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大方地笑了出来:“不是,不是。真不是。你想太多了。真的。”
李文蔚吸溜吸溜地喝着茶,问:“难道你是要洗手不干了?想从良嫁人?”
秀秀更加乐不可支:“得了吧,这年月,什么叫良啊?有什么可从的?”
吴祈宁笑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本事,比宝姐强一百倍。你就别考验我们俩的想象力了。直说了吧。”
秀秀低着头,认真地拿着一个小银勺儿慢慢地搅合了搅合奶茶,头也不抬地说:“实不相瞒,我呢,需要个公司。最好是个工厂。平常正常经营,需要的时候呢,给我走几笔账就行,别的我不管,就是……倒腾个钱用……”
吴祈宁心里一震,看了李文蔚一眼,李文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吴祈宁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工厂还有这么个最后的功能,对,实体没利润,还能洗洗钱么。
哎……谁能想到昔日上了教科书的第一产业,竟然沦落至此啊……
秀秀显然没有考虑这么多,她薄薄的嘴唇,微微地抿了一口热热的奶茶,好看的嘴里几乎是吞云吐雾冒着白烟儿地说:“那……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呢好歹先给我经营着,虽然也不指着它赚出来金山银山的,怎么着也得看着像那么回事儿才行……马飞燕的价码儿,我已经跟她直接沟通了,她也认可。现在紧关节要是吴姐姐你同意先给我管着,这样儿没人起疑心。我虽然是老板,还是想待在幕后。这样好操作,你明白的……”
吴祈宁默默地喝着茶,没说话。
秀秀笑了笑:“我知道,你有顾虑。不过你放心,我是法人,会计主管也是我出,有事儿自然我担着。我要这个厂子,主要是想要个像模像样的壳儿,说到底,我手里握着现钱,可着偌大的滨海市,这样儿的厂,我可不是非马飞燕的不可。我也就是图你们个知根知底,咱们心照不宣。”看着吴祈宁还在犹豫,秀秀温柔地放下杯子,慢慢地握住了吴祈宁的手,语气幽幽,一半儿哄劝,一半儿威胁着说:“吴姐姐,我要是你,我就答应。因为只有我买了这家工厂,你家的单子才能按时交出去。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儿饼,你还寻思什么啊?”
吴祈宁体会着握住自己的这双细嫩温热的小手儿,骇笑出来:“我说秀秀,你可比宝娜娜强地可不止是一百倍。”
秀秀和气生财地笑了笑:“您看您又夸我不是?那咱们的事儿就算说定了?”
吴祈宁说:“总是你买马飞燕的产业,需要我们代管这事儿,还得劳驾您出张合同,我们拿给律师看看才能签。”
秀秀心眼儿虽然多,好在还讲理,也就点了头了。
大事已毕,起身送客的时候,秀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地对吴祈宁说:“吴总……你可好久没和我们娜娜姐联系了吧?她想你呢。”
吴祈宁愣了愣,她现在天天跟大太太刘熙耳鬓厮磨,怎么好意思再跟二太太宝姐勾搭连环呢?
何况宝姐现在应该春风得意地跟盛年腻腻歪歪,哪儿能顾得上她啊?
吴祈宁有点儿奇怪地问:“她……想我?”
秀秀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数落前辈,您说哪儿有这样儿混迹花丛还看不透的职业工作者呢?哎哟,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一天到晚,把个男人看得比天还大。简直气死我了。吴总,回去签了合同,我就是您老板了,甭管幕后不幕后,我先交给你个任务,你啊,没事儿劝劝娜娜姐姐。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要死要活!”
吴祈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是头皮发麻。
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事儿她本能地是想躲还躲不及呢。
还是李文蔚知机,打了个哈哈,拽着吴祈宁就回去了。
坐在车里,犹豫再三。
吴祈宁还是拨通了宝姐越南的手机号,手机响了好久,久到吴祈宁以为不会再有人接听了。
才有人按下了接通键,宝姐的嗓子哑哑地说了话,她一遍一遍地叫:“小宁……小宁……”
听语气,好像是在哭。
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儿一样。
吴祈宁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117章 成长
宝娜娜在那边抽抽噎噎地哭,吴祈宁在这边儿沉沉默默地听着。
虽然都是成年人,面子上好像又都掌握着点儿世俗的权柄风光,可是日子越长越明白,互相之间,真是不能为彼此多做什么,基本上是各为各的难。
于是她就只好听着她哭。
她也只是哭,不说什么,小女孩儿犯倔似地狠巴巴的,色厉内荏,或者连色厉都算不上了。
吴祈宁隐约听黄凤说念叨过,盛年对宝姐还不如当初呢。虽然两个人在外面弄了一个小房子,也算是成了外宅。
可是盛总这些日子爱厂如家,论星期地不回去,一心一意地扑在工作上,搁八零年代,肯定能评上个三八红旗手什么的。
宝姐姐也找来过两回,不过没说什么,臊眉耷眼的,眼圈儿肿肿,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黄凤究竟年轻,对八卦有偌大的好奇:“姐,你说盛总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吴祈宁顿了半晌:“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了,也许盛总单纯是阳痿吧。”
黄凤冷不防一口咖啡喷到了阿梅身上。吴祈宁记得,耳机里阿梅在那边儿又笑又闹地抱怨。黄凤一口气没上来,呛到咳嗽,阿梅笑着骂着帮他捶后背。
吴祈宁叹气:也许只有这等热热闹闹,才能叫做两口子吧。
她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愿意说出口:盛年这次是玩儿脱了,把宝姐砸手里了。可是这话哪怕是跟黄凤说,吴祈宁都不乐意。太刺人心了。
在嘴里含着,她都替宝姐扎得慌。
然,她吴祈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宝娜娜能不知道吗?宝姐姐万花丛中过,又见过多少蜜里调油到风流人散呢?
