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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作者:画江
  冯援在彩棚里坐不住,冯淑嘉担心他人小调皮的,磕着碰着了,便只能和众人告辞,带着他去街上游玩赏灯,身后自有护卫跟随保护。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一出彩棚,灯光璀璨,人声鼎沸,香衣鬓影,歌暖笙吹铺面而来,冯淑嘉只觉得唐时苏味道的这首《正月十五夜》真是写尽京城元宵节的热闹繁华。
  受冯异这段时间时时带在身边的影响,冯援小小年纪却已经对于刀枪剑戟什么的都极为感兴趣,一出彩棚,就一路在人群里穿行,到处寻找那些绘有英雄人物十八般武艺的花灯。
  冯援个子小,打小的锻炼又让他身子极为灵活,如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儿人隙间钻来钻去,要不是冯淑嘉一直都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只怕早就被人群给冲散了。
  饶是如此,姐弟两人还是撞着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冯淑嘉将冯异交给随行的护卫,连忙上前去询问。
  一个衣衫普通、满面愁容的年轻人正跌坐在地上,神情有些茫然,显然是被冯援那突然的一撞给惊住了。
  此时被冯淑嘉这么一问,年轻人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回道:“没事没事。”
  说着话,就要往前冲去,可才刚一抬腿,就“哎哟”一声,重新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脚踝。
  显然是刚才被冯援一撞,跌倒在地,崴了脚。
  “你没事吧?”冯淑嘉关切地问,又吩咐护卫立即给他查验伤势。
  护卫扶年轻人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脚踝,抬头回禀道:“只是崴了脚,没有伤到筋骨。不过,行路只怕是不行了。”
  年轻人一听,顿时就着了急,挣扎着要站起来,口中急切道:“那怎么能行,我还有要事在身呢!”
  护卫赶紧从旁扶住他,抬头征询冯淑嘉的意思。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走得了路?”冯淑嘉歉疚道,“不如,这样吧,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我,我让人替你办了?”
  护卫好心地补了一句:“非但走不了路,只怕这些日子都要歇着,你都要好好地卧床静养了。”
  年纪轻轻的,若是一时大意,日后成了跛子可就不好了。
  年轻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抓着护卫的手臂,焦急道:“我怎么能歇着?我不能歇着!……”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尾随
  冯淑嘉见状,只好出言安抚年轻人:“你放心,是舍弟不小心撞了你,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不如,你先告诉我们你是哪里人,急着去做什么事,等事情解决了,咱们再来说以后的事情也不迟。”
  年轻人虽然急恼,却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答道:“我叫曹彬,家住城南的永安巷……”
  冯淑嘉只听得这一句,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巧了!
  前世一直暗中替汾阳王传递消息的,正是眼前这位家住城南永安巷的内阁文书曹彬。
  要说这个曹彬,也是个孝子,家有病重的寡母,为了奉养母亲,他到处打工养家糊口之余,还坚持读书上进,努力改变境遇,以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终其天年。
  也是上天赏这口饭吃,曹彬天生记忆里惊人,几乎过目不忘,竟然给他一路考中了进士,又因此而留任内阁,做个了小小的文书——官职虽小,俸禄也低,却能因此而经常接触到一些朝事机密。
  也正是因此,才被汾阳王看上了,以重金良医收买,让他替自己传递消息。
  曹彬为了病重的寡母,只能屈服。
  前世汾阳王意图谋反一事东窗事发之后,曹彬也被处以极刑,他那好不容易吊住一条命的老母亲,在得闻消息的那一刻,只来及震惊地看儿子一眼,就撒手人寰了。
  曹彬见自己本来为了救母才坐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却为此而提前断送母亲的性命,愧悔之下,一头撞死在母亲身边。
  这件事情,当时惹得京城人唏嘘许久。
  冯淑嘉看着眼前这个前世的仇人,一时心情复杂。
  她理解曹彬的事母至孝,却恨他为了一己之私就甘为汾阳王走狗,替其传递朝中秘事,间接害死了包括自家父母幼弟在内的那么多人。
  曹彬不知道冯淑嘉心里的翻覆,说罢自己的境况,忙仰脸恳求道:“家母重病在床,急需请医,劳烦姑娘帮个忙,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张老大夫出诊。”
  说着话,曹彬忙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油腻得完全看不出底色的荷包,递给冯淑嘉:“这里是二十个铜板,还请姑娘务必让张老大夫收下。张老大夫心善,但是他那儿媳却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让她知道张老大夫又赠医施药,只怕又是好一番搡骂。”
  虽然这二十个铜板也不足够支付诊金药费,但是总比一文钱不进的好。
  态度谦逊地恳托,言辞恳切的谢意。
  冯淑嘉看着这样的曹彬,一时心情复杂。
  算算时间,此时汾阳王差不多也该派人接触曹彬了,按理说,曹彬的日子不该过得这么拮据清苦才是。
  冯淑嘉心念一动,吩咐一个护卫去回春堂请张老大夫出诊,自己则带着冯援,和其他的护卫一起送曹彬回家。
  曹彬推辞不受,谦逊道:“不敢劳烦姑娘亲自相送,烦请姑娘派个护卫送我回永安巷即可。”
  明明是个受害者,却像个施暴者似的,一副因向她提出合理的请求而颇有歉疚的模样。
  冯淑嘉看着曹彬,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指着冯援道:“是舍弟撞伤了你,送你回去,本就是他的责任。不过他年纪尚小,我不跟着去也不放心。还请曹大人不要介意。”
  “我不……”曹彬话才开头,突然顿住,惊讶地看向冯淑嘉,疑惑问道,“你,姑娘知道我?”
