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闻言心中没有多大起伏,离贺璞嫁进来确实没几日了,到那时顾云里也救出来了,自然也没她什么事了。
孙婆子见状越发急了,也不知她知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她现下连个妾室的位子都没捞到,又没个子嗣傍身,被公子放在院中不明不白的,到时若腻了,随手送给了旁人,那往后的日子可就惨了。
孙婆子年纪大了,见不到胭脂这般乖巧软嫩的小姑娘受苦,又苦口婆心劝道:“姑娘,你可要长点心啊,一会公子回来了,怎么样也得缠着他给你个名分,待到后头少夫人嫁进来了,再向公子求个子嗣,这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啦。”
胭脂闻言也不接话,权当做没听见,又翻过了一页往下看。
孙婆子见状不由叹了口气,这到底是年纪少,还真以为那些个大老爷们儿的宠能维持一辈子?
她自幼在这些宅子里伺候到大,色衰爱弛这样的事儿见得太多了,自然早早看到这么个结果,可旁人又不是她,怎么也得经历一回,才知晓这其中的道理。
想了想便也不再说话,由着她去,她该说的也都说了,有些事终究管不了太多。
孙婆子出了屋后,胭脂才将视线移离了话本,她如今哪有什么心思看书。
蒋锡斐也不知能不能将顾云里救出来送回旬家,这一遭若是失败了,再救他便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失败了……
胭脂黛眉微蹙,眼神越加凛冽。
苏府的账本她一定要尽快拿到,这事无论如何都要留一手。
胭脂正想着,忽闻外头丫鬟请安道:“公子。”
胭脂看了外头,刚调整好情绪放下手中的书,苏幕就已经进来了。
她忙起身迎上去替他拿下身上的披风,笑着道:“爷,今个儿回得真早。”
苏幕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像往常那样眉眼带笑,
胭脂微一怔,转身走到木架子那处,将披风挂上,转过身瞧了眼,苏幕已然一声不响,坐在榻上了。
她微微一顿又向他走去,在他身旁坐下依偎着他,也不说话只乖巧地靠着他。
苏幕低头看来,她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他,十分好奇他怎么了,可又一副我得忍住不问的天真模样。
苏幕不由微微笑起,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今日见到雪梨园的人可还欢喜?”
胭脂闻言笑弯了眼,伸手环着他的腰,“欢喜呢,许久没瞧见他们了 ,还是那般闹腾,曹班主骂人的花样又换了,今个儿可听到不少有意思的话儿……”
却见苏幕微微笑起,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低头在她软嫩的唇瓣上轻啄一下,宠溺道:“要是喜欢那儿,往后便多去瞧他们。”
胭脂闻言心下一喜,忙往他身上扑去,“真的吗,太好了,我许久没看戏了 ,他们一定都出了好多新戏!”
“喜欢就去,到时让他们多给你演几出。”苏幕满眼笑意,揽着胭脂往榻上一靠,忽觉靠榻处咯着,他随手拿起看了眼,见上头写着胡编乱造的江湖趣事,便笑问道:“原来你学武是为了闯荡江湖……?”
胭脂看着他神情恍惚,似看他又似透过他看向远处,半响,才喃喃道:“不,只是为了自保。”她忽而又想起命薄里的他应当是不会武功的。
学武这般苦的事,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完全没有必要找这种苦头吃。
胭脂正想着,却听他开口说道:“我却不是为了自保,我自小就不爱读书,总觉得那东西到了关键时候便顶不上用,没得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胭脂闻言微微一怔,慢慢抬眼看向他,正巧对了苏幕带笑的眼,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中带了几分惋惜,又含了几分骄傲,“可惜,我的胭脂也习了武。”
胭脂胸口一阵阵发闷,说不出的难受,她慢慢垂下眼睫,掩住了眼里的神情。
苏幕见她不说话,便没也没再说话,末了又伸手摸向她的小肚子,眉心微折,“咱们这般勤快,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这可真是个不要脸的,说出来的话都不带一丝脸红的。
胭脂闻言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却不防苏幕又抽了哪门子的疯,突然冲着门外面无表情冷冷道:“去把那个没用的老东西抓回来。”
门外站着的苏寿忙应了一声,转身往外头跑去,传达公子的吩咐。
远在百里外山头上,辛勤采药的方外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胭脂黛眉微蹙,如今又怎么可能愿意跟他生孩子。
即便她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生孩子,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斟酌道:“这事还是等爷成亲以后再说吧,现下这般情况,生下孩子总是不好的。”
苏幕闻言微微一怔,看着她眉心狠折,“怎么不好?”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胭脂这厢拐弯抹角,苏幕听在耳里便直接忽略了旁的,只抓到了重点,就是胭脂不想生他的孩子!
那她想生谁的孩子?
顾云里吗?!
