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这一早上过的就是一脑门子官司。
吴祈宁想了想,决定去做点儿早饭:水煎包、牛肉萝卜米线,放一点儿国内的鲜红枸杞。
热腾腾,香喷喷地端上来。吴祈宁骨子里是恨不得让盛年败败火的。
盛年端着这碗米线,苦笑出来:“以前千刀万剐了刘瑾,据说中间儿他还吃得下去一碗小米儿粥。吴祈宁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吃得下去……”
吴祈宁抱着肩膀头儿:“您就是饿死,越南人也不能回心转意。我们邻居王奶奶说得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
詹爷爷推后门进来:“他不吃我吃。”
后面儿还跟着自己带碗的汤叔叔。
那就吃吧。
打开电视,消息满天飞。
有说越南政府鼓励人民群众抗击中国剥削者的。
有说越南总统谴责非法暴力的。
有说西贡已经硝烟弥漫的……
作呗……
那天他们吃的特别迷茫,谁也不知道越南人是不是还来捣乱,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工复产,谁也吃不准越南政府现在对义和团现在是抚呢还是剿啊……
反正灵周科技大门紧锁,坚壁清野,把所有中国人都拢到了宿舍里,关门闭户,装不在家。
吴祈宁冷眼看着,如果可以,盛年都恨不得高悬了免战。
这一天纷纷扰扰也来过几波越南人,也没什么新鲜的,光着膀子披着国旗,砸办公室的玻璃,抢小型打印机。
的亏姐姨回来的及时,这要是换了阿梅都许露了馅儿,这老太太装怂的本事一绝,看有横地进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地跟啥似的:“王八蛋中国人早跑了……”
盛年嘱咐她了:“抢,就给他们。”
于是他们就抢了。
吴祈宁远远儿的趴在宿舍窗户底下看着,嘀咕:“好像砸了华人工厂的玻璃,贵国就国泰民安了。”
阿杨愤愤不平地瞪了吴祈宁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们剥削和压迫!”
吴祈宁翻身坐在地上:“少爷,工资招聘的时候讲下的。这会儿你说剥削和压迫,早干嘛去了?你嫌我们压迫你可以不来啊。找越南政府要求就业机会啊。这会儿想起来剥削和压迫了……”
阿杨还要说话,让阿生给拽住了。阿生学历不如阿杨高,反而对民族情绪问题十分懈怠。小伙子岁数不大,托着腮帮子淡淡地瞅着窗户外面,一言不发。
下午的时候,街上开始焚烧轮胎充作路障,有拿着棍子的越南人检查过往车辆,凶神恶煞:“有中国人没有?”
黄凤已经哭笑不得:“中国人怎么你了……”
过往的摩托车上,得意洋洋地越南小伙子胳膊上带着十来块表,胳膊底下还夹着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台式计算机,身上披着血红的越南国旗,他们啸聚成群,飞奔而去。
眼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市面儿越来越乱。
盛年开始打电话订机票,他想先把吴祈宁和宝姐她们送回国。航空公司报了一个让盛年瞠目的价格,比平常翻了四倍不止。
盛年有点儿气节:“平常盛总长盛总短,机票都给我打三折的。今天同胞有难,你们倒先涨价儿了。”
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简直高高在上:“没涨价儿,就是不打折了。爱走不走。市场价格,供需决定。你不走,有的是要命的……我还跟您说,要买票拿美元现金,我们不接受越南盾。”
盛年一口气噎在胸口,脸都气白了。
吴祈宁赶紧给老大端过来碗椰子汁:“盛总,我不走。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盛年好半天才吐出这一口气:“小宁,还是要走。你带着大伙儿,好好收拾收拾。”然后回屋拿美元去了。
情势所迫,还得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咣咣咣”地有人砸门。
黄凤从门镜里往外一看:居然是哭丧着脸日本大叔山本,身后还带着一个大活人。
打开门一看,吴祈宁愣了好一会儿:“这不是美国海关签字儿都得签半天的费大哥吗?您……又上越南来检查恐怖分子了?”
费大哥笑地跟拉登叔叔那么和煦:“中国美人,你好你好。咱又见着了。”
吴祈宁指着门外头问:“那么多恐怖分子,你管不管啊?”
