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叹口气,点点头,吃过饭再说罢。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伤怀,见着很多熟悉的事情都能想到当初来,有时候真是……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太妃娘娘坐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菜色,脸上一阵动容,笑着说道:“真的全是我喜欢的,连盘子都是我喜欢的,这些花纹,年轻的时候真是喜欢的厉害,现在上了年纪,再看这个忍不住脸红啊。好了,好了,快吃饭。”
魏敏是吃这些饭菜长大的,熟悉的味道,很安心,很喜欢。以往她很少去厨房,但是那个厨子倒是经常见的,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人生的很是高大,昂首挺胸,脚下生分,除了准备饭菜外,闲暇时间总会坐在僻静的假山那里拿着酒壶喝酒,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次她正好路过,正巧听到有个小子问他:“路阿伯,你怎么经常在这里?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景儿,多无趣啊。”
“你年纪还小,怎么能懂?人还是清净的好,这样就能好好的想想自己年轻时候所遇到的人和事,那时候年轻多好啊,可惜了……想着心里好受也不好受,唯一的机会就那么放弃了,所以现在一个人就是报应了,你说是吗?算了,你听不懂,还是去做你的活去,手脚麻利点,别给你上头的人数落了。”
魏敏原本不太明白,现在这么想起来,忍不住一惊,难道他和姑祖母之间有什么?这样的发现让她更加好奇不已,到底为什么姑祖母最后还是进了皇宫?难道是祖父不答应他们在一起吗?除了这个她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来,其实姑祖母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个迷一样的人,祖母很少说起她在家中的事情,所以在她的印象中姑祖母是一个很理智,很开明也很疼她的老人家,今天发现的事情真是让她惊讶。
魏老夫人见太妃娘娘的神色不对,所以说些从旁处听来的笑话逗她开心,太妃娘娘虽然很给面子的笑了笑,但是笑意未达到眼里,也真是怪让人愁的。
太妃娘娘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合适吗,当即笑着看向柳竹道:“这几年在京城,可是习惯了北方的口味?这个厨子是魏家菜做的最好的人。”
柳竹点头笑道:“您说的是,路阿伯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柳云冷笑一声,声音虽小,但是也能让人听得真切清楚:“不过小妾生的女儿,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什么都说好的。”
这话显然不是在这个场合能说的,而且是当着宫中贵人的面,柳竹沉默地低头小口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只有与魏亭然从桌子下面拉着她的手,给她安慰。
谁知道今儿魏老夫人会再度发怒,她沉声道:“今儿虽说有贵人在,但是好在全是自家人,我也不避讳了。按理说,我不该和你这个小辈一般见识,但是你屡屡如此做的意图是为什么,想来谁都心知肚明。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你难看,一是你是个姑娘家,再来我看着你是阿竹娘家人的缘故,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不知道分寸成如此。教养何在?不要把我们主人家的客气当成能让你放肆的资本,我已经说过了,我们魏家不会接纳你这般小肚鸡肠,心思不正的人做魏家的夫人。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亲家公和亲家母也更清楚才是。”
这番不留情面的话顿时让柳家的人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就算柳云再怎么不情愿,但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顿时红了眼眶,僵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好。而柳老爷却是脸红耳热,还有比这样更丢人的吗?他的脸就这样被人给不留情面的打了,就差直接问他们是怎么教养孩子的了。柳竹是小妾生的,柳云倒是夫人生的,却连个庶出的女儿都不如,这真是……不止自己脸上难看,就连柳夫人心里也开始恨起女儿来,本来就够难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除了惹事还会做什么?
柳老爷开口想说什么,魏老夫人却是低头说:“行了,回去好好琢磨去,这会儿先吃饭,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影响了贵人的胃口。”
虽然饭菜很好,但是柳家人的胃口却是一点都没有了。丢人现眼到这般境地还能有什么好说,能和皇上太妃一起用饭,这是天大的面子,不说给人家好印象攀交情了,出了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们真是……
魏敏心里倒是有几分痛快的,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差的,也活该他们如此。这一餐饭有人吃的艰难,有的人却吃的十分的享受。
饭毕后,皇上在魏亭然和蒋兰庭的陪同下去消食说话了,而柳家人早已经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走了,这样的没体面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待着?
