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贾赦密告贾琏,自己在南京郊外邹家庄有座别院,费日一家就拘压在那里,贾琏若有需要,可以前去审讯。
贾赦言道:“朝堂的事情,府里的事情,你别靠我,我有案底,有心无力,你哥哥的事情我不能沾手,我若出手,又要死人无数,当初你祖父有圣眷,如今贾府无人能扛。再有,这家业守不守得住,爵位坐不坐得稳,今后都看你自己。”
“老爷?父亲?”
贾琏闻言动容,眼巴巴看着他父亲贾赦。
贾赦撇嘴:“啧啧,真是被养废了啊,老子也不傻,儿子侄子谁亲谁疏还分不清?”
贾琏闻言只想哭:“即如此,老爷何必那样呢,直骂得儿子狗屎也不如!”
贾琏记得很清楚,父亲贾赦曾经当着众人言称,要把爵位让与贾环。
这话之意,竟说自己连二房庶子贾环也不如!
被亲生父亲鄙视,一直都是贾琏心中的遗恨。
贾赦面对贾琏的孺慕之思很不习惯,连连摆手:“没得那些废话,去吧!”
贾琏直得收起满腔心思,诺诺而退。
贾赦看着贾琏背影,拧眉半晌,一时又摇摇头,鼻子一声冷哼:“老子不骂你,不把你踩进泥里,也不知道你长大长不大呢!”
想起早夭的长子,贾赦看向一墙之隔的荣庆堂,眸子里尽是冰凉。
回头却说贾琏,收拾心情,径直到了祖母居所荣庆堂,与祖母史老太君辞别。
贾母老了,舍不得孙子,希望贾琏过了四月再走,五月初一贾府打醮祈福去晦气。
这些日子太不顺了,贾母希望贾琏也能参加:“外面的日子那么美,三日功夫都等不得?”
贾琏却说:“祈福有老祖宗出马方能奏效,我们去了不过是看热闹凑数,还不如我早去早回,也能赶在老祖宗好日子之前回家。”
贾母一听这话,满眼的欢喜,遂应了:“出门的行李包裹都齐备了?差什么只管跟鸳鸯讲!”
贾琏闻言又磕头:“多谢老太太挂心,都齐备了!”
这日,贾琏恰好把新收的小厮潘又安带在身边。
潘又安生的眉目俊俏,肤色白皙,唇红齿白,恰似个女儿家。
贾母看得直皱眉,好几次欲言又止。
贾琏明知贾母误会也不好解释的,只有装傻充愣暂时背了这锅,心里想着,总一日水着石头现,你们就知道了。
府里许多人都跟贾母的心思一样,以为贾琏带着潘又安別有用心。
其实,贾琏带着潘又安去湖广却是别有居心,只不过,贾琏这是谋财并非谋色。
前世,潘又安据说就是在荆襄之地发了大财。
故而,这次贾琏就要试一试潘又安,倘若他一心为了贾琏,必定会替贾琏赚回大笔钱财,那时贾琏自会投桃报李,成全他们表姐弟一段美好姻缘。
若是潘又安藏奸耍滑,不肯出力,说明两人没有主仆缘分,那时散伙也不算迟。
无论如何,贾琏都没损失。
这次随行的长随正是贾琏奶哥哥赵梁栋,贾琏吩咐他与兴儿交接,一切盘缠行李都由他保管。
为了让潘又安能够放开手脚,贾琏又吩咐潘又安:“珍大爷说你很机灵,我也相信你,这次出门,衣食住行采买置办,都由你亲自打理,无论开源节流,但凡银钱上头有所需要,不必报我,只管与你赵家哥哥商议就是。”
第47章047
潘又安初来乍到,原本十分担忧受排挤,不料这跟随出游的美差轮到他了。一般惯例,这一次出游归来,潘又安就算是贾琏的铁杆心腹了。
若是长期与主子私密相处,还不能成为主子的心腹,要么人品有问题,要么才智有问题,总之前途到了头了,就此沦落为低等奴才。
潘又安得到消息十分激动,自思自忖,一旦成为二爷的心腹,二奶奶也要给些面子,那时再求二爷作伐,求娶表姐,舅母再想攀龙附凤,也不敢驳二爷的面子。
