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公主,夏侯将军又哪里惹到您了?你之前不是见到紫燊宫就绕道走吗?”绿鄂狐疑地问。
话说,绿鄂丫头是十分不解啊,没长眼,横着走的,这说的,除了夏侯钰还有谁?
“嗯,绿鄂,晚上,本宫打算夜探紫燊宫,夏侯钰身上有样东西,可能对我们以后摆脱夏侯一族非常有用。”
吃着,西淳莹像突然想起来一样,又道。
其实,西淳莹打的算盘也很简单。既然夏侯钰挖空心思让夏侯诀当成不驸马,她何妨不坐收渔翁之利呢?
至于夏侯钰,等踹掉了夏侯诀。
到时候再抛出夏侯钰勾结北胡谋反的证据。
嘿嘿,到时候,还怕父皇母妃强压她去成亲吗?
难不成,让她嫁给一个通敌叛国的?
“绿鄂,今晚让芯儿照吩咐行事。”
芯儿,就是那个红夙领回来,帮她们弄半夜磷火的宫女。
“对了,你的磷火,怎么样了?”
“没,没问题。”
绿鄂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斗志满满的西淳莹丝毫没察觉。
☆、第十二章 夜访
想着当晚估计要折腾一整宿,西淳莹让绿鄂在更夫敲三更的梆子的时候再叫她。
洗漱完,她早早就上塌歇下了。
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披上外衫倚窗望月。
每日晨起,朝曦宫的第一缕阳光定是倾泻在她闺阁内的。
以前每日晨昏定省,嬷嬷都要掀她被子好几回,将她抢拖出被窝,才赶得上御书房的课。
夏侯诀是她的伴读。
而那时候夏侯钰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近几年突然冒出来的。
好像突然地,从夏侯一族凭空长出了这么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近些日子,西淳莹一直在努力回想,前世,还有今生,这个夏侯钰到底跟自己有何瓜葛。
为什么这人会如此措不及防地,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蛮横的手段,横插进她的生命里。
可是,诡异的是,一片空白。
只要努力去想,去寻找记忆中被她遗漏的蛛丝马迹,就干呕,很强烈的干呕。
呕得撕心裂肺,眼泪直流,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钝痛,仿佛心口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
两世记忆里重叠着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那是两年前,在战场上首次斩杀阵前大将于马上,大捷后获帝令恩准回朝嘉奖的他,憨憨傻傻地朝她笑着,说,莹儿,钰哥哥回来了,给,你要的。。。
要的,什么?
他递给自己什么?
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性和欺骗性的。
比如,对于夏侯诀,她记得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每一个细节。
五岁,她穿着蓝色的翠烟衫,随母妃,应夏侯府老太君和夏侯府怡沁皇贵妃之邀,过府游玩。与夏侯府一众同龄玩伴一起玩猫逮耗子的游戏时,却误入夏侯府的后山,又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掳走,还被遗弃后反锁在山顶上的竹屋里,忍饥挨饿了三天三夜,是夏侯诀在离府几丈远的街角口救了几近脱水的她,并将她背回了府。
本来害她遇险,并让她险遭不测,父皇不追究夏侯王和夏侯诀的责任是誓不罢休的。可是,她一回宫就紧紧抓着夏侯诀的衣袖不放,同吃同住同睡。
父皇最终也只能作罢。
六岁,为了帮她摘桂花,他自告奋勇爬树,却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被五花大绑得活像一具干尸,被勒令躺床躺了一百天。
七岁,他帮她揍嘲笑她长得丑的纨绔王孙,将他们压着匍匐跪地给她当马骑,又拿着狼毫在他们脸上涂鸦着乱画一气,一个给眼睛画上熊猫状黑眼圈,一个给脸颊画上小乌龟。
八岁,她嫌束发的饰物累赘,他拿个手帕包起来,偷偷带她溜出宫,拿出去当了给她买糖葫芦吃。
九岁,她因嗜甜又没节制长了好几颗蛀牙。拔牙的时候,她害怕得紧紧抓着他,他的手被她掐得青紫成片。
十二岁,她人生第一次月信,第一次来潮,她红着脸央他帮忙找来管事的嬷嬷。
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她心头有了朝思暮想的人。
所有生平第一次的体验,都是跟他,那个她爱极又恨极的诀哥哥。
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如果只是被夏侯钰强占,她还不至于如此伤筋动骨,他们只是浮世蝼蚁,纵然王侯将相又如何,依然躲不过命运的嘲弄刁难。
可是,诀哥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此龌龊,如此陌生,如此儿戏?
