儿家家的,不要妄想干扰,祸乱前庭之事。”西淳枫怒极。
“皇上莫要动怒,莹儿只是随口一说,她哪里懂什么朝堂之事。”仁德皇贵妃一边安抚夫君,一边拼命朝西淳莹使眼色。
“瞧瞧,这就是爱妃宠着娇养大的皇族公主。莹儿,选驸马一事本来昭告天下,天子一言九鼎,断容不得反悔的。也只有驸马人选换成是大魏虎狼猛将夏侯钰,底下的一众朝臣才敢动议附和。”
“你以为皇家长公主,是随随便便,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吗?”
皇帝沉吟半响,又道,且不论,夏侯钰身后的五十万青羽军,夏侯钰与北胡洪珪,北胡草原五部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就单凭一个流黎山,有谁能入流黎山如入无人之境?夏侯钰一人又牵扯西淳皇族与夏侯王侯之间多少辛秘,左右天下多少局势,你一皇家长公主心里没数吗?
西淳莹怎么会没数呢?可是有数又如何,没数又如何,她一区区弱质女流怎敌朝堂天下诡谲风云?
为什么在历史推进的滚滚车轮中,在那些急速被碾碎的尔虞我诈中,她就得充当光鲜亮丽的炮灰一角?
她不要!!!!
她宁愿嫁猪嫁狗,也不嫁给夏侯一族。
西淳莹知道跟父皇母后再争辩下去,已无丝毫用处。
沉吟半响,她又道:父皇,宫中近日都在传,皇儿八字克夏侯氏,如果夏侯一族真不怕来日门庭衰败,子孙凋敝,那就来求娶儿臣吧。
不过,届时,进府后,可别怪儿臣,克星附体,让整个夏侯府灾祸不断,永无宁日,自此断子绝孙。
“皇儿!!!”西淳枫和仁德齐声嚷道。
以为只是孩子心性,殊不知皇家长女已然如此恶毒了,到底是多大的成见和恨意,才能让诅咒之语脱口而出,也不管不顾是否人多眼杂,是否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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