无外是,她这一回飞蛾扑火,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罢了。虽说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爷们儿有的是。但是茫茫人海,真能让宝姐姐当做心上人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一个吧?那又怎么舍得撒手呢?世事飘零,这一松开,也许就是一辈子啊。所以宝姐只是想拼一把,给自己一个交代。那么就算这个交代不称心,宝姐除了哭也没别的法子了。
所以她也劝不了她什么。
宝姐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儿,忽然问:“小宁,秀儿在滨海干地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很关心的样子。
吴祈宁大惊:“真假?你不知道反而来问我?你跟她没联系啊?”
宝姐停了停,有点儿生涩地解释着:“啊,没。我……自从跟了……跟了他,就不干了……也跟大伙儿断了联系。别人都算了,秀儿还年轻,毕竟我带出来的,我不放心她……”
吴祈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登时给宝姐跪了。今天就算是穆骏明媒正娶她回家当诰命,她敢不敢把这一干人脉关系都抛到九霄云外还大可商榷。投资圈儿的铁律是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爷们儿再好,这年头儿也只能算一个篮子。
人家宝姐可好,真是一心一意,破釜沉舟。
仿佛想到了吴祈宁在琢磨什么,宝姐淡淡地说:“嗯。我是收摊儿不干了。我现在才知道,这行儿干不得。入行越久,见人越多,越难收场。就这样儿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盛年是活王八呢……说来说去也不怪人家淡着我,总归是……总归是我不好……我就盼着日子长了就好了……”那么泼辣的一个人,如今贤良淑德地一塌糊涂。
这么多年了,甭管五四也好,建国也罢。世情对女孩儿的那些苛责,还是渗透到了骨子里。可怕的是,这种指责,当事人都是认同的。
吴祈宁脱口而出:“呸!什么谁嫌弃谁的?他敢嫌弃你?你干什么的他不知道?他使唤你干活儿的时候干嘛去了?早知道这样儿招惹你干嘛?你就问着他,还有良心没有?”
宝娜娜沉默了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问啊,小宁,他要是就明白告诉我没良心,我怎么办呢?说千道万,不是我离不开他么?”
吴祈宁一下子就颓了,那就没辙了。爱情就是一桩犯贱的事儿。
她很颓地告诉宝姐:“秀儿很好。你放心。你放心……这丫头啊……简直好得很……”吴祈宁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长袖善舞,明眸善睐,黑白通吃,都学会洗钱了……人家可比你想得开。”
宝姐“嗯”了一声,又沉默了很久,说:“小宁,你有空就多给我打打电话吧,我心里闷得慌。”
吴祈宁苦笑了一下儿,这不就是深宫贵妇金丝鸟吗?没想到宝姐能落到这一步儿,可是还能怎么着呢?
她说:“好。”
宝姐有点儿小孩儿气儿地追着说:“你别学着他那样,就拿忙搪塞我,一定要跟我联系啊。我真的是闷到心里发慌。”
吴祈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我一定。你放心,我忙也联系你。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最近,整个灵周科技不管越南公司还是大陆公司真的是都忙啊。再说,我忙,你也可以联系我啊。”
宝姐没再说什么,有点儿放心地撂下了电话。
吴祈宁瘪了瘪嘴。
她最近是很忙很忙的,各种问题、黑白两道,纷沓而来,分身乏术。詹爷爷的单子这个月就要交出去。老挝还有一个新工厂开立。所以她深信盛年现在也是忙得死去活来的。
也许太忙的人就是没空卿卿我我吧。
吴祈宁觉得就算今天你把穆骏把臂拖来,剥个精光地扔在她眼前跳大腿舞,她也是有心无力的。
吴祈宁最近累得就想睡觉。以己度人,她相信盛年的压力也是很大的。肯定比黄凤大,毕竟黄凤只管进度不管钱么。
然而是否盛总就忙到了不能人道?这事儿大可商榷。
吴祈宁隐约觉得,对于宝姐,盛年是后悔的。关口就在刘熙已经把盛总当前夫看了,要不然只怕盛年已经屁颠儿屁颠儿地回归了家庭。
她点了点头:渣!就是渣男!