太妃无奈地说:“嫂子也真是不省心,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事情缠着,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魏老夫人叹口气说道:“可不是这样?我看在柳竹的份上,所以什么话都留着两分情面,谁知道这些人,反倒把我们当成好欺负的了,帮他们照顾人照顾了六年了还不够?真是够贪心不足的,瞧着都想赖上咱们了,我这辈子还真是头回见这样的人。好了,敏姐儿陪着你母亲回去歇午觉去,别这事给扰了自己的清净。”
魏敏只得退出去,和柳竹走在路上,叹口气说道:“您心里难过的很吧?二姨母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能这样不知晓分寸呢?实在太让人讨厌了。”
柳竹笑着摇头说道:“这些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不算什么了,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全看人怎么想了,只要想的开,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如果要是放在心上诚心地折磨自己,短命也怪不得任何人。我方才瞧你心事重重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妨说出来,就算我没法给你答案,总比憋闷在心里的好。”
魏敏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说着她四处看了看,而后小声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姑祖母好像和路阿伯之间有什么事情,一说起路阿伯,她的脸色就变了,而且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话才这么说,两人才往前面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路阿伯站在那里搓着手不断地往前张望,脸也冻得苍白,可见已经等了有好长一阵的时间了,魏敏赶紧早上去问道:“这么冷的天儿,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路阿伯笑着摸摸头,尴尬地说:“这么多年没做过招待贵客的菜式了,生怕贵主子们吃不惯。”
魏敏抿嘴笑道:“姑祖母说了,还是当初吃过的味道,而且更好吃了呢。路阿伯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路阿伯低头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喃喃地说着:“这样就行了,足够了,就算是……也足够了。”
魏敏快步地上去堵住了他的去路:“姑祖母说是想见见您,路阿伯,您好像和姑祖母的关系很好啊,难道有什么事情吗?”
路阿伯低声说道:“可要当心,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别给贵主子惹来麻烦。就是个主子和下人而已,能有什么可说的?别瞎猜啊。”
正好有下人来请,路阿伯神情激动地过去了,见魏敏还在一边,笑着边走边说道:“兴许是主子们要赏我呢,这么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得到主子的奖赏,我这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
但是魏敏却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次见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吧?只可惜她不能到跟前去看着,有些惋惜地说:“我觉得姑祖母和路阿伯之间肯定有让人动容的故事。”
柳竹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都有为难的事情,能再见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毕竟有些人过早的就阴阳相隔了。”
魏敏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如此?也许在路阿伯看来,他这辈子都没希望再见心里的那个人一眼了,谁成想这个时候居然会有这样的机会,怪不得会那般的激动。这么多年都为一个人守着,是天底下最让人敬佩的事情。
而这时候的路阿伯确实心里有些紧张,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死守着那些规矩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知道那个人很怪他,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也许是一辈子里最后一次相见,她能不能原谅自己。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自己那么做了。
站在门外,他顿了顿,才走进去,跪下来,头不敢抬。
魏老夫人说道:“多年不见了,你们有什么话好好的说说,我就在外面。”
太妃感激地冲着嫂子笑了笑,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她才悠悠说道:“跪着做什么?你知道自己没什么脸面见我吗?眨眼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你心里后悔吗?”
路阿伯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自嘲地笑道:“娘娘还是那么漂亮,后悔吗?怎么能不后悔呢?当初那么的刻骨铭心,可是我不能自私,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呢?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我不过是个做饭的厨子,我不能让您一直跟着我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我没办法那么自私啊。”
太妃的脸上这才出现了刻骨的怒气:“为什么不能自私?你知道吗?和我划清界限才是最大的自私,我哥嫂并不反对,更有打算将京城里的酒楼交给你,到时候我们……可是你却拒绝了,我真的恨死你,既然不能在一起,我就到你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让你这辈子都受尽折磨。可我现在才发现,最难过的其实是我自己,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在没人在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痛苦,我还是会难过,恨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样。”
路阿伯苍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挣扎,他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其实从你离开的那天,我的心就不在了,我盼了那么多年,以为再也没机会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那年情
毕竟是在自己家里,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太妃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尽情的将自己的情绪发泄。
她冷眼看着离自己不远的人,像是被海水漫过头顶的感觉再度袭上她的心头,就算过去这么多年,这种要人命的感觉依旧如此的让人记忆深刻。她突然不想继续忍耐,苍老容颜上的表情狰狞而恐怖,像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刀一刀的剁碎,她咬着牙说道:“真是好,这句不能自私就将我的一辈子这么葬送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没有遇到你,这样我就不用承受这种折磨。想我魏家的大小姐,有我哥嫂庇护,这辈子就是嫁给谁不能过快活日子?可我偏偏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白眼狼。你真是会给你自己找借口,听听,多么大义凛然的话,是呀,如果不是你,我还真没今天的位置,说到底,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才好。你说是吗?”
