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已经如此艰难,好好过日子吧。
……
午后车马入城,听着窗外街面上无数喧嚷汇集的鲜活声音,景语一颗心也从山中回来了。
她检查了一番衣着,不由又横了谢骁一眼。谢骁坐她对面,见她粉面含羞一眼嗔望过来,唇角笑容越弯越大。他似乎对她十分迷恋,无人的时候就喜欢欺上来在她身上放肆,再一本正经地为她抹平每个衣角。
“幼娘,你可以再吃胖一点。”谢骁的视线往她胸口一扫。
她恼羞成怒,“你还嫌弃?”
谢骁就笑了,赶紧摇头否认。
到了太尉府门前,先是朱门令上来行礼。进了轿厅,又有虞娘、玉萱和湖菱几人在这里候着。
“大人,夫人,你们回来了。”虞娘看到他们可算松了口气,太尉说走就走,一走就十来天,府里都是外姓,虽说不至于乱了秩序,但没有主人坐镇总归叫人不踏实。
玉萱和湖菱也迎了上来,眉开眼笑,十分欢喜。她们两人是景语的陪嫁,来府里不过短短几日,真正毫无根基,景语一不在就显出她们的孤立和无助了。余下的人就去和菡光说话,问问她这一路去了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槐院,景语就叫菡光把带回的礼物分了,都是在玉川买的小物件,香囊,皮帽子,锁搭子,玉珠手链,不贵重胜在有趣。
虞娘适时上来请示,言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屋里已备下香汤热水,问她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这叫“洗归尘”,景语自不会拒绝,只是……她看了一眼谢骁,谢骁也在笑眼看她。咳,她知道了,“叫人出去吧,菡光留下。”
玉萱不由望了菡光一眼,轻声自荐,“娘子,我也来服侍你吧。”
这次娘子出门没有带上她和湖菱,反而带上不熟的菡光,已经叫她们听了不少怪话。不想回来了,娘子还是要使唤别人,玉萱就有些急了,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景语没有拒绝,不然就叫玉萱和湖菱以后被人看轻了。只是她不该公然反驳自己,外人眼里玉萱不免恃宠而骄,这是很不妙的印象。
众人退到屋外才发现,似乎她们家太尉大人还在屋里?这……青天白日的,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浴桶已在里间的屏风后摆好,玉萱抢了差事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正想先进去试试汤水温度,却被菡光悄悄拉住了,“玉萱姑娘,我们就在外面候着。”
玉萱刚要问为什么,就见谢太尉牵着她家娘子过来,还斜了她一眼,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菡光本以为自己已见怪不怪,此刻身旁有个懵懂不知的人,也有些脸红了,“里边有大人在,不需要我们过去……”
春游花宴八联大折屏后,谢骁享尽眼福,不足为外人道。没有耽搁很久,景语从浴桶里起来,谢骁拿丝绸裹住她。他手下很轻,眼神却有些暗,“多谢夫人为我正名。”
她就有些脸红,她没有把谢骁赶出去,可不是自承是他的女人?屏风那面还有别人在,她也不敢大声,“都怪你,她们要笑话我了。”
“谁敢笑你?”谢骁缓缓擦拭着她,丝绸很柔滑,可是她的触感更细腻。他的手在她的起伏上游走,不一会儿就觉得呼吸又乱了。他定了定神,把她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才退开几步叫人进来。
哎,她忽然就有些心动。他的小动作她不是看不见,给她穿胸衣时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但他没有趁机做什么,顾及外面还有那么多侍女,知道她不愿意磨蹭失了体面。他顾及她的心思,更甚于他自己的□□。
玉萱和菡光低头过来了,她不好说什么,就朝他笑了笑。
谢骁也要洗一洗,就先往前部书房方向的那个小院去了,他有自己的长随侍从。这可不大方便啊,难道以后他沐浴都要特地跑到前边去?可是一想到菡光或者随便谁,要关起门来把他肩背胸腹大长腿看了去,她也不乐意。
玉萱在景语身后为她梳长发,见她心不在焉的,“娘子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没什么。”
这样子还说没什么,玉萱和湖菱对望一眼,才不信呢,多半是和太尉有关吧。
看来娘子真的是跟了太尉,玉萱总觉得怪怪的,太不踏实了,她家娘子自然配得好夫婿,可是谢太尉……太尉是什么?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太尉府里还养着五十几个属官!古朴森严的太尉府,冷漠宽广的官邸,形色匆匆的仆役,冷眉冷眼的敌视,连头顶那棵需几人合抱的巨槐都茂盛得阴森可怖。她觉得一切都难受极了,太尉如隔云端,她觉得那个眼神深邃冰冷的谢太尉,才更像真的,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这回轮到景语从铜镜里看到玉萱在走神了。
等景语梳完一个简单发髻,虞娘就来找她交接了府上的一些事务。
