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举着电筒就朝声音的源头跑了过去。
果然,她盛师兄居然颤巍巍地爬上了穆骏的金杯车,轮椅也翻了,衣服也扯了。盛博一脚油门,金杯车狠狠地封住了工厂大门,好像要拼死拦着谁。
拦着谁啊?拦着谁啊?
吴祈宁很快有了答案。
工厂大门的监视窗被什么精钢的东西砸得“乒乓”作响,吴祈宁从塌了一半儿的监视窗里隐约看到:门外头是斧头纷飞!
她师哥老头儿是挺猛,一边儿坐在车里轰油门儿一边儿喊:“老李!老李!快报警啊!”
李大爷都要吓堆乎地上了,哆里哆嗦地摸手机,怎么也按不上号。
吴祈宁冲上去,给他摁了110:“大爷,公司地址你知道吗?”
李大爷哆嗦着点头:“知,知道!”
这时,工厂大门外传来了“轰、轰”的闷响,吴祈宁怔忡了一下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撞门声音。巨大的铁质厂门,给怼得摇摇晃晃。工厂围墙上的粉尘墙皮,纷纷给撞了下来。
狼烟四起!不见苍穹!
吴祈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场面真……真像恐怖电影里的丧尸来袭……
毁天灭地的巨大灾难眼瞅着就在眼前!
传达室门外人影摇摇,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吴祈宁心都跳成一个儿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顺着已经被斧子砍劈了的工厂大门往外看:可好,今天这牌面儿可比以往大了许多,灵周科技门口恍惚有十来个人,清一色的黑巾蒙面,体格魁梧,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五加仑桶子的液状物体,泼泼洒洒地往工厂大门里倒。
吴祈宁提鼻子一闻:汽油无误!
这是要杀人啊!
吴祈宁冲过去,帮着盛博老先生死死地顶住了工厂的大门。
她气急败坏,扯着脖子往外喊:“你们不讲信用!我跟贾老板说好了的!三天不动!”
外面儿的人一愣,居然很实诚地回了一句:“我们又不是贾老板的人……他们管吓人,我们才管强拆啊!”
吴祈宁气得简直要扇自己嘴巴子,万万没想到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儿呢?现在黑社会也搞市场细分,你们还要各擅胜场啊!
吴祈宁运了运气,大声接着大喊:“我们明天就走!搬家公司的车都要来了!你们何必呢?出了人命大家都麻烦!”
对方是大军无兵法,老实狠巴巴:“事主儿说了,今天务必让你们滚!滚吧!不怕成烤猪的你们就往后退!”
说着,顺着大门的缝隙,更多的汽油汩汩地灌了进来。
盛博急得快犯心脏病了:“老李,老李。你报警了没有啊?”
李大爷简直是爬出来的:“报……报……报警了……”
盛博喊:“他们什么时候来?”
李大爷嘴唇都紫了:“没……没说准……”
盛博瞪大了眼,猛然回身,用力地把吴祈宁推下车:“小宁!吴总!你还小!快跑!快跑!”
可吴祈宁怎么能把他们扔在这里?
这时候,厂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地跑过来看,七嘴八舌,大伙儿义愤填膺:“出了什么事儿了?”
“这是要造反吗?”
“他们是什么人?”
门里面正吵吵着,突然大家眼前一亮,吴祈宁顺着掉了一半儿的观察窗往外看,有人烧着了好几个火把!然后那些熊熊燃烧的火把就流星一样地让他们抡着,作势要往院子里扔。
吴祈宁大喊:“快跑!”然后飞身扑倒金杯车边儿去拽盛博。
可是来不及了,下一秒钟,一个个火把扔进了院子,大门“腾”的一声爆燃了。门口的景观灌木因为沾上了汽油,“轰”地一声也烧了起来。
铁门瞬间变得滚烫,空气都跟着扭曲了起来。
工厂院子里,刚还吵吵嚷嚷的人群,蓦然惊叫,互相推搡着,扭头就往工厂深处跑。
吴祈宁分明看见有腿脚不好的大姐,一跟头坐在了地上,就要被踩踏在地。幸亏她手疾眼快,不由分说把人捞了起来。扶起来大姐,吴祈宁又冲回去找盛博,火已经烧起来了,金杯车上噼里啪啦地掉着火星子。
吴祈宁疯狂地拉着金杯车门,门还锁上了:“盛总!盛总!快出来!”
盛博颤颤巍巍地拨拉着车门的安全锁,一边拨拉一边喊:“小宁。你跑吧!”