路阿伯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看着她那么痛苦的样子,想往前走两步可是没有那个胆子,手足无措,又满脸的不忍心和慌张,纵使到了快入土的年纪,他还是没办法放开胆子去靠近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连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像是走在了刀刃上。
他抖着唇瓣说道:“你别生这么大的气,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不值当什么,你的身体尊贵。”
太妃急促地喘息,听到他的话,笑道:“我的命尊贵,当初我是不是该拿这条命去要挟你?为什么当初你不能往前一步?你知道的,只要你说我们一起走,或者你说不要答应,我真的可以丢下任何的东西,哪怕就是走遍天下流浪乞讨我都愿意,我的这一辈子是你亲手毁成这样的,你心里觉得愧疚吗?如你所说,都是快入土的年纪了,也许魏家不该收留你到现在,这样我们就能彻底的成为陌生人。我的心也能安静些,就算是死了也能平静地进入老主子的地宫里。”
路阿伯是第一次从她的口里听到别的男人,虽然那个人很多年以前就已经不在了,但是还是让他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当初她入宫的时候,自己就是这种快要死去的感觉,如今身子骨不行了,不像以前那般耐抗了,她的一句冷漠的话,就能让他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两步。
路阿伯张了张嘴,凄惨地笑道:“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的一片深情,从你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后悔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那点心思,让整个魏家都担上这么大的风险。我比你难过千倍百倍,但是我更知道这一切全是我自作自受,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来生,我能大胆一点,不在那么畏首畏尾,我不应该自卑,总把门当户对放在心上,到头来一时的心思害了我们两个人一辈子。”
太妃泪眼朦胧,听着他的这番话更是止不住掉眼泪,她用帕子擦干净眼泪,眼睛红肿,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问道:“门当户对?你以为我的出身配得上那位帝王之尊吗?你以为我刚进皇宫就是去当主子的吗?你错了,我是去伺候人的,宫里的主子们向来会折腾人,大冬天去清洗衣裳。我在府里何尝做过这些?是不是觉得好笑?我也觉得很是可笑,但是我更委屈,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我还有哥哥和嫂子,我不能让他们担心。那段时间简直是噩梦,我的真的怕,怕哪天就被人给害死了。如果我要是死了,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你呢?你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那段时间我真的是恨死你了,我恨你亲手把我推入了这个火坑,都怪你,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我想,如果要是有机会重新出宫,我肯定会想办法杀掉你,这样我的心里就能痛快些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自己就笑起来:“那个时候真是年轻,爱和恨都是那么的鲜明,多傻多天真,总是想不明白,其实是因为深爱,所以才会恨得那么深。我从那些娘娘们手里把自己的性命保下来,皇上对我也有几分抬举,我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些。不过皇上喜欢的人不是我,互不喜欢,所以更能做朋友,先皇去世之后,我的日子也清净了,但是谁能想到朝局生变,我也不过是运气好,小皇帝以前一直跟着我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身份。说说你吧,这么多年,怎么没想着找个伴搭伙过日子?身边有了人,日子过得也就有盼头了。”
路阿伯笑得苦涩:“见过最好的,其他的全都入不了眼了,而且我是个罪人,我这辈子都得在忏悔中度过,你是我的一切,更是我心里难以舍下的梦。如果要是有了别人进来,一切都成了奢望,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要是不在我的梦里,我这一辈子真的没有任何的念头了,还活什么呢?我拖到现在,也无非是想多听听和你有关的事情罢了。刚开始我就是想办法打听,但是没有人和我说起你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等。最终,你晋了位分,我听到的时候心里真是五味陈杂,高兴吗?还是该难过,我已经傻了。再后来,听你的消息让我上了瘾,我知道我舍不得死了,我想知道更多。那年听说你要回来的事情,我明知道你不会想见我,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高兴,我第一个晚上睡得那么踏实,我还梦见了当初我们那些欢快的过往。自从你走后,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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