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里是清风茶楼的后院,这番打动并不曾惊动前店的客人。
这一回,抢在冯异再挥动板斧杀上来之前,萧稷急忙抱拳笑问道:“不知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侯爷屈尊出手教导?”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稷这副样子,冯异就是有心再给他两板斧也不好下手。
“哼,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冯异将两只板斧在面前一碰,寒光一闪,冷厉道,“敢欺负我的女儿,你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想到冯淑嘉怒气冲冲地回过武安侯府,将自己关在芷荷院里谁也不见的事情,冯异就不由地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前将萧稷揍个鼻青脸肿。
枉他先前还看好他呢,没想到一回头就惹了自家女儿生气发脾气。
萧稷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冯淑嘉的事情。
呃,那冯异确实应该气得直接打上门来。
萧稷斟酌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愿意对冯淑嘉负责呢,就听冯异气哼哼地说:“哼,你要是胆小怕事,当初就不该入股芙蓉裳,如今才害怕反悔,算是什么意思?”
萧稷愕然抬头,满肚子的话顿时都被堵在嗓子眼。
敢情冯异压根儿就不知道冯淑嘉为何生气,就提着板斧上门报仇了啊!
不过,冯异那话是什么意思?
萧稷眉头一皱,挺立凛然道:“侯爷这话在下可糊涂了。在下虽然不是那等全无畏惧之人,但也从不胆小怕事,更不会对自己答应的事情反悔。”
冯异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反问道:“你要不是惧怕裁云坊背后的权势,会不敢和它争一争内务府的生意,和嘉儿吵架失和吗?”
什么内务府的生意?
萧稷一脸莫名其妙。
冯异看他这副无辜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着两只板斧又杀了上来。
冯异功夫不错,又征战疆场多年经验丰富,还手执如同他左右手一对板斧怒杀过来,萧稷当下只能用心格挡,趁着间隙替自己辩解上两句。
“侯爷误会了……”
“冯姑娘并未来得及说……”
……
冯异只是来替女儿教训萧稷的,又不是真的要夺他性命,听萧稷这么说,便趁着一击分开之力,在萧稷几步外站立,一脸质疑:“既然嘉儿都没有来得及和你说,那她生什么气?”
不怪冯异没有往男女之事上想,实在是冯淑嘉年纪不大,又打小是他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冯淑嘉遗传了他的身高,又因为重活一世而为人沉稳镇定,粗粗看过去,约略已是及笄姑娘的模样,只是面容娇嫩了一些。
那厢萧稷见冯异这般问,心里有些踟蹰,既然冯淑嘉不肯对外泄露此事,那他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眼见着对面的冯异耐心即将告罄,两把板斧又举了起来,萧稷慌忙答道:“大约是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心吧……裁云坊今日又上了一批新款夹棉冬衣……”
冯异恍然大悟,自以为寻得冯淑嘉气闷的原因,顿时放下心来,再看向萧稷时,便多了几分歉意,倒也没有忸怩,爽快道:“如此,倒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态度坦率真诚,半点没有身为大梁战神武安侯的骄傲和架子。
这样的冯异,让萧稷在感激救命之恩之外,又多了一分真心的敬佩叹服,也为了“欺负”冯淑嘉,欺瞒冯异一事而心怀愧疚。
“侯爷言重了。”萧稷亦抱拳回以真诚,又问,“侯爷说的抢裁云坊内务府的生意,是怎么回事?”
冯异便将冯淑嘉计划通过他,和内务府搭上关系,抢断裁云坊的生意,以此回击裁云坊在冬衣款式上的挑衅一事,告诉了萧稷。
说这话的时候,冯异义愤填膺,一副要替冯淑嘉向裁云坊讨回公道的架势。
萧稷见冯异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暗自叹息,还真是当局者迷啊,冯异对于自己的女儿,了解还真是不多。
以他对冯淑嘉的理解,冯淑嘉这次要主动出击,抢断裁云坊内务府的生意,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报复,而是加快摧垮裁云坊,切断李奉贤的一大财路,让对方狗急跳墙,露出马脚。
第二百八十四章 暗生嫌隙
有了冯异来这一趟,萧稷顺势以和冯淑嘉商量抢断裁云坊内务府的生意为由,一起去了武安侯府。
虽然因为误会了萧稷而心有歉意,但是为了保护好不容易养的闺女儿别被不怀好意的狼崽子叼走了,冯异直接将萧稷留在外院书房,另外派人去请冯淑嘉。
这次是误会,那下次呢?
萧稷可是他推荐给冯淑嘉的,自己挖的坑,怎么都要守好,免得到时候坑了自家女儿。
芷荷院里,冯淑嘉接到传信时很是惊讶:“父亲让我去前院?去见君公子?”