虞娘见她沐浴时太尉还留在屋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继夫人这回应该会接下管家的差事,就回去了一趟,把莲子那边的钥匙和账簿也装箱抬了过来。莲子还没找到,但不管她是否回府,太尉都是属意要把一切交给谢秦氏的。她此举也是要为秦氏解些尴尬,毕竟太尉多年来不近女色,这回突然在人前如此大胆,难免叫人多看秦氏几眼。秦氏接了管家大权就不一样了,人人都在她手下讨饭吃,就要掂量一下。
景语没有拒绝虞娘的好意,这些是谢骁的财物,也就是她的责任。太尉府是她的家,她管家也没什么不对的。
虞娘卸下担子松了口气。她没什么不舍的,人心不足最可怜,她夫君苏康年担职任记室令史,太尉待他们夫妇十分丰厚,她已十分感激。
虞娘又问她是否要再挑几个称心的丫鬟,牙婆那边已准备了一批人。
景语眼角余光望了望玉萱,“明日带过来吧。”
晚上就寝时,谢骁还是去了书房后边的卧榻。
菡光不解,谢骁难得好心情解释了一句,“等一会儿吧。”
景语打发了玉萱和湖菱几人去外边值夜,左等右等也不见谢骁过来,磨蹭了一会儿就去另一头找他。
他还没睡,坐在榻上眼神亮晶晶的。她又好气又好笑,咳了一声:“菡光,帮太尉把床铺搬到我那边去。”
谢骁这才下榻,手臂一弯把她打横抱起,往寝间走去。
一路上穿了五六个隔间,把值夜的人都羞得低头不敢看。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上床之后忙先说了正事:“给玉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她不适合待在府里。”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式哭泣.jpg
(本文进入倒计时,估计也就十来章的事了_(:з」∠)_
第60章
玉萱转年就要十八,这年纪嫁人正是好,再晚能选的人家就要差一些。
景语早前就有意将她送嫁,除了不愿看她蹉跎年华,还有一层心思。那便是她毕竟是附身之物,玉萱对秦九娘知之甚详,虽是个粗心的丫鬟,但也叫她不自在。便如此间种种,她敢使唤谢骁,敢给他脸色,旁人吃惊就吃惊了,玉萱看在眼里不免还要错愕多疑,只因按着原先秦九娘的脾性是天塌下来也不敢这样的。
且玉萱那性子被散养得有些随意,虽是万分好心,但也有些自以为小聪明。太尉府不比瑞姨娘那个小院,屋檐再大也不只容她一个,旁人见她不懂事,就算自己再护着惯着,也得不来别人的敬重喜爱。这一段主仆情来之不易,她也不想磨挫玉萱,她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只是别做了丫鬟。
另一个湖菱就不一样了。湖菱双十年华,品貌不输小家碧玉,她不知瑞姨娘为何没有为她寻一门亲事,但看湖菱心如止水的娴静模样,猜想湖菱多半是拒过姨娘的。她印象中,湖菱似是七八岁被分来瑞姨娘身边,粉雕玉砌,骨细肉匀,很不一样,和那些人牙子手里被买卖的小丫头很不一样。起初她对这个小姐姐挺有好感,但每回想去找她一起玩耍,都见湖菱闷闷不乐,有时双眼通红似还刚哭过。那时她才五六岁,现在再仔细回想,就觉得湖菱来历有些不简单。
不管如何,湖菱是个有分寸的,来了太尉府后一直处变不惊,这份气度恐怕就是秦家人来了也不过如此。且湖菱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不想嫁,自己劝得急了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就由她去吧。
她静静说着,谢骁就在枕边撑着手臂俯身在上方看她,留了她的胸脯,其余则把她密密实实压在身下。
末了,他问:“说完了?”
她脸红得不行:“说完了。”
谢骁就伏身下来,诱哄她打开唇瓣。他怕压着她,支着手肘,一手去解她小衣,动作轻巧又温柔。她顿时就不那么紧张了,直到化为一尾白鱼,被他牢牢钉在船板上。第二遍时谢骁一路吻下去,她用仅余的力气护住那里,凶了他一句:“你敢!”
谢骁果然不敢了,捉过她的手,一个个轻吻她的十指,不了了之。
她松了口气。
既然他退一步,那她也退一步,之后他还想要也随他去了。
第二天她醒来时,谢骁都已经下朝回来。
谢骁可以去西府坐衙,也可以回家办公。他的事务虽然极多,但轮到他拍板的都是大事,往往都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定下的。到了他这个位置,除了不去上朝是要向皇帝告假,其余时间他想怎样,只要还能找到他人,没人不识趣地去管他。有人爱穿着官服坐镇中枢,也有人不爱这样,谢骁新婚燕尔,自是一步也迈不动。
此时已是十月下旬,早间晚间渐转凉爽,她睡醒来只觉一室舒适,甚至伸手拉了个懒腰。
“醒了?”谢骁听到动静,就从外间进来。他本来坐外边窗榻上,在案几上看奏本。
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嗯。”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尾音,娇娇懒懒的。谢骁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叫人进来吧,再不起要让她们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谢骁笑了,把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磨蹭了一会儿,这才退开叫人进来服侍洗漱。
等在花厅时,她才有机会问问谢骁:“昨晚说的事你听见了吗?”
