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那个贪腐案自然是假的。得有个替死鬼,没有比妍儿的娘家更合适的了。巡抚大人是多年考取功名进了朝廷,根基薄弱。老家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贯就会个拜高踩低,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所以?”
“所以?你以为一个没有后台,左右不了权势的巡抚之女,如何当得了太子妃?朝野上下,民间百姓都说是因为本宫看中了她。恩,确实,一早就看中了她。”
西淳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皇弟以调侃的口吻戏述当年,又看向一旁安静研墨的妍卿。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谈论的,不是导致她家二十余口一夜倾覆,一门忠烈含恨九泉的导火线---纳兰友恭。
仿佛谈笑着的,不是那个将她的家族和她这么个妙人儿拿捏在手心里当玩物的男人。
那个太子,枕边人,她爱过亦恨着的人。
西淳莹的震惊无法言喻。
说实话,西淳烨才是她重生以来让她最为刮目,最为惊心的人。
西淳烨仍自若地挥着狼毫,一叶扁舟,孤独游曳于茫茫江河之上,说不起的寂寥,和凄凉。
转头,却看到王妍卿研墨的力道不均匀,忽重忽轻。
“妍儿,专心点,又不乖,讨罚吗?”西淳烨轻斥着王妍卿。
西淳烨又拿着手中的狼毫重重敲了敲他的妍卿,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光彩,西淳莹很熟悉。
每次夏侯钰又要在她身上发泄就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王妍卿在听到西淳烨的话后,手竟不自觉地,颤抖。
讨罚,怎么罚?
逼她,脱光了任他画,有时候用笔,有时候用手,有时候,用--嘴。
王妍卿的反应让西淳莹心中澄明,却又涌起无限悲凉。
所以,连这个病秧子的躯体,还有那些个沉迷的爱好,也都是装出来的咯。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好一个一箭三雕啊。
让皇帝西淳枫弄死一个王哲文,以贪污之名顺利连锅端清了君侧,空缺却全部安插填补上自己的人,让夏侯一族损兵折将不说;对外还营造了太子羸弱,昏庸,还玩物丧志,迷恋女色的印象。
其实,肉早就叼回窝里,吃得比谁都欢。
西淳莹突然无比同情王妍卿。
前世,她只是被夏侯钰强占,被夏侯一族欺凌,整个人就几近崩溃,只求一死以解脱。
那王妍卿呢?她可是三媒六聘,名正言顺嫁给西淳皇族太子的。
谁又知,这场婚事,不过是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阴谋和算计里的一场骗局。
呵,全家都死在那人手里,家族葬送在那人手里,自己大起大落,从巡抚千金变成太子妃,又变成最下等的奴仆,又以贱躯独占恩宠变成众矢之的,也全因了那人。
该有多恨?又如何能在他身下承欢?又如何肯诞下他的子嗣?不会是为了?
“太子妃,不,妍卿为什么至今未受孕?你们不是,已成亲三载有余了?”
想也没想,西淳莹冲口而出。
“我们还未圆房。我其实也快受不了了,但现在还不能圆房,怕有了孩子会心软。”
是啊,虽未圆房,却每晚同床共枕,摸遍,也尝遍了每一寸。
味道很不错,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更加不能有孩子。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西淳莹笑得恍惚,眼前这人,再也不是那个熟悉的皇弟了。
一朝重生,卿非卿,郎非郎,情非情,倒是那些权谋中的诡诈,利益中的疯狂,全部被无限放大,什么都被颠覆了。
连那个从小就病歪歪,每次被欺负了都一声不吭,需要她这个皇长姐挺身而出的,跟屁虫,也不见了。
“哪是我跟你说的。不是你自个跑过来问的?皇弟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淳烨狡黠地朝皇姐眨眨眼,漫不经心又道:“皇姐,这些年,父皇母妃一直将你护在掌心里疼着。我是男子汉,大魏江山自是我的责任,应该应分的。但是,既然皇姐自个跳进这滩浑水里,能否助皇弟一臂之力?”
“夏侯钰,皇姐能否让夏侯钰这把尖刀,就此刻上我西淳皇族的名,甘愿臣服并成为我登极的利刃?”