她现在才不想去见那个登徒子呢!
冯淑嘉绞着帕子,咬唇皱眉。
采露见状,心里微惊,挂着笑,上前状似随意地试探着开口问道:“姑娘可是不想见君公子?”
冯淑嘉没有立即回答。
采露心里一凉,难不成那日在芙蓉裳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下一刻,冯淑嘉便神色如常地答道:“不是不想见……而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对裁云坊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原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
采露放了心,笑着劝解道:“毕竟涉及到内务府,不是一件小事……姑娘可以去前院和君公子商量商量嘛,那君公子看起来也是精明的,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在这里枯坐好一些。”
冯淑嘉骑虎难下,也想看看萧稷还有什么脸面堂而皇之来侯府,一激之下,起身蹬蹬蹬地往前院行去。
采露赶忙跟了上去。
书房里正相谈甚欢的冯异和萧稷二人,见冯淑嘉推门进来,止住说笑。
“嘉儿来了。”冯异一脸慈爱。
萧稷则起身,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神温暖而专注,拱手招呼:“冯姑娘。”
原先还不觉得,因为上次意外牵手的事情,他现在一见到,心里就莫名地骚动欢喜起来。
嗯,就像是好不容易熬过萧瑟寒冷的冬季,蓦地迎面吹来一股春风,于是眼前焦黄枯寂的大地,霎时间草木葱绿,百花绽放绽,万紫千红。
心里的欢喜,怎么都抑制不住。
冯淑嘉极力镇定,如常微笑招呼:“君公子来了。”
然而瞥到萧稷眼角掩饰不住的春意,顿时又羞又怒,一扭身,直接行到冯异身边立着,连日常萧稷的对面都不肯坐了。
萧稷自知有错在先,当然不敢对此有任何意见,只是愈发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些,对不住冯淑嘉。
冯异本就是粗枝大叶的性子,又不曾知晓两人的“恩怨”,当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正沉浸在冯淑嘉斟茶递水的孝心里乐不可支呢。
寒暄过后,说到正事。
得知萧稷隐瞒了冯异实情,冯淑嘉没有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生气萧稷的冒犯,却更觉得羞窘,下意识里不希望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前次我入宫,圣上随口提及了芙蓉裳,看样子,还挺赞赏的。”冯异开口道,“所以嘉儿的意思是,过两日入宫,由我和圣上提一提,看能不能顺势求得恩赐,和裁云坊一样承接一部分内务府的活计。”
萧稷讶异,隆庆帝和李奉贤乃是一丘之貉,如何会帮助芙蓉裳对付裁云坊?
除非,是隆庆帝对李奉贤起了猜忌之心,有意捧着冯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他在对付李奉贤时,不用再担心隆庆帝背后里使绊子。
“能做成的话,自然是极好的。”萧稷心思转得极快,“侯爷乃是国之栋梁,深得圣上的器重,若是侯爷以家眷在京需要照顾为由,或许能劝得圣上首肯。”
如果不能的话,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帮助冯淑嘉,也帮自己达成所愿的。
冯异闻言看了冯淑嘉一眼,哈哈笑道:“嘉儿也是这么说的!”
萧稷惊喜地看向冯淑嘉,暗道,只怕冯淑嘉不仅和他说的一样,想得也不差吧——一计不成,再生他计,总之定要想法子断了裁云坊内务府的生意!
冯淑嘉却错开眼神,下巴微昂,嘴巴民成一条线,无声地表达着怒意和蔑视。
萧稷心中好笑,果然还是小姑娘,就算是在外头再厉害,本心里还是记仇,又可爱!
“既如此,那就万事有劳侯爷了。”萧稷起身,拱手称谢。
冯异倒也爽快,摆手笑道:“我这可不是帮你,是帮嘉儿呢!”