费大哥笑容可掬:“管不了啊。”
吴祈宁叉腰:“合着柿子就捡软的捏。”
这边儿正说着,山本叔叔“咕咚”一声就坐地上了,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吴祈宁和黄凤赶紧一左一右把山本叔叔搀起来,越南翻译阿梅飞奔过来给山本叔叔倒水。
山本叔叔今天气色很差,如丧考妣,哆里哆嗦:“费先生来我们工厂检查反恐的。”
吴祈宁和黄凤一左一右搀着山本叔叔:“那您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儿啊。”
山本叔叔委屈地跟啥似的:“还没到工厂呢,就让越南人截住了。他们非说我是中国人。把我车给砸了。我开的是本田,他们非说是现代啊……”
吴祈宁压根儿就没明白:“那现代也不是中国车啊!”
山本叔叔说:“他们说了,广告上说了,北京现代,沾北京了,就是中国车。”
吴祈宁眨眨眼:“那还有广州本田呢。”
翻译阿梅说:“广州我知道。那儿爆过原-------子--,弹。”
费先生耸了耸肩膀儿。
吴祈宁已经没话说了。
山本叔叔哭丧着脸,抓着盛年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把大日本武士道精神丢到了九霄云外,那倒霉德行,连自卫队都恨不得抽他:“要不是费先生保着我,说默罕默德是他表舅,我就见不着你们了。”
盛年摩挲着山本叔叔的肩膀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黄凤急了:“这不欺软怕硬吗?”
费先生笑得跟什么似的:“血统优势,血统优势。”
越南翻译阿杨不爱听了,就要上去跟费先生理论。
盛年是再也不劝了,一挥手:“去吧!你们越南人牛逼,去挑战一下穆斯林。给他们一个消灭异教徒的机会。”
高鼻深目的费大哥扬着脖子,笑么滋儿地看着阿杨。
阿杨就怂了。
吴祈宁叹口气,给他们拿了点儿吃的。
于是山本叔叔就不哭了,费大哥占着嘴,也就不招惹阿杨了。
不到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帮越南孩子,灵周门外红旗飘飘,朝着工厂里面高呼口号。
盛年扭头问阿杨:“他们喊什么呢?”
黄凤摸了摸后脑勺:“说……让咱们退出西沙群岛……让咱今天下午就退出西沙群岛……卧槽,这又不是中国大使馆,真看得起我们。跟这儿嚷嚷!我们管得了这一段儿吗?”
阿杨很含糊地看着黄凤。
黄凤怒视着阿杨。
一边儿山本叔叔缓过来点儿了,慢悠悠地喝口茶:“你们大陆人也跟我们日本大陆工厂门口儿嚷嚷,让我们归还你们钓鱼岛。”
黄凤扭头瞪着山本叔叔。
山本叔叔心里就更别扭了,眼泪儿汪汪地又哭上了:“可我哪儿知道钓鱼岛在哪儿啊……首相去参拜靖国神社我也不知道啊……你们怎么都冲着我来啊……”
吴祈宁赶紧给山本叔叔撕面巾纸擦眼泪:“没冲着您……没冲着您……”
盛年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也满大街抗议冲绳美军基地?”
山本叔叔一下子语塞,耷拉着脑袋就不说话了。
黄凤从来不乐意欺负软柿子,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儿:“盛总,我想出去看看,打听打听。看看这事儿到底是越南政府指使的,还是他们自己胡来。”
许爷爷说:“那有区别吗?还不都是个抢?”
黄凤琢磨着说:“不一样,要是他们自己胡来,估计三天两早晨的就没事儿了。要是这是越南政府戳着的,拿咱们当人质,跟咱国家说西沙群岛的事儿,可就要崴泥啊。”
吴祈宁抬了抬手,想要拦着他。
盛年想了想:“你自己小心。”
阿梅自告奋勇:“我陪着哥哥一起去。”
于是俩小孩儿拾到拾到就出去了。
黄凤本身皮肤略黑,眼睛狭长,本来就让人误认为越南人。阿梅特意给他换一件中国大陆不常见的的确良小褂儿,彩色斑斓的巨大裤衩和塑料凉鞋。
一个斗笠戴在脑袋上,这么寒颤的打扮儿,任谁也不好意思说他是个中国人。
两个人骑上了摩托车,特地给车头上插了越南国旗,一脚油门,俩人冲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小半天。
吴祈宁心里突突直跳,她决定去后院儿拜拜佛。
等黄凤傍晚回来的时候,倒是全须全尾儿,让吴祈宁松了一口气。
把黄小英雄接进来,落了座。
大伙儿很期待地看着黄凤,黄凤很迷茫地看着大伙儿。
盛年给他倒了杯水,黄凤默默地把水喝了下去。
盛年看黄凤,黄凤看盛年。
大眼瞪小眼。
吴祈宁实在忍不住了:“黄凤!你倒是说啊,外面怎么了?”