  他方才并没有说自己的官职,眼前的姑娘却称呼他为“大人”,显然是知道他在朝中任职。
  冯淑嘉笑道:“曹大人寒窗苦读,上届春闱榜上有名,还得过圣上的夸赞,我曾有缘听父亲提起过一句,说是‘永安巷的曹彬曹大人,聪颖过人,过目不忘,是位难得的人才’。”
  这话冯异当然没有说过,冯淑嘉也是仗着前世的经验才知道的。既然汾阳王现在还没有请动曹彬,那就别怪她半路劫胡了。
  曹彬被一个小姑娘当众夸赞,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谦逊道:“不敢不敢。冒昧问一句,不知令尊是?”
  “武安侯。”冯淑嘉笑应道。
  曹彬一脸恍然,肃然起敬,正色道:“原来是大梁战神武安侯啊!武安侯驱逐西凉贼人,护佑我大梁百姓,实在是可敬!可敬!”
  这样的曹彬,让冯淑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彬的崇拜敬仰之情并不作伪,若是他知道前世正是他从内阁传出的那些秘密,让汾阳王一步步掌控了朝局,才能那么顺利地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栽赃陷害,使得武安侯府被抄没诛戮,不知会作何感想。
  然而今生不是前世,再怎么后悔抱怨都没有用了,唯有更加坚定地前行,扫除一切障碍,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冯淑嘉和冯援在护卫的保护下,一路护送曹彬往永安巷行去。
  热闹的元月十五夜,这点小骚乱很快便风过无痕,街市上灯光璀璨,游人如织,欢歌笑语。
  临街阁楼上的萧稷,眼见着那抹丽影渐渐地融入人群,身形一闪,便到了楼外,踩着街上连绵的屋脊,一路尾随而去。
  冯淑嘉竟然会亲自送内阁文书曹彬回永安巷,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曹家的院子在永安巷的中间,一进的院子,三间阔,院墙屋舍因为上了年头而显得陈旧,透过大门却能看见里头很整洁。
  冯淑嘉很想进院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汾阳王威逼利诱的痕迹,然而她是个姑娘家,因为不放心冯援一个人而一起将曹彬送回家还好说,再要进,可就不合适了。
  冯淑嘉给一路背着曹彬的护卫李良使个眼色,吩咐道:“扶曹大人进去,好好地伺候着,等张老大夫出诊时,让他给曹大人也仔细地诊治一番。至于诊金药费,包括曹老夫人的,该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钱都不许少给。事后,记得找人送张老大夫平安回去。”
  元宵节人潮拥挤,张老大夫年纪大了,若是因为此次出诊磕着或是碰着了可就不好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方
  采露上前,将一个厚重的荷包递给李良。
  看分量,别说是诊金药费了,就是维持一家一个月的嚼用都足够了。
  冯淑嘉代白氏管了几个月的家事,和这些护院也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不像采露采薇和她一样默契,但是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
  李良腾出一只手来,接过荷包,恭敬应诺道:“小人遵命,姑娘尽管放心。”
  曹彬连连推辞:“怎么好如此,冯姑娘……”
  话未说完,就被冯淑嘉微笑着打断:“这是应该的,若不是舍弟贪玩撞伤了曹大人,又怎么会有这番故事。曹大人不责怪舍弟愚顽,我们就很感激了,小小歉意,还请曹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曹彬也不好再继续推辞。
  关键是,屋里的老母亲还等着银钱吊命啊。
  “还有,”冯淑嘉又吩咐李良,“曹大人家似乎也没有个使唤的人,这些日子曹大人腿脚不便,你就留下来跑跑腿什么的,权当是替援弟弥补曹大人一二了。”
  李良自是没有不应的。
  曹彬却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冯姑娘心善,考虑周到,请医买药就算了,这件事情是万万不成的。”
  “除非曹大人是想舍弟留下来,亲自侍奉道歉。”冯淑嘉笑道。
  曹彬一愣,看着才刚及冯淑嘉腰部的冯援,连忙摇头摆手:“冯姑娘言重了。”
  眼前的这位可是武安侯世子,哪里能供他一个小小的文书驱遣!