萧稷忍着笑,对依旧生闷气闹别扭的冯淑嘉,拱手称谢道:“如此,在下就沾沾冯姑娘的光了。”
当着冯异的面,冯淑嘉不好做得太过,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君公子客气了。”
眼底却在喷火。
萧稷心里软软痒痒的,像是有根羽毛在骚动,让他禁不住想上前将眼前的人拥在怀里,顺毛安抚,就像是早些年,母妃抱着那只雪白圆滚的波斯犬一般。
大事既定,接下来就是商量具体的细节了。
好在冯淑嘉使性子归使性子,却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总得攘外,再来安内。
让三人没有想到的是,机会来得这么快。
临近冬季,西凉人缺衣少食,又开始蠢蠢欲动,频繁搞些小动作,侵扰边境安宁。
隆庆帝得到边关急报,分外震怒,当即召了冯异进宫,命他即日启程前往西北边关镇守,御敌于国门之外。
国难当前,冯异当仁不让,立即回家收拾行李,即刻出城,奔赴西北边关。
当然在出宫之前,冯异没有忘记冯淑嘉的嘱托,恳请隆庆帝照顾自己的家眷一二。
隆庆帝本就有心打压汾阳王,也知道裁云坊就算是和汾阳王没有关系,至少和兵部尚书安远志——汾阳王的忠实拥泵脱不了干系,闻言乐得卖冯异一个顺水人情,便将原本交托裁云坊的织造之务,分出来一半给芙蓉裳。
美名其曰,惠泽君恩。
等到汾阳王接到消息,冯异已经纵马离京了,内务府的生意也已经开始交割。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汾阳王,这次失手砸了一只茶盏。
过河拆桥,不留后路。
隆庆帝这才走到河中央,就开始调转矛头对准他,既如此,也别怪他提前动作了!
于是某日下朝之后,汾阳王偶遇隆庆帝身边的大太监苏志高,两人驻足攀谈三两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偶遇
内务府的生意,让芙蓉裳借势更上一层楼。
有人建议冯淑嘉借机再次扩大店面,赚个盆满钵满,最好能一举压下裁云坊,却被冯淑嘉给拒绝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芙蓉裳毕竟根基尚浅,想要长久的发展,就必须趁机沉淀一下,稳固实力。
这就跟盖房子一样,根基不稳,盖得越快,倒得越快。
而且内务府的生意可不好做,冯淑嘉不想被人拿到把柄,还想到趁此机会打入宫中,当然更得慎之又慎了。
要不是有萧稷不知道打哪里弄来的那些可靠稳妥又技艺精湛的绣娘,冯淑嘉当初可不敢贸然提议让冯异去求得隆庆帝的恩典,分内务府的这杯羹。
想到萧稷,冯淑嘉眉头轻蹙。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之间看起来和以前相处得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又到底不一样了。
往日萧稷也是个仗义细致的人,对她这个合伙人颇多照顾,却从不会向现在一样,每每看向她时,目光不仅如过去一样温和,还多了丝神采,多了分热度。
冯淑嘉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明白萧稷眼底的神采和热度是什么意思,却没由来地心慌惶恐。
上辈子的不幸,让她潜意识对于男女之事抵触颇深。
更让她无措的是,她原本以为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愤怒干脆地报复回去,就该果断地断弃和萧稷的往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点心慌,又有点惶然。
日子就在这忙碌和慌乱中悄然而逝,新年转眼即来。
白氏看着布置一新的武安侯府,和冯淑嘉感叹:“又是一年春来到……也不知道你们父亲,什么时候能在家里和咱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冯淑嘉笑着劝慰道:“母亲放心,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她今生一定会守护住家人的!
相比起去年的清闲,今年的武安侯府热闹许多。
一来一双幼子如今已满七个月,又有丫鬟奶娘照看,白氏有了空闲招待客人;二来不少冯异的故友旧部入股芙蓉裳,年底都获得了极丰的红利,自然也要走动一番;至于那些上次一犹豫没能入股的,自然更想接着拜年的机会,和冯淑嘉再好好地再说道一番。
是以直到初十往后,武安侯府才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闲适。
白氏有心好好地犒劳大家一番,便允了正月十五的假,让大家好好能够好好地观灯,还给了丰厚的赏钱。
下人们自然是欢喜极了,个个都赞叹白氏的恩慈大方。
冯淑嘉和冯援也被允了观灯,只是白氏担心一双幼儿被入夜的烟花爆竹声声惊吓到了,所以依旧留在府中,将两人照旧托付给了李夫人。
冯援越大越不喜欢被拘在家里,正月十五这日太阳才刚落山,他就着急忙慌地吃了晚饭,拽着冯淑嘉一起上街去了。
御街上,武安侯府观灯彩棚还和去年一样,只是今年已经没有因为白氏的缺席而勇争主位的中山伯夫人,更没有人因为冯淑嘉年纪还小,就让她在李夫人的坐席上衬个桌角,而是请她坐在原本属于白氏的座位上。
冯淑嘉谦逊辞让过后,坦然在首座上坐下,看着大家都言笑晏晏地凑趣说话不冷落她,一时感慨颇多。
一年而已,境遇翻覆,不仅是因为芙蓉裳的强势崛起,更是因为这背后代表着隆庆帝对冯异的器重和恩宠。
等到帝后登临城楼,表达过与民同乐之意过后,大家便都轻松自在起来,或是闲话或是观灯,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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