是玉萱的事。谢骁点头,“听见了,过些天我挑几个合适的给你看看。”
她满意了。但看谢骁不动筷不碰勺,又不满了,“怎么不多吃些?”
厨下端上来的早点十分丰盛,琳琅满目摆了一桌,二十几个盘碟做得不但精致好看,味道也不差。可是谢骁就尝了一筷子鸡茸粥,就坐那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更诱人的美味。
“我早前用过了。”谢骁望着她,似有什么话在犹豫,“早上碰到二哥,说是请我们到侯府去一趟。”
她愣了愣,“我二哥?”
她是永平侯府的老幺,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大哥林琅最年长,平时有些严肃,拉不下脸陪她做游戏;三哥四哥十分稀罕她,也常和她疯玩;只有二哥林璋亦父亦兄,最是娇惯纵容她,平时就连父母亲都不许说这小妹妹的不好。当年她香消玉殒,可以想见二哥他是会如何对待谢骁……今日,他又为什么要叫谢骁和自己过府去?
二哥,侯府,谢骁……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口莫名涌起无边的酸涩感。她一只手还执着筷子,无意识地捏着那双香檀木筷变换了数下后,才尽量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不去了。”
她看到了筷子末尾那截花枝,那是谢骁的手工。
不去了。那是她的家,她的亲人,可是回不去了……二哥他总不会是叫谢骁去喝茶的,等待谢骁的只会是无尽难堪,一个亲人为难另一个亲爱的人,她在中间生生被撕裂成两半。
不去了,去了见一面又能怎样,他们认不出她,她也不敢告诉他们。想想至今下落不明的莲子,她有什么勇气要赌一赌年事已高的父母亲?
不去了。她还有一个谢骁,她也不忍心看他低头屈膝,看他匍匐痛哭……
“去吧。”谢骁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半蹲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回去看看吧。”
那里有深爱她的家人,也有她深爱的一切,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她回去,他只有成全再成全。
他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她的眼皮。
“谢骁……”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就下来了,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谢骁拿定了主意,景语就有些食不知味,索性也不吃了,叫人传热水准备沐浴。
收拾妥当后,两人坐车前往永平侯府。
她已经平静下来,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甚至反握住谢骁冰冷干燥的手。身边这个男人的体贴为她催生出许多勇气,她想无论是谁陪着谁,那些难以承受的重量分摊给两个人,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只一颗心还上上下下,忽尔觉得这条路太漫长,忽尔又觉马车走太快了。
侯府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安庆巷子。巷口那株高大的老榆树和侯府熟悉的院墙,就这样闯进视线。
她在车里缓缓前行,就从缓缓倒退的白墙上看见了一幕幕无声的倒影……起初是她离家出嫁的那一天,接着是那些殷殷关切的不舍,温柔细心的教导,嬉笑玩闹的陪伴,直至最后她变成一个小娃娃又站到了家门口。
不是正门,不是侧门,是一面供仆役出入的小门。
她倏然间又从一个豆丁小儿拔高成十八岁的秦景语,记起了自己是谁。
谢骁下车,上前敲了敲门板。那门后很快露出一个褐衣老妪,“谢太尉又来了。”
谢骁牵着她走进门,“我来看看。”
那老妪古怪地点了点头,似想对他笑一笑又不敢:“太尉,府里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我知道。”谢骁淡淡应了一声。
她跟着他走两步,仿佛还听见身后那老妪含糊咕噜了一句什么。
“……真是作孽啊……”
侯府这么多年仿佛从没变动过,谢骁随意走动,她就一一认出这是哪儿。花厅,中堂,水轩,倚山楼,飞虹桥,游廊,二门……最后谢骁停在二门处,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是一堵墙。那面墙头上还伸着老桃树青绿的枝桠,开花结果都过了季节,如今只剩下树叶。
“谢骁,你来了。”
她的二哥忽然从侧边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二哥。”谢骁向他打招呼。
年近四十的林璋望着他们,露出一个讽刺笑容。他的声音沉稳,还带一丝特意释放的傲慢:“你还记得这里吗?那年你借口奉伯夫人之命前来探视我母亲,好厚的脸皮,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那嫡母等你回去,有没有训斥你一顿胆大包天?”
难堪的沉默。谢骁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训了,还罚我饿了一天。”
林璋就有些恶意地笑了,“看来是印象不够深刻,所以你也忘了你是怎么跪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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