皓月当空,月影下宫阙巍峨,她悼月遥想当年,顾影成盼,却不知该将一腔相思,满腔愁肠寄于何人。
皓月当空,月影下长剑森寒,他舞剑遥寄相思,人影婆娑,却不知该将一腔相思,满腹愁肠诉于何人。
树影斑驳,姿态万千。
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一口苦酒吞下无边寂寞,一招一式变化万千愁肠。
五岁,见她着蓝色翠烟衫,亭亭玉立于洁白的梨花下,高傲的小人儿却将手中的桃花酥分了一块给他和妹妹,那两个脏兮兮的,没娘的孩子。他被家族扔到流黎山狼窝里的时候,就是靠着她巧笑嫣然的画面,还有那三天三夜同生共死的记忆,才熬过一个又一个在血腥中求生,在死亡中挣扎的日子。
六岁,空荡荡的流黎山每晚都有狼嚎,他将杀死的,分了尸的狼的獠牙高高挂在洞口的树上,周围弥漫着狼腐烂后的尸体,还有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妹妹每晚都被狼嚎声惊醒,害怕得一次次躲在他的怀里哭泣,她呢?在干什么?还记得他们的约定吗?
七岁,狼群将他们兄妹视为入侵者,更是仇敌和猎物。双方都想用獠牙,或者手中利刃插入对方的心脏。狼群越来越奈何他不得,他越来越懂得联合山里的土著和土匪,夏侯曦提供给他源源不断的弓箭和流弹。呵呵,他冷笑,将他们兄妹仍进去喂狼的,冷血的父王,看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让我学会这一身的本领!
八岁,短短几年,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一日三餐,打杀野狼,防御偷袭,他甚至用狼皮给自己和妹妹制粗糙御寒的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来烦他,哭诉着他不守诺言,忘了她。
九岁,他开始研究狼的习性和生存,学起狼嚎竟能以假乱真。他总是在月圆之夜爬上流黎山望月台,一声声狼嚎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
十二岁,他们兄妹被接回王府,他听说,她与夏侯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听说,她片刻都离不开夏侯诀了。原来,她将他,彻底忘了。
十三岁,他远远看到她来王府找夏侯诀,情窦初开的腼腆模样,夏侯曦说她会是夏侯诀的公主,一个人的公主。他收拾行囊去了北胡,遂了家族的意愿加入青羽军,从最低层的士兵做起,他在战场上浴血征战。临行前,他发狠,笑着对自己道,今生今世,她休想,休想再见到他。
所有在时光中煎熬的相思,都给了她,那个爱入骨血,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的莹儿。
直到后来,时间都模糊,空间都模糊,只能一次比一次更清醒地看到,她的心她的情,如镜花水月般飘渺。
呵,终究是自作多情,作茧自缚,怨不得,任何人。
同一片星空,同一座皇宫,他们,不过都是命运的玩物,作着困兽之斗而已。
三更天的时候,西淳莹以轻纱覆面遮住了整张脸,提着一盏灯笼,走向紫燊宫。
夜风凉凉,吹过她鬓角银簪上的花,墨染的青丝在凌乱中颤抖,
月色朗朗,拖长她袅娜独行的影,一颗心跳着就像要去夜会情郎,
行色匆匆,殿宇楼阁被墨黑浸染,压制在层层的暗夜下,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涤荡周身。
那人,此刻,应该熟睡了吧?
前世,只要回到夏侯府,就寝的时候,他的手,总是她的靠枕。
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是不得安眠的。
更是因为,他就寝的时候,习惯将窗开一隙透风,他又怕她冷。
所以,西淳莹是爬了夏侯钰的床,呃,不,边上的窗,进去的。
所以,前世夏侯府里那些妾室骂她什么?爬墙偷人?
哼,她现在才叫爬墙。
蹑手蹑脚摸到床边,偷偷瞄了前世“姘头”一眼,再偷偷拿手在那俊逸的脸上戳上几戳,恩,睡相不错,没有反应,估计睡熟了吧。
正待切换到“做贼盗书”模式。
手却突然被人一握一扯,然后顺势一翻,整个人就被卷入那人身下。
“干嘛?”
“钰,钰哥哥。不是,夏侯,夏侯钰。”
“嗯。干嘛?”
“本宫,本宫。”
被逮个正着!西淳莹舌头打结了。
总不能说,夏侯钰,本公主三更半夜,从我的床上爬到你的床上,就是来聊聊换驸马的问题。
西淳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情急之下那嫩白的小手就央求着爬上了夏侯钰的胸,呃,不,亵衣。
“钰--哥--哥。”
那声音带着点娇嗔,酥麻噬骨。
“别这样叫我。”
那人一开口,浑身的酒气,呛得西淳莹咳嗽几声。
“你喝酒了?”
“晚上练剑的时候,喝了点。”
“喝酒为什么不睡觉?这都三更天了。”
“睡不着,想一个人想得睡不着,被相思折磨的时候,喝醉了都没办法解脱。”
这人,怎么回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你呢?干嘛半夜三更爬我床?”
