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站着看完了漫天绽放的耀眼烟花,眼眶却慢慢湿润起来,她和苏幕便如同这场烟花,再是热闹也终究归于灰灭……
空中又悠悠飘下白雪,刚头的烟火气息一下被覆盖在薄雪之下。
一墙之隔的外头站着一个灰色衣袍的人,面朝墙而立,像是能透过厚墙看到里头的胭脂。
他静站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又慢慢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一团灰黑烟雾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地上,幻化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幼犬儿。
胭脂正准备转身回屋,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小犬儿呜咽。
她脚步一顿,又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出了拱门行了几步,便瞧见一只小犬儿可怜巴巴地窝在落满白雪的草地上,黑色的毛上沾染了清雪,湿漉漉黑漆漆的眼儿瞧着她,又轻轻呜咽了一声,声音微不可见,像是冻坏了。
胭脂的眼儿一下亮起来,小长毛玩意儿~
她忙上前几步,蹲下身伸手将小犬儿从头摸到尾,这小犬儿乖得不像话,见胭脂来摸,还抬起圆乎乎的小脑袋蹭了蹭她。
胭脂忙摸了摸它的头略做安抚,才轻轻将它抱起。
那小犬儿极为温顺可爱,窝在胭脂怀里微微动弹,抬头瞧了瞧她,似是极为不安。
胭脂轻抚了许久,小犬儿才微微眯上眼睛,像是极为舒服。
胭脂看着这长毛小玩意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后头的丫鬟皆露出一副惊恐的面容,府中怎么会有狼狗仔出现?
若说自家公子最厌恶的是什么,那第一个便是狗了,尤其是狼狗,见一次恼一次,便是只听见狗叫声也受不了。
苏府上下是绝对不让出现这玩意儿的,若叫公子瞧见,必是一顿重罚。
现下瞧这戏子还要将这狼狗仔抱回去,她们面上自然皆露惊慌。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一步,看着胭脂手中的狼狗仔,开口慌道:“姑娘,奴婢多言一句,这狗可不能抱回去,咱们公子可不喜养这玩意儿。”
胭脂闻言神色平静,这长毛玩意儿这般可怜,抱来养了也好过大冬天活活冻死得强,反正她也要走了,苏幕再不喜也看不见,便道:“我自己来养便是。”
丫鬟闻言只觉这戏子太不识趣,她现下还靠着公子养呢,这狗她来养不就等于公子来养,怎么可能不让公子看见?
她们好心告诉她公子不喜,她却还这般,真以为自己得了宠,便让公子连喜好都偏了?
实在太是不知所谓,就合该叫她吃些苦头。
丫鬟想着便默默退了回去,与其他几个相视一眼,皆不再开口说话。
胭脂见雪越发大了,怀里的犬儿被冻得瑟瑟发抖,她连忙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快步往回走。
刚踏进院里,便见孙婆子从屋里出来,见到胭脂回来忙道:“姑娘回来的正好,公子爷刚从外头回来,正要找您呢。”
胭脂闻言本还柔和的脸色一下子有些凝重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
她本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晚间才会回来,却没想到今日回来的这般早,一时只觉没准备好。
孙婆子一见胭脂怀里抱着的狼狗仔,可是吓得不轻。
自家公子最讨厌的便是狼狗,最见不得的也是狗,虽然从未被狗咬过伤过,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回儿一看到便是大发雷霆。
孙婆子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急声道:“姑娘,这狗可不能往这院里抱,赶紧给我……”说着便伸手往胭脂怀里抢那狼狗仔儿,准备抱出去扔了。
却不防怀里的犬儿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小声呜咽着往胭脂怀里钻,微微发颤,泪眼汪汪的瞧着极为可怜。
胭脂于心不忍,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苏幕从屋里头出来,换了一身家常便服,湛蓝色衣袍镶绣雅致松柏花纹白丝滚边,乌发用白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衬得唇红齿白,干净儒雅,眉眼染笑看着她温声道:“来瞧瞧我给你买的……”话还未说完,便一眼瞧见她怀里抱着的狼狗仔。
眼神一暗,眉眼的笑意一下消得干干净净,脸色阴沉,极为严肃道:“谁让你把这种东西抱进来的?”那狼狗仔听见动静,抬起头冲他撕牙咧嘴,一副凶样,他眉头一皱,隐显怒气,直厉声喝道:“马上扔了!”
胭脂给他蓦然一喝吓了一跳,院里奴仆皆被吓到,心里皆有些埋怨胭脂,好好的非要抱着这狼狗仔进来。
孙婆子刚要上前抱乖巧趴在胭脂怀里的狼狗仔,却见自家公子亲自过来,便也不敢动了。
苏幕看着胭脂抱着这般危险的东西如何还站得住脚,他从少时有意识以来便觉得狗最是不祥可怕,胭脂这么软嫩嫩的,万一给咬着可不就疼坏了?!