  “如此,就多谢冯姑娘了。”曹彬只能接下冯淑嘉的这份歉意。
  实在是他脚踝崴了,连走路都困难,总得有个人偶尔替他照顾一下老母亲啊。
  武安侯府的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对于冯异这样的救世大英雄,一向钦佩敬仰。
  冯淑嘉见曹彬一再退让,也知道是为了屋子里卧病在床的寡母的缘故,心里又是佩服曹彬事母至孝,又是心酸人生的不易。
  又客套了几句,冯淑嘉便带着冯援,在护卫的簇拥下,出了永安巷。
  街上,依旧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冯援这回却不敢似先前那般莽撞,虽然依旧好奇地东张西望,遇到喜欢的花灯却再也不会丢开冯淑嘉的手,像条灵活的小鱼儿似的往人隙里钻了。
  冯淑嘉见状也不再提旧事教训他,只是感叹一句:“那位曹大人还真是不容易啊,母亲卧病在床,全靠他一个人照料,这回他又伤了脚要卧床静养,不知道心里怎么犯愁呢……”
  冯援紧抿着小嘴,脸上全是后悔歉疚。
  萧稷远远地跟着姐弟俩人出了永安巷,上了街,见四周灯火通明的,这才放了心,又折足悄悄返回了永安巷。
  曹家门口,正有两个鬼头鬼脑的人伸头往里探望,远远地见巷口一个年轻人搀扶着老大夫走近,慌忙闪身藏在暗影里,悄悄窥伺。
  萧稷脚步一顿,轻巧地攀上暗影里的一株老树,目光幽深。
  李奉贤还真是不死心啊,被曹彬接连拒绝两次,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依旧派人蹲守,伺机而动。
  这曹彬,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李奉贤费这么老大劲去拉拢?
  萧稷目光沉沉。
  约莫两刻钟,老大夫从曹家缓步出来,伴着他的依旧是先前的那个年轻人。
  借着门口两盏素净的花灯的微光,萧稷认出那人是武安侯府的护院。
  而先前背曹彬进去的那个武安侯府的护院,却一直未曾出来。
  墙角蹲守的汾阳王府的小厮,等了老半天不见有机会潜入进去,只得怏怏不快地出了永安巷,一路往汾阳王府行去,将这一意外情况尽快禀报给汾阳王。
  萧稷见两人走远,借着树枝,几下跳跃腾挪到曹家屋脊,听着屋内曹彬请护院帮忙守夜照看老母亲,眉头紧锁。
  冯淑嘉心善不假,但绝不会平白无故地留钱又留人这么周到的,莫不是,她也察觉了汾阳王对曹彬的极力拉拢?
  看来,是时候找她好好地摊开谈一谈了。
  萧稷几个跳跃,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冯淑嘉却不知这段插曲,所以等萧稷第二天直接寻上门来,说有要事要和她商量时,她一脸懵然。
  芙蓉裳现在生意很不错,收入稳定,击败了裁云坊的阴谋,她实在想不出此时两人有什么大事好商量的。
  冯淑嘉不是那等分不清轻重的人,虽然心里还别扭着当初萧稷的孟浪,但脚下却没有耽搁,当即去了外院花厅。
  冯异走之前悄悄交代外院的大管事陶真,但凡是来见冯淑嘉的外男一律要止步外院花厅,不许再往内院行进半步。
  萧稷对此早就习惯了,因此安然坐在花厅里想事情,没有半点不自在。
  然而等冯淑嘉一声杏色裙衫梳着丫髻行过来时,他却蓦地局促忸怩起来,一颗心像是温暖的春日的一只风筝,飘啊飘啊地飘上云端,栖息在最柔软洁白的那朵云上,欢喜散溢出来,怎么都抑制不住。
  萧稷起身,克制有礼地向冯淑嘉拱手问安:“冯姑娘。”
  冯淑嘉点点头,在萧稷对面坐下,也不寒暄,直奔主题:“不知君公子找我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萧稷没有答话,眼神逡巡一周,示意还有采薇等闲杂人等。
  采露近日就要成亲了,今儿一大早冯淑嘉就放了她的大假,让她留在家中好好备嫁。
  冯淑嘉心下一惊,抿抿唇,竟然是要和她单独密话。
  上次也是这样,她才不小心着了萧稷的道儿的!
  萧稷见冯淑嘉没有立即应答,明白他还在介意上次的事情,便克制着内心的欢喜冲动,正色道:“事关重大,还请冯姑娘屏退无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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