空气是越来越热,吴祈宁拼命的摇头。她还没想明白下一步怎么办,李文蔚已经端着一个赤红色的灭火器,直眉瞪眼地冲了过来,这姑娘不愧理工科女生,动手能力真强,她一把拽掉了保险栓对准了起火点就喷开了。
巨大的白色泡沫瞬间从压嘴喷薄而出,车子附近火势果然立刻就压了下去。
吴祈宁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举着另外一个灭火器的盛欣也急头怪脸地冲了过来。盛欣是越来越猛了,只见她跑到离火最近的地方,立地刹车,还挺帅地和李文蔚站了个背对背。
这架势还真是:好姐们儿,一起喷。
不过时已进冬,天干物燥,就这几个灭火器对付汽油气势还是不够。
这时候盛博已经打开了车门,吴祈宁扑上去把他扶上了轮椅,拼命往院子里面推。
一扭头,就看见刘熙和丹朱已经带着一堆工人大哥大姐从车间杀了回来,一人举着一个灭火器,不过这帮人胆子小,离着门口八丈远就开始喷,一时间院子白沫儿升腾,这就要睁不开眼了。不过火势倒是小了许多。
吴祈宁看了看表,隐约地松了口气。
眼见这点儿祸就要压下去了。工厂大门外忽然大亮了起来。吴祈宁扭头往外看,他们厂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几辆高高的推土机,巨人一样堵住了大门口儿。
此刻推土机齐刷刷地亮了大灯,轰轰地踩着油门儿,眼看就要往门上撞。看驾驶员的意思,绝对都是蓝翔毕业,技艺精纯,不像是混的。
吴祈宁还没想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一台推土机昂然而出,一路隆隆,碾压而来,气势无敌,“咣,咣,咣!”
不过三下儿的功夫,工厂的大门毫无悬念地轰然倒塌。
厂里的人尖叫着纷纷往后退,就在吴祈宁以为第二辆推土机会跟着碾进来的时候,十来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举着棍子冲了进来,见人就打!
顷刻间,人群里就炸了锅,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地上就看到了血。
吴祈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熟门熟路地顺手抄了一个灭火器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走还不行吗?我们马上就走!”
可是谁听她的啊,一根棍子不由分说地朝她挥了过来。
吴祈宁左躲右闪了几下儿,脚下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绊,终于还是摔倒了地上。
瞪眼看着黑色的铁棒朝着她抡了下来,吴祈宁“哎呀”一声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远处分明还有明灭的火光,身边是尖叫的人群,吴祈宁突然觉得心底一片澄净:早知道,早知道要被打死,干嘛还从越南回来呢……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护在她身前了……
身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儿,吴祈宁“啊”地惨叫出来,她模糊看见,身边陆续有人摔倒,躺地、呻=====吟,吴祈宁艰涩地想:难道,这就是我的一辈子?《记念刘和珍君》么?太……太TM冤了!这算死在谁手里?
人群忽然又一次骚动起来,吴祈宁觉得眼前有红蓝双出色的灯光闪动,打人的黑衣服们纷纷扭头就跑,作鸟兽散。
有人在高声断喝:“干什么的?别跑!站住!”
有人在追逐:“警察!别跑!别动!”
下一秒钟,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把她托了起来,甚至还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你还好吗?”
吴祈宁眨了半天眼,才看明白,眼前站着一个花白金发,碧绿眼珠的老货----分明是詹爷爷。
吴祈宁飞快地转动脑袋,果然,身边跑动着许多警察,警车也是一辆一辆的好不威风。
吴祈宁看见了亲人,几乎立刻就哭了出来,她一下一下地捶着詹爷爷的肩膀儿,脱口而出了一句让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河南话:“你咋才来捏……你干啥去了……”
詹爷爷显然没听过郭德纲的《西征梦》,老头儿摸不着头脑地“嘿”了一声:“孩子,你没事儿吧,你说什么??”
吴祈宁揉了揉脑门子:“我是说……我是说……怎么了?嗯?他们不是要打死我们了吗?您干啥了?”
詹爷爷简直理直气壮:“报警啊。你们可是法治社会。”说着他怒了努嘴儿:“你看看,怕不保险,我把谁带来了?”
吴祈宁混乱地对着焦距,果然,顺着詹爷爷的手指,她在几个警官身边看到了一位身穿白袍儿,脑袋上裹着白浴巾的黝黑男子,风姿绰约地肃立在那里。
吴祈宁眨了眨眼:“费……费大哥?”
那个人好像是感觉到了吴祈宁的注视,回过头来,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中国美人,我觉得你们的安检有问题哦!”
果然是费萨尔伊·本·穆罕默德·阿卜杜勒·阿齐兹先生本人,美国海关的安全检查员,长相疑似拉登的表弟,据说是休假期间特意被詹爷爷拽了过来。
吴祈宁嘴都合不上了,她从来没见过费大哥这身儿阿拉伯王室的打扮儿,不知道以为迪拜土豪呢!分分钟亮瞎了吴祈宁的狗眼!