他越想越怕,忙往前几步欲亲自拿了那狼狗仔扔出去,却不想那狼狗一改刚温顺模样,张开大口露出极为尖利的獠牙,一下咬上胭脂的胳膊。
苏幕神色一变,忙上前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胭脂怀里的狼狗仔,狠狠往地上一掷,那狼狗呜咽一声,当场就被摔死了。
胭脂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她反应过来怀里的软绵绵的幼犬儿已经被他一下砸了在地上,她看着地上的犬儿久久回不过神来。
青石板上铺着薄雪,隐约有几小块半干不干的青石板未被薄雪掩起,刚头还窝在她怀里呜咽的犬儿,现下已然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鲜红的血液慢慢从毛茸茸的小脑袋里流出来,染上了地上的白雪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院里静悄悄一片,孙婆子和奴仆们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胭脂难受得说不出话,慢慢抬眼看向苏幕,见他一脸淡漠冷血的模样,只觉自己从未真真正正认识过这个人。
苏幕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的狼狗仔,冷冷吩咐道:“收拾干净,各去领二十板子,往后再让我看见府里有这种东西出现,定不轻饶。”
院中众人闻言忙苦着脸应了声,一旁站着的丫鬟忙上前收拾。
苏幕拉过胭脂的手,撩开袖子一看,白白净净的手臂上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可刚头明明就看着那狼狗咬上去的,且那牙还极为尖利可怖,可这么小的犬儿哪有这般利牙。
苏幕微微敛眉看了眼那狼狗仔,胭脂已然无法忍受一下甩开了他的手,忍无可忍道:“不要碰我!”
苏幕闻言一怔,慢慢抬眼看向她,眼里神情莫测。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古怪起来,院中奴仆皆避得远远的,生怕又被波及到一二,孙婆子一脸担忧看着二人,她就知道又要有一场闹腾。
苏幕静看了半响,见她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终是温声哄道:“你想要养什么我都让你养,只这些玩意儿不行,太危险……”
他话还未说完,胭脂便尖利刺道:“有你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谢谢小精灵们卖肾雷,么么哒~
第133章
院里悠悠扬扬飘下白雪, 在半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若漫天柳絮飞扬,似在身旁落下纯白色的薄纱。
薄雪渐渐落在苏幕肩头, 晕湿在湛蓝色衣袍上也看不出半点痕迹,苏幕静静看了她许久,眉头慢慢敛起,浅声问道:“什么意思?”
胭脂看他的眼神太过伤人, 那模样完全就是将他当成了仇敌,闻言便冷冷回道:“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吗?”她目光微微一冷, 又缓声鄙夷道:“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得太明白叫人难堪呢?”言罢便一副不想多说一句的模样,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越过他径直往屋里去。
苏幕面色一沉, 猛地伸手拉住胭脂的胳膊, 将她往回一扯, 拉到自己跟前, “什么心知肚明,你把话给我说明白,别成日给我找不自在!”
孙婆子在一旁急得不行, 这眼看就又要吵起来, 她又没别的法子阻止,便是想劝胭脂软和些,现下也没办法开口, 只能在一旁给胭脂做手势,让她好生说话,别再惹公子爷了。
胭脂权当没看见,整个人越发不耐烦,看着苏幕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苏幕见她如此,越发肯定心中所想,忽然言辞讥讽道:“心跟着顾云里跑了罢,不乐意在我这儿待了对不对,人家临走前的一句话叫你心头荡漾,恨不得立马飞到人家身边了是罢?”他越说心头越怒,握着胭脂的胳膊越发用力,言辞狠厉道:“我就知道不该一时心软放了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胭脂更觉失望透顶,越发厌恶起他的为人处世,想要甩开他的手,可却跟钳子一般死死锢着自己,胭脂一时气血上涌,直红着眼道:“放人?!
你放得哪门子的人,苏幕,你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了,我不爱看!”
平日里多乖顺可人疼,现下就有多刺他的心,那小嘴吐出来的话只激苏幕太阳穴一下下疼,怒道:“我装什么了!?”
胭脂闻言不由怒极反笑,心口一阵阵闷疼,看着他讽笑道:“你派去杀顾云里的人回来了吗?”
苏幕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手上的劲也不由自主放松了。
“还在路上罢,这几日一直想着怎么杀了人家罢,可惜呀,他们逃过了,你派去的人失手了呢……”
苏幕神情微怔,看着胭脂神情越显复杂,半响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胭脂面含凄楚,若说她刚头心存一丝侥幸,期望他能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派人去追杀顾云里,现下却是真的寒了心,这寒冬腊月再是冰冷,也不及她心中冷意千万之一。
胭脂越发不想看见他,手一挥彻底甩脱了他的手,眼眶微微发涩,绝望道:“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也别装了,别当了□□还想着立牌坊,没得平白叫人看笑话……”
这话可真是刺人心,院中众人恨不得自己没听见,这戏子真是疯了,这般肆无忌惮辱骂公子爷,也不知末了会不会连累到他们!