“我,我,我。”
有人舌头再次打结。。直想将自己埋入被子里。。直接装鸵鸟算了。
“莹儿,我们。。。”
夏侯钰想说什么,含糊着压根听不清,他抬起手来,细细描过她的眉,划过她的眼,划她的唇。
然后,咚地一声,直接倒在她的身上,睡死了过去。
问题是,这人怎么回事,睡觉就睡觉吧。
两只爪子跟铁臂一样牢牢钳制着她,任她怎么推都钻不出来。
哎。
睡着了还这么霸道。
西淳莹,谁叫你自己羊入虎口呢?
渐渐的,渐渐的,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就也睡死过去了。
☆、第十三章 画眉
晨曦自窗台斜斜照了进来。
紫燊宫内,丫鬟婆子开始进进出出。
杜鹃提着一个洗漱用的盤匜走了进来。
满室龙涎香,绛色纱帐内,影影绰绰,夏侯将军身上,似乎趴着个柔弱无骨的人儿。
但见她一头青丝如瀑,分散两侧,密密缠着夏侯将军的脸,脖,发。
凝脂般的玉肌上布满叠错的吻痕。
杜鹃放下盤匜,埋头跪地,也不敢细看。
自若将丢了一地的亵衣,抹胸,纱裙一件件拾掇起来。
哎,想来夏侯将军几番推拒,最终还是盛意难却,权且收下了贵妃娘娘送过来的舞姬。
“将军,起床用膳了。”杜鹃轻唤了一声。
夏侯钰睁开眼,慌忙拉高罗衾,将身上小人儿严严实实地遮好了,才懊恼地看了一眼被杜鹃揉成一团的女装。
夏侯钰沉声又道:杜鹃,去弄一套女装来,不准声张。
杜鹃领命正待下去。没走几步,却又被夏侯钰唤了回来:“今儿宫里,有没有不寻常的动静?有没什么人来这里要过人?”
“禀将军。昨晚公主的朝曦宫闹鬼,半夜三更有人见到一个披头散发,脸面森白的丫环,提着一盏冥冥青火的可怖灯笼,从公主寝殿里走了出来。隔天一早,公主大婚的嫁衣就被明火烧成了一堆黑炭。”
“今儿个,公主身边的绿鄂丫鬟在紫燊宫前探头探脑的,问她何事何故,又三缄其口。除此之外,阖宫一切安然。”
杜鹃跪着禀完就退出去了,罗衾下如临大敌的人儿才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西淳莹其实醒了,夏侯钰一开口她就醒了。
可她,不知如何面对,如此混乱又难堪的局面。
本来,只是摸进来窃信的。怎么,就滚到了夏侯钰床上;又怎么,衣服被那人扒了个精光,又被上下其手摸了个遍。
五更天,酒醒的夏侯钰刚开始也只是搂着亲亲她。可渐渐的,那手越来越不规矩,竟然伸进衣服里,又是摸又是揉又是掐。
就连她娇嗔着央他求他,钰哥哥,莹儿不要了,再不要了。
都不管用。
那现在,浑身未着寸缕,又被那人吃尽豆腐,怎么办?
还有,嫁衣竟然被烧了,还烧成一堆焦炭.
绿鄂这丫头怎么办事的?不是让她找磷火吗?只是想让诅咒更逼真而已,可现在,被烧黑的嫁衣分明像是人为的。
画蛇添足!
只要有心人循着这些迹象深入追查下去,她们主仆三人都没得跑。
“起来了,还赖着干嘛?”
夏侯钰已经穿戴整齐,杜鹃也拿来女装,还贴心地拿了点胭脂水粉,一顶罩头的纱幔,置于桌案上了。
“夏侯钰,你混蛋,你无耻,你蛮横,前世你就一直强迫我。今生,明明知道我是你弟媳,还来招惹我;我要去禀报父皇母妃,定让他们治你的罪。”西淳莹羞愤交加,缩进床内不肯出来。
“好了,莹儿,钰哥哥知道错了,你先起来,将衣服穿上。”
“你,你,你,转过身去。”西淳莹缩进被子里,她才不要春光乍泄,又让那人用眼睛再吃一次豆腐呢。
夏侯钰将叠好衣服递过来,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后,听话地转过身去。
西淳莹转头过,瞥眼又见她窈窕身形,玲珑曲线,恍惚呈现在床榻斜角的铜镜上。
“镜子,镜子,帮我遮着镜子。”
夏侯钰失笑着摇头,走到镜前,用他魁梧的身躯,遮挡一室旖旎春光。
前世露水鸳鸯一段情,将她的味道深深镌刻进他的脑海里。今生明明告诉自己要克制的,可是一碰她,方寸全乱,怎么都按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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