他心里暗搓搓立志,这次出去,必须好好表现,让二爷知道自己的才干,借以获得二爷的青眼,又很怕兴儿昭儿两个前辈使绊子,阻扰自己的前程。
熟料,二人待他竟比往常还要热情,一贯机灵的潘又安看不懂了。
却不知兴儿招儿两个如今胸怀大志。
他们可是二爷兴家立业的左膀右臂,只恨自己做得不好,不能多多招揽人才,耽搁主子的大事。潘又安是主子特别挖掘回来的理财干将,他们拉拢尚且不及,岂会吃醋。
是故,贾琏身边的权利交接,空前和谐。
这日傍晚,贾母依然在荣庆堂设宴替贾琏践行,这一回,贾赦在座,贾政十分规矩。
倒是贾赦在席间高谈阔论,再不辱骂儿子,反而大谈贾琏的成就与前景,言称吾儿深肖先祖遗风,必定前程锦绣。
然后,露出一副吾有此子与有荣焉之嘴脸。
贾赦这一通嘴炮,吹得贾政心头愤然坐立难安。颇有先祖遗风,一向是贾政的专项誉称,他也怡然自得几十年了。
如今却被他大哥大言不惭替他儿子抢去了。
贾政岂能自在?那脸黑的简直没法看了!
贾琏一向挨他老子骂惯了,贾赦乍然变了口风,贾琏受宠若惊,暗爽之下酸楚俱全。
宝玉一般见了贾政如同避猫鼠儿,今日却在贾母与贾赦的双重宠溺之下,恢复些许活力,带着兄弟侄子上前给贾琏祝酒,几人话语虽有不同,都是一个意思:荣登榜首,蟾宫折桂。
贾琏这次很热情的接受兄弟侄子的祝酒,且不吝褒奖之词,把宝玉贾兰十分夸赞一番:“宝玉、兰儿,俱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定青出于蓝,稚凤清于老凤声!”
这话真正挠中贾母的痒痒肉,一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的笑意,气氛十分温馨和谐。
三春姐妹也一起上前给贾琏这个努力进取的哥哥敬酒,说实话,有个聪明能干的哥哥,让她们莫名的多了些幸福感。
这回三春姐妹却是以迎春为首:“祝愿哥哥从此青云直上九万里,脱得蓝衫换紫袍。”
贾琏一听便知这是三妹妹探春的祝词。
迎春实力并不比探春差,却比之差了一份自信与气度。不过,她今日能当众说出这番话,已经难能可贵。
贾琏高兴的饮下此杯,心情却很复杂。
他当然要扶摇直上,身着紫袍,立足朝堂。真到那一日,便是他清算铲除二房之时,那时贾琏唯一愧对就是这个聪明伶俐的堂妹子。
可怜探春前世背着庶出的枷锁,最终为了家族兴衰背井离乡,老死域外无人知。如有可能,贾琏会尽量照应这个同病相怜的三妹妹。
是夜,贾琏与凤姐作别。凤姐这里是柔情蜜意,贾琏也是情难自禁,哎哟,正是说不尽的郎情妾意,采不完的蕊枝花蜜。
那一番境况,正可谓狂风吹不散连理枝,霹雳打不散痴鸳鸯!
这俩人生生死死相纠缠,烈火焚身不罢休!
这一番境界,真是秃笔也难赘述,不说也罢!
翌日卯正,夫妻们起身话别。
贾琏心知凤姐担心什么,遂言道:“我不在家,你自个好生调养,准备好沃土,待吾回耕,那时一举得男也未知。”
凤姐扭扭捏捏,把脸一红,却是心里甜蜜,嗔怪贾琏一眼:“二爷怎知咱们生的不是女儿,必定一胎得男呢?”
贾琏满嘴抹蜜:“只要是我媳妇生的,男女我都不嫌,先生女儿更好,正好可以照顾弟弟。”
凤姐顿时迷了心窍,喜盈盈直点头:“妾身都听二爷!”
贾琏捏捏凤姐玉手:“我的事儿要抓紧,自己身子多保养!”