而此刻,这位貌似循规蹈矩于经书教义,走哪儿可兰经跟哪儿,这辈子培根都没见过的英雄人物,正一脸友邦惊诧地跟赶来的警官满嘴事儿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贵国发生革命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太可怕了!这家工厂,生产着我国的重要产品。我们有理由认为,任何对于我们供应商的迫害,都是针对贵国一带一路宏伟蓝图有计划的阻挠和伤害!肯定有人指使!这是对国际法的公然挑战!太可怕了!真主啊!”
所谓戏精,莫过于此。
费大哥越说越玄,吓得接待的警官脸色苍白,直吞口水,看意思就要呼叫外交部支援了。
詹爷爷扶着吴祈宁站在角落里“啧啧”有声:“他怎么没去好莱坞呢?”
吴祈宁虚弱地点头附和:“世界欠他一个奥斯卡奖。”
略微定了定神,吴祈宁还是不放心:“詹爷爷,你真的,真的这次没带枪吧?我们这儿不许!真的!管得严!”
詹爷爷笑得智珠在握,宝相庄严:“有那个必要吗?我!加上你费大哥!我们俩光靠报案就能在贵国纵横四海。如果我乐意承接此类业务,估计你费大哥不用两年就能在北京买房。”
吴祈宁虚弱地笑着点了点头:这老头儿,说的真TM在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人家老牌儿帝国主义国家,就是鸡贼,你不服行吗?
然后是突如其来的眼前一黑,吴祈宁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第132章 消息
吴祈宁这次在医院里睡睡醒醒,迷迷瞪瞪,昏昏沉沉了好久。
滨海医院的周大夫对于这个老主顾还是比较上心的,看着一个外国老汉为首的乌央乌央一伙儿人地又给她送过来之后,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回牌面儿挺大……”
都是常客儿了,周大夫骨子里恨不得劝吴祈宁在滨海医院办个会员卡什么的。虽然我国医保还没有这个多看多优惠,攒积分换手术,逢年过节抽红包的规矩,但是周大夫还是尽己所能,在医保额度不太富裕的情况下,把吴祈宁留院做了一大堆检查,也算是给老主顾一个VIP了。
这身体啊,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吴祈宁捧着一大堆化验单子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这是轻微脑震荡、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贫血、附件炎、免疫力低下、湿疹、刺激性肠炎、骨密度低、内分泌紊乱……
吴祈宁癔癔症症地问周大夫:“嗯,组团得病,能不能给打个八折?”
周大夫啐了她一脸:“臭财迷!没良心的!你也算我常客了,不说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净想着抠门儿,我还恨不得多卖你点儿驴皮阿胶什么的冲冲业绩呢。你还有脸跟我提八折?”
吴祈宁揉了揉太阳穴,不说话了。
哎,哪行儿都不容易啊。
她住院这几天极热闹,各路消息纷沓而来:
首先是那天晚上,虽然是闹了个轰轰烈烈,但是三个货柜集港成功。那天晚上滨海ESD工厂集中出货,密密匝匝挤了小半条船。詹爷爷的单子算是他们提前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剩下收钱了。
吴祈宁坐在病床上听了这个消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死也闭眼了。
至于工厂损毁情况、后续的刑事案件调查,盛欣大包大揽要收拾残局,吴祈宁也就由她去了。
停了两天李文蔚步履匆匆地来看了看吴祈宁,告诉她:白少爷的爸爸其实早几天就给双规了,只是秘而不宣而已。如今靴子落地,大伙儿居然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白少爷远遁海外加上具体问题查无实据,就算没事儿了。他那个文艺的母亲也羁押审查了,白夫人一辈子官儿太太颐指气使地惯了,哪儿见过这个世面,又恨又怕,一口气儿没上来脑溢血给送了医院。这一番白家落难,亲友远避,世情冷暖可见一斑,白少爷的妈全靠着李文蔚跑前跑后的帮着照顾,才没太狼狈。可怜李文蔚忙活完了工厂,居然一刻没有闲着,听了白少爷的求助电话,立刻去给双规老干部家属送温暖了。哎,这绝症患者让她当的,太失败了。
李姑娘雪中送炭,把白太太感动得泪流满面胡说八道的。估摸别说李文蔚有艾滋,就是麻风也能当菩萨供起来,逢人就说:“文蔚这姑娘好啊,当初巴结我们都巴结不上的王八蛋,现在都躲了我,一个个臭不要脸地翻脸不认人!就这个孩子仁义啊,还敢来照顾我个落难的老婆子……”
李文蔚嗤笑一声:“我又不指着衙门吃饭,他们能把我怎么着?不是有粮票那年了,有一技傍身的干净人,在哪儿混不上一口光明正大的饱饭?非得看他们的眼色当小人犯这个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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