黄凤又喝了一口水,舔了舔嘴唇:“这帮越南人吧,围着日本工厂,烧了新加坡国旗,砸了台湾人的车子,冲到韩国工厂里抢劫……”
他环视了一下儿四周,问:“你们说,他们到底是跟谁?这是究竟要干什么?”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大伙儿面面相觑!
忽然,日本人山本叔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脸的大彻大悟。
大伙儿都回过头儿来特期待地看着山本叔叔,指望他说出个子丑寅卯。
山本叔叔愣了半天神儿,口吐了人言:“这是要逼着咱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啊!”
詹爷爷冷哼了一声:“痴心妄想!”
眼看着盟军和轴心国这就要再打起来,盛年捂着脑门,觉得胸口有点儿闷。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着,眼瞅着,这天儿就又黑了。
吴祈宁把海鲜炒面、水煮虾仁、糖醋里脊端上了桌子,詹爷爷和汤叔叔开始祈祷,其余人等拿好筷子,很仗义地等着他们。好在詹爷爷嘴快活儿熟灌口儿也好,祈祷的词儿也不长。所以中国人对他们的祈祷很是宽容,肯等候一番。不过吴祈宁自己也估摸着,这也得托上帝他老人家干脆利索的洪福,詹爷爷他们这要是念一遍别说《金刚经》吧,就是叨么一遍《大悲咒》再吃饭,估计等他们睁了眼,桌子上也不剩什么了。
能不饿死就得算佛祖开眼。
要说为人不能毁僧谤道,吴祈宁心思一转,还没想明白,佛祖就降下来报应了:屋子里的电灯闪了闪,灭了……
吴祈宁眨眨眼:“保险丝烧了吗?”
黄凤扭身冲到了玻璃窗旁边儿,他看见周围工厂的灯火几乎是同时明灭了一下儿。
旋即,整个平阳省陷入了黑暗。
平阳省停电了……
詹爷爷睁开眼,慢悠悠地对着一桌子吃的画了个十字儿,老爷子语调深沉,开口就是反动至极:“我居然再一次见证了这个地方文明的陷落……这里再一次陷入了中世纪的黑暗……”
这话说的……让人觉得特凄凉……
吴祈宁默默地起身,点上了蜡烛。
是不是中世纪,她没治,但是吴祈宁心说,我至少先把黑暗缓缓。
缓一步,是一步,有一点儿是一点儿。
吴祈宁是这么想的:这汤,总不能喝到鼻子里。
这还是圣诞节用的蜡烛,搁了大半年都潮了,一灯如豆,滋滋冒着黑烟,映着大伙儿的脸色都黑绿黑绿的,瞅着气色都不太好。
大伙儿慢慢地吃着,一言不发。
黄凤嘀咕:“虽然没电,但是这场饭吃出了西游记的效果。”
过了一会儿,大伙儿就受不了了。
理由儿不外乎一个,热,忒热了……
没空调,詹爷爷能跟人动了刀子。
吴祈宁慢慢地打着扇子,黄凤已经开始要脱光膀子了。
詹爷爷还好,汤叔叔特看不上地瞅着黄凤。
盛年陡然站起来,“叮咣”地推开桌子。
大伙儿都特那啥地看着盛年,寻思他要出去找谁拼了。
盛年有几分臊眉耷眼地看着大伙儿:“阮爷爷那儿有发电机!”
然后他们就去了阮爷爷那儿,打开了空调,一帮人规规矩矩在屋子里坐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盛年比较仗义,带着黄凤偷偷地把宝姐接了过来。
宝姐带着中国姑娘小秀儿,俩人看着还行,也就是受了点儿惊吓,没有实际受伤。
看看人齐了,盛年就嘱咐阮爷爷,把大门上栓,二门落锁,咱们关门闭户,忍过去就完了。
阮爷爷刚把门锁好了,就有人咣咣人敲门。
盛年打开门一看,是满头大汗的韩毅。韩毅不由分说挤进来:“太好了你家还有空调。”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咣咣地敲门。
盛年开门一看,是穿着裤衩背心的大圣刘总,后面跟着马来帅哥:“我操,居然你家还有电。”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咣咣地敲门。
盛年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只灰头土脸的穆骏。
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穆骏,满身灰土,神色疲惫,脚上的鞋都微微地张了口儿,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盛年愣了,他和穆骏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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