凤姐手里捏着贾琏修长的手掌摩挲着,眼里情义化不开,睨着贾琏只要滴出蜜来:“二爷出门在外可别玩野了心,好歹想这些家里人,须记得我与平儿在家盼着等着呢!”
贾琏眉开眼笑,搂着凤姐细柳腰,手指在她眉梢上轻轻描:“我记下了!等我忙完了这茬,我一准回来好好陪着你,咱们还有一辈子要过,时间长着呢。”
凤姐听他甜言蜜语心里火烫烫差点落泪,星眸闪闪望着贾琏胡乱点头儿:“我听二爷,我等着二爷学成归来!”
贾琏面对妻妾的泪眼,也很不舍,最终狠下心,在凤姐额上香一口:“多保重!”
这一香,凤姐的眼泪更多了!
凤姐平儿两个依依不舍,一路跟到了荣庆堂。
贾赦竟然在座。
贾琏立马变了脸,瞬间收起满眼柔情,肃正了脸庞,恭恭敬敬跪倒,三叩首拜别祖母与父亲。
“不孝儿孙辞别祖母,孙儿不在,望祖母善自珍重,福体康健!”
“不孝儿拜别父亲,望父亲多多保重,福体安康!”
贾母习惯起的早,又喜欢做出善待所有儿孙的姿态,且罢了。
贾赦可是夜夜笙歌,黑白颠倒的德行,大清早赶来送行,让贾琏心头甚是温暖。
祖孙父子们一番话别,贾琏心怀感激,带着祖母与父亲的祝福踏上了行程。
凤姐与平儿不顾贾琏阻拦,哽着脖子一路跟出了府门。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凤姐与平儿只送到荣宁街上不得不回返。
凤姐回家眼泪汪汪的,拉着平儿委屈的直扁嘴:“平儿,你说你二爷所言那些,是真的呢,还是假的?”
平儿眼见女王一般的凤姐,竟然这般小女儿作态,不由掩嘴好笑:“假的奶奶就哭成这样,真的岂不是要水淹荣国府了!”
凤姐咬碎银牙恨贾琏:“你说说,在这屋里他说的多好听啊,一出去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们送到大街上,他呢,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平儿无语,奶奶也说是大街上,难道还能搂搂抱抱摸摸捏捏么?
贾琏留下一地相思不自知,潇潇洒洒出了出了荣宁街,马车径直出城,直奔码头而去。
一时上船,贾琏迎风而立,满脸豪情,志得意满,自觉得从此天高任鸟飞!
贾琏与贾蓉不同,他一直坐船到达通州码头,这才从容下船。
通州乃京都与外届界通航之咽喉,如今正值暮春时节,在北方正合出游。码头上人来人往,乌泱乌泱满是人。
赵良栋小声嘀咕:“人恁般多,全天下之人都到京都来了?”
潘又安却匆匆下船,按照贾琏吩咐忙碌着打听消息,寻找车行商议雇佣之事去了。
赵良栋看着忙忙碌碌的潘又安,心中感叹这小子生得好,尤其一双眼睛明亮灵透,完全不像是为人奴仆之人,看着倒像是文弱书生。
赵良栋不知道主子带他出来何意。虽然贾琏解释潘又安身怀奇才,赵良栋恁没看出来,不由想起府中传言,瞄了贾琏几眼,心中忐忑犹豫,最终没敢劝说半句。
贾琏见状叹气,赵良栋就是太老实,这人用着倒是放心。
“上去坐坐吧!”贾琏抬脚上了路边茶瞭,但看潘又安如何作为。
潘又安没有辜负贾琏思虑救他的一点善意。这般时候他已探得消息回返,悄悄拉了赵良栋跟他商议:“赵哥,可知二爷在此能停留与否?”
赵良栋才在贾琏面前红起来,对于潘又安这个特殊人才很是客气:“小安有什么事不成,你有事给二爷说一声就是,你才来,估计不知道,二爷最是脾气好,待身边人也和蔼。”
潘又安道:“不是我有事,我方才出去一趟得了些消息,忽然有个想法,想说又怕二爷嫌我小家子气。”
赵良栋早得了贾琏的提示,支持潘又安一切行动,因道:“不好告诉就不告诉,二爷说了,出门在外,他只管游学,其余一概不管,银钱多了他收下,花完了大家没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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