狼毫一顿,又在宣纸上逶迤着拖出一行浅墨,或浓或淡,端看执笔者拿捏的力度。
西淳烨眼到,手到,心,却悬在了半空中,他在等,西淳莹的答复。
“烨儿,皇长姐,皇姐,原谅姐无能,恐怕,当不了如此重任。”
西淳莹话未说完,狼毫又是一顿,宣纸上的墨点层层浸染,力透纸背,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噬人黑洞。
终究,你还是只能一个人,扛起全部的江山帝业,社稷黎民,家国重担。
也罢,那,就遂了父皇母妃的意吧。
西淳莹走出太子东宫,心,还是闷闷的。
秋高气爽的时节,一路过去,富丽堂皇的菊、清丽典雅的桂竞相争妍,分外妖娆,平分着秋色,却都缓解不了她胸中的闷。
前方,就是紫燊宫了。
那人,在宫中吗?在看书?在练剑?亦或在。。。
“父王,难道您以为,孩儿是在跟您谈判吗?不,孩儿只是知会您一声。”
“钰儿,好样的。人家都说知子莫若父,你我父子却是颠倒的。你背后将了为父一军,一刀插进我的软肋,哈哈,真的长能耐了。”
“不敢,您的心肝儿夏侯诀被呵护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为了让他当上驸马更是殚精竭虑,您如此舍身成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了。”
“钰儿啊,放过诀儿,不行吗?”
“那您放过莹儿,行吗?”
紫燊宫前,夏侯钰被一个老者纠缠着,拉扯着,尾随着,从内殿走了出来。
那老者,佝偻着背影,全然不像是手握滔天权势,翻手云覆手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夏侯家主。
没错,那人,就是夏侯钰的父王,夏侯一族的当家人---夏侯曦。
☆、第十一章 银镯
那俩人又拉扯了一阵,夏侯曦怏怏离开了。
“莹儿,别躲了,出来吧。”
掩在桂花深处,西淳莹僵着没动。
出了太子宫,她说自己闷,想四处逛逛,让绿鄂先行回宫了,不知怎么就晃荡到了这里。
可是,夏侯钰是怎么知道自己躲在这里的?
西淳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自那日吻完了,丢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席话,夏侯钰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一翻话,说得,就好像,他也重生了。
他也重生了。所以前世对她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今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继续了?
他凭什么?哼!她才不要继续跟他苟且呢!
只是,要见他吗?见了,他会不会又要,强吻我了?
或者,又像前世那样,对我。。为所欲为。
停停停,西淳莹,你都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
西淳莹还在胡思乱想着,夏侯钰那张俊脸,突然毫无预警就出现了。
赫然,近在咫尺。
他的左手摩挲着她的脸,右手抵着桂花墙,将她整个人圈在方寸之间。
他的呼吸漾着秋日里的矜风晨露,密密麻麻喷薄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让人战栗的麻。
他的眼,慵懒着,戏谑着,掠过她慌乱的小脸,白嫩的脖颈,起伏的浑圆。
然后,那左手从脸颊,到眉间,又来到了那不悦嘟着的小嘴。
突然,加重了力道摩挲。
西淳莹一颗心跳个不停。
这个人,惯会这种伎俩,不撩得她娇嗔着喊“钰哥哥”是不会停的,可是,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还有一波强过一波的,熟悉不过的快感。
前世恩爱过的,抵死缠绵过的记忆,深深镌刻在脑海里,在夜深人静时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让这原本应该陌生的今生的身体,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下贱。
“莹儿真香,才会又一下子被钰哥哥给逮住了。”夏侯钰清冷地说着羞人的话。
“夏侯,夏侯将军,本宫,本宫可是你弟媳,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西淳莹已经语无伦次了。
夏侯钰充耳不闻,那拢着的手更圈紧了些,整个人更站近了一步。
西淳莹羞怯瑟缩地一直躲,夏侯钰却肆无忌惮地一直贴。
这一躲一贴之间,他们之间又变得毫无空隙了,西淳莹只能被动嵌进他的怀里,禁锢在他一个人的领地内。
桂花被贴身追逐的两人震得簌簌而落。落在骄公主的头上,肩上,脸上。
又擦过女子含羞带怯的柳眉杏眸,衬得芙蓉面嫣红得如三月春风,分外撩人。
桂花雨纷纷,男子戏谑地追着,女子慌乱地躲着,角力追逐着的两人气息不稳。最后,有一个桂子竟堪堪定在,两人绞缠相抵着的,鼻头上。
“你这丫头,又跟个小脏猫似的,哪里噌到的,那么脏。”
下一刻,这男人变幻了姿势,放开了她。那桂子,倏地一下,就落了地,跌进了泥里。
夏侯钰举起那厚厚老茧子的大掌,轻轻帮怀里的可人儿弹掉鼻翼,脸颊上的灰,在看到怀里的人儿因他的动作又一阵轻颤后,心头也跟着一窒。
他清了清喉咙,又道:
“夏侯诀,快不是你的驸马了。这一世,我不会让你再不明不白跟着我了。”
说完,夏侯钰又蹲下身来。
西淳莹今儿穿着一袭鹅黄曳地雏菊雅缀百水裙,外罩一品缎绣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
裙摆熠熠胜雪,却又淡薄如雾,如空谷幽兰。
撩起西淳莹的裙摆,又脱下玲珑的绣花鞋,露出嫩白的一截小腿。
西淳莹一惊,大庭广众之下,夏侯钰这厮又要干嘛?