吴祈宁好歹也曾经和盛年在一个屋檐下抡过马勺儿。她觉得盛年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起码比韩毅差远了。
据说不爱吃的人也不太好色。
吴祈宁本能地觉得盛年骨子里是个孤单的家伙,越南雨季的晚上,她看着他端着一杯酒蜷着腿坐在宿舍的飘窗边儿,闷闷地看着院子里吹折纷乱的垂水花枝。盛年的眼睛漆黑漆黑的,眨也不眨。仿佛总有一点点儿孩子气的惊惧。
看着那样的盛年,吴祈宁偶尔会冒出来个古怪念头:没准儿他的种种蛮横,心机智巧也是强撑的吧?
肯定是。
那样的盛年看起来孤单又无助。
吴祈宁现在自己当一方诸侯,也是这样的,身边的人这么多,能帮上她的有几个?爬到一定的位置上,谁不是孤单又无助的?
所以吴祈宁和他们几个人处得时间长了,她觉得其实盛年跟刘熙才是最搭的,和相貌无关。一个心底深处住着一个害怕的孩子,一个永远本色出演着姐姐和母亲。
但是这话是不能这么说给宝姐的。毕竟人家俩人是睡一炕头儿的交情,疏不间亲,她说什么都是白费。
谁规定盛总不能换换口味儿?或者心底的儿童长大成人?
闺蜜也要讲分寸的。
自恃占理就去逆耳忠言的都是傻蛋。第一,你的占理可能只是自以为是。其二,把人家说毛了那才叫彻头彻尾的于事无补。
撂下来电话,吴祈宁揉揉眉心,回头想想天天跟着林月娥研究进项税的刘熙,昨儿忙忙叨叨的还要考个会计证儿,一副职场精英的样子。
那叫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励志得一塌糊涂的。
吴祈宁心说盛年果然是祸水一枚,谁挨着他,谁不长进。
这一天的工作情况很顺利,李文蔚心情显然也是很好,她在车间擦着汗珠子拍着胸脯儿说:“宁总,不是我跟你吹,这要是能配上进度条儿的话,咱们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了。我去,瞎子磨刀----这就快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这订单都弄不完了呢。”
吴祈宁笑得如释重负,回头交代刘熙:“抓住这厮,敲钉转脚,把百分之八十五划拉一下儿,跟詹爷爷联系联系,如果可以咱先租船订舱,能走的先走。”
刘熙说:“不着急吧。再过几天,多攒几个货柜,一块儿报关不好吗?省得詹爷爷那边儿今天提一个,明天提一个也是麻烦。”
吴祈宁苦笑一声:“听我的,能走的先走。准没错儿!”
刘熙想了想,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扭头订货柜去了。
看着这位姐姐的背影儿,吴祈宁不由得慨叹:我们刘熙姐姐的手段又比跟着盛年的时候利索了好多。
快下班儿的时候,祁连制药的李工给吴祈宁一电话过来:“可以让你们家的小伙子撤了。巡视组看见了。效果达到。”
吴祈宁眼珠一转决定装傻:“效果达到了,您给我结账吧?这耍猴儿还得给个桃儿呢,我们这生旦净末丑跟您门口儿撂地儿也好几天了,您怎么也得赏个仨俩的不是。”
李工冷冷地嗤笑:“滚!人家撂地儿是给主家当欢喜虫儿,你们这是诚心给国家添堵添乱。这破坏市容,破坏稳定的,我不追究你们就是开恩了。你翻阅一下儿共和国历史,咱们什么时候允许这么表达人民内部矛盾了?还给你们脸了,要不是我拦着,你们早给逮走了。哎,现在要驱赶他们抓几个带头儿的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信不信?”
吴祈宁凭空打了个哆嗦,知道李工所言不虚。可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还有那么多张吃饭的嘴呢。
吴祈宁做了个深呼吸,一狠心把脸摘下来挂在裤腰上,憨皮赖脸地接着跟李工磨牙:“李工,别介啊。您是我的亲爸爸,活祖宗!您既然都给我们脸了,就更不能卸磨杀驴,念完经打和尚了啊。我们这些日子唱念做打,说学逗唱地不就是为了货款吗?都是良民,为了口饭吃,是吧?都干了活儿了,要个工钱而已,没有大的企图。就您说的,小钱儿。苦争苦熬的一帮老姐姐,三四个月工钱还不到一万块呢。都是老实巴交地劳动人民、工人阶级。论理咱国家都是人家工人阶级为领导的呢。您高高手,就把我们放了吧,我们这些日子赤胆忠心地为您效力,您哪儿能这么白使唤傻柱子,说翻脸就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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