苏幕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胭脂再也待不下去,一眼也不想再看见苏幕,转身头也不回往院外走去,什么步步为营,什么循序渐进,她都不想管了,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待在一块儿!
苏幕见她要走,神情一变,怒道:“去哪儿!?”这般不管不顾掉头就走,完全不将他当回儿事的模样,可真是触了苏大公子脑子里的那根弦。
胭脂闻言一步未顿,加快步伐径直往外头走去。
院外的苏寿等人见人走来,也不敢拦,这公子的心肝儿怎么拦,不小心碰到一片衣角,日后公子想起来绝对是一顿苦头好吃。
倒也不用他们纠结这般多,胭脂这厢才刚踏出院口,后头苏幕已经疾步冲过来,从胭脂身后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抱着人往回拉,面上露出几分怒意,语调高扬,“你说过以后都只想我的,现下却老想着去找别人,你当爷是死的吗?!”
胭脂见他还这般缠上来,越发气苦叫嚷道:“是你自己食言了,咱们说的话就不算数!”
苏幕闻言怒不可遏,眼里满是狠戾,言辞极重,“少给爷来着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想着顾云里是罢?
改明儿我就亲自去一趟,送他去见阎王爷!”
这可真是鸡同鸭讲,她讲了半天,他却还死钻牛角尖,硬扯着顾云里不放,和以前一模一样!
“和顾云里没关系!和他没关系,我不喜欢他,也没想着他,你听得懂吗!?”胭脂这般歇斯底里的解释,结果只等来苏幕一声冷笑,像是她在强行狡辩一般。
胭脂顿时勃然大怒,手脚并用挣扎着,死命挣开他的禁锢,整个人像条鱼死命蹦哒,指甲在苏幕手背上划了好几道痕,他也不放手。
胭脂越发气极,直怒道:“永远都是这样,和你根本讲不通,你连我说得是什么都听不懂!”
苏幕眼神越显凛冽,也不接话只抱着胭脂一路往屋里拖去。
院中奴仆连忙避开,目瞪口呆瞧着二人,这戏子这般乖张只怕会给公子爷打残掉。
孙婆子现下倒是淡定了许多,见得这般骂,自家公子也没动手便也不觉会出什么事,只多多少少有些替他们累得慌,这隔三差五地吵也没个消停,都不知在吵些什么,这般爱耗精力。
苏幕一进屋就将胭脂往榻上一推,看着倒在榻上的胭脂,厉声喝道:“你说,我看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
胭脂慢慢撑坐起身子,看着他许久,心里难受地透不过气,半响才开口道:“你残害无辜都觉得理所应当,从来都不愧疚,不难堪。
可我不一样,苏幕……我受不了,我不想每日都在难堪中过活,若是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永远都会活在黑暗里,见不了光我会疯掉的……”
苏幕面无表情听着,不发一言看着她。
“你既然喜欢这歪门邪道的做派,咱们就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
苏幕闻言忽然笑出声,神情都有些不对劲起来,“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和顾云里是一路人,他好,他为人正派,你第一面见了人就喜欢上人家了罢,我送你的东西都不带,就成日只带着根破木簪子在我眼前晃!”他说到后头语气渐重,言辞狠戾,仿佛要将人撕碎。
瞧瞧这都说到那里去了,只怕是早就积在心头已久,现下吵起来自然而然搬出来说道了。
胭脂猛地站起身,被他这般语气激得失去了理智,“对,我就是喜欢这木簪,你送我金簪、银簪、白玉簪都比不上这根木簪!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每日都是忍着怎样的厌恶待在你身边!”
胭脂那眼里不加掩饰的恨意叫苏幕彻底怔住,他惯会抓重点,看了胭脂半响又轻轻问道:“厌恶?”
胭脂忍不住落下泪来,心口一阵阵生疼,终是哽咽道:“对......”
他看着胭脂半响说不出话来,二人相顾无言,屋里太静了,只余外头簌簌落雪声。
胭脂慢慢垂下眼睫,神情越显凄苦,“苏幕,让我走罢,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你有得是喜欢你的人,又何必执着于我,等到你有了真正喜欢的,只怕都会笑话今日这般所作所为……”
苏幕眼里水泽隐显,轻声嗤笑道:“我何曾说过喜欢你,只是见不得你好而已,只是想看你待在我身边生不如死的样子,看你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可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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