不曾想,夏侯钰却是将一个银镯套在西淳莹的脚上。
那脚镯,简约的纤细流纹,上头两端各缀以皓月繁星。
是星月镯!
前世洞房花烛夜夏侯钰亲自给她戴上的。
这银镯,据前世夏侯钰说,是将长在北胡狼王洞中的一种植物樱洛,溶进白银中一起锻造而成的。
有警戒百毒之奇效。
如果戴着它,吃下一点点毒物,西淳莹就会浑身奇痒。
最特异的是,
这镯子,它有灵性,能认主。
夏侯钰说,用自己的血喂过樱洛。
戴着它的时候,只要西淳莹和其他异性有过亲密接触,里头的樱洛就会释放出一种排斥性的色素,镯子就会开始发黑。
前世西淳莹没少吃过这镯子的苦头。
每次那人从北胡回来,都要先检查这镯子,一看开始泛黑,就开始扒拉她的衣服。
等扒开一层层的衣服嗅遍身体各个角落,都依然一无所获的时候。
这人,就又开始,又开始。。
反正,这是个讨人厌的镯子。
“我,我,我,我不戴这个。”
“莹儿乖,前世就是擅自脱下这银镯,才死于非命的,还敢跟我犟。”
等镯子戴好,夏侯钰突然又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莹儿,前世,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人,给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什么?”
“你的病,太过离奇。绿鄂那丫头说,初起只是平常的伤风之症,等发现不对劲,就已毒入心脉,药石罔灵了。我在你的尸身上没看到星月镯,逼问她们镯子的下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世!绿鄂!前世她死后,夏侯钰竟还逼问过绿鄂!!!
西淳莹两眼放光,紧紧抓着夏侯钰的袖子,一脸期待地问:
“前世那两个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夏侯钰却突然眼眶泛红,他别过脸去,哽咽着说着的,却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莹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呢?多少人为了你前扑后续灰飞烟灭。你可知,你这条命,又是多少条命换来的?要珍惜啊。真要懂得珍惜啊。”
夏侯钰的话里含着浓浓的悲呛,让西淳莹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灰飞烟灭?谁灰飞烟灭?又是,什么意思?
“将军,北胡来的飞鸽传书。”副将王麟飞跪地,毕恭毕敬将一信笺呈上。
“知道了,退下吧。”
夏侯钰放开对怀中人儿的桎梏,信手拿过那信笺,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王麟飞得令后面无表情地又遁去了。
反倒是西淳莹登时就涨红了一张俏脸。
信笺上写着些什么呢?
西淳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却被夏侯钰大手一捞,又扑倒在了夏侯钰的怀里。
眼角的余光只瞥得到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倒是首行末尾有个什么什么盐池。
盐池?夏侯钰已经控制了北胡的盐池吗?
北胡蛮荒之地,大多以迁徙游牧为生,草原各部落都是在马背上争夺势力,进行邦交,因此,盐贸易,对草原五部落来说,关乎命脉。
控制北胡的盐池,可以说,直接等同于控制了整个北胡了。
可是,洪珪能坐以待毙?北胡草原五部落会任人宰割?
还有,西淳莹,如若夏侯钰这么快就能渗透,并用獠牙咬掉北胡的盐池。
那你真地要尽快。
摆脱夏侯一族,随便找个郎君嫁了。
过你无波无澜的安稳人生。
西淳莹回到自己的寝宫朝曦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擦黑了。
绿鄂说小厨房做了公主最喜欢的清蒸大闸蟹。
螃蟹都是来自内海,一只只长得十分结实,用敞口藤篮装了满满一篮,等小厨房蒸出来,那香味,能吃得舌头打结。
“公主,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着西淳莹恨不得将螃蟹大卸八块的样子,绿鄂笑着直不起腰。
“哼,就是要将这没长眼,横着走的,全部吃到肚子里。”西淳莹一边吐着蟹壳,一边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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