胭脂见他问得认真,正准备说话,却不防他突然阴沉了脸色,本还靠在榻上闲散温和的人猛地抱着她坐起身。
胭脂再是了解他也反应不过来,这六月的天也未必比他的脸变得快,只能一脸发懵地看着他。
屋里一片寂静,胭脂依着他不敢动,实在弄不明白,这好好的又怎么了?
苏幕面色阴沉看了她许久,忽微微笑起抱着她,面色和善亲昵道:“往后贺璞嫁进来,我便要在她屋里睡着,一个月里也没法来看你几次,可就要委屈你了?”
胭脂见他笑起,忙开口表忠心道:“爷,不用担心我,只要爷高兴,胭脂怎么样都无所谓。”
苏幕闻言面上的笑一下消失了,面无表情看了她许久,忽淡漠道:“这么说,是无所谓和旁人分我一个了?”
胭脂眉心微不可见一折,摸不透他究竟要怎样的答复,便只能斟酌道:“这如何是我能决定的事,爷的家中长辈……”
苏幕半点也不耐烦听,突然推开了她,猛地站起身冷冷看着她。
胭脂见他如此,便知自己说错了,一时有些不耐烦起来,怎么顺着都是错,便也闭了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屋里灯火通明,却如无人般寂静,只隐约听见外头呼呼风声,气氛一点点凝固。
苏幕面色越渐阴沉,默了片刻,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突然伸手捏住她胳膊,“胭脂,你便是要演也演得像一些,别叫我看出来,行不行!”他说到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看着她的眼神,都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一般。
胭脂闻言默看了他许久,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满脸无奈,“没法子了,公子太难骗了,小的尽了力也没法骗到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精灵的卖肾雷~~么么哒~~
第130章
苏幕握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 似在强忍怒气, 半响才艰难道:“可真是难为你这般费力气!”
胭脂平平静静看着他, 软嫩的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幕见状越发怒不可遏, “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试试?”
胭脂闻言神情越显微妙,言语中含着刺讥, “那我该如何看你?”她神情几变, 末了又开口问道:“公子, 您教教我罢, 我真的不会……”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旁的意思,那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此时满是冷讽。
苏幕呼吸一窒,气得眼前青黑一片, 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这么软嫩嫩的, 别说动手教训了,吼一声只怕都能吓哭了, 他能怎么办?
平日里有多可心,现下就有多拧巴,苏幕越发气极,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转身疾走几步,见得前头桌案碍眼,扬手就一把掀翻了去。
檀木桌掀翻在地,“砰”地一声发出巨响, 桌上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才面色阴沉往屋外头走去。
院里的奴仆一阵胆战心惊,也不敢进前伺候,皆躲在廊下隐蔽处不敢作声。
胭脂神情越显寡淡,他出了屋后便起身下了榻,不管不顾地径直往屋里去了。
外头苏寿正从院子里跑来复命,“公子,那神医……”
苏幕现下如何耐烦听得这些,猛地厉声喝道:“滚开!”
苏寿这劈头一喝给吓得不轻,等苏幕一路出了院子,他忙看了眼屋内,地上是一片狼藉。
孙婆子从廊下慢慢走来,苏寿急得直跳脚,这般闹起来,难做的还是他们下面这些人,忙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孙婆子闻言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十足十的淡定,她见多了,两人打起来的场面都见过了,这掀桌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慢声安抚了苏寿,让他回去好生伺候着公子爷,又让丫鬟打扫了屋内,见得胭脂已然睡下了,便也退下了。
床榻上躺着的胭脂见人皆退下了,忙掀开被子站起身,小心打开窗户往外头轻身一跳,挑了条极为偏僻的碎石小径走。
苏幕这般怒极而去,必然几天都不会再踏进院里,这时机实在太凑巧,否则她真不知要怎么避开他,去拿苏府的账本。
命薄的东西她也记在了脑子里,这苏府的路早就叫她摸了个遍,现下走起来是格外的顺。
只她忘了一点,便是她的身手早已大不如前,甚至比不上前头两世身姿灵敏。
往日一堵高墙拦在前头,她轻轻松松便可以过了去,现下却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法翻过去。
这时间又不等人,她多拖一刻就危机一刻,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
等再一次从墙上跌落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心头恼意,狠拔了一把草用力砸向那堵墙。
那草能有什么力道,连那墙都没碰着便落了地,到头来也不过白费力气。
胭脂猛地闭上眼顺着气儿,片刻后又站起身后退了几步,往前助跑一跃而起扒住了墙头,死命咬着牙往上一撑,终于翻身上了那堵墙,却因使劲过度,脑袋一阵发晕。
缓了片刻忙从墙头悄无声息跳下,在夜色遮掩下避开苏府的看守。
一路进了苏幕的书房,扑鼻而来书墨香味,胭脂适应黑暗后,看清了偌大的房内摆满了书匮,一排排竖列而去,极为高阔,最上头要爬上高木梯子才能拿到。
胭脂忍不住暗唾一声,她还真信了他的邪,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还不爱读书,那这满满当当一屋子书是什么?简直将她当个傻子一般糊弄!
人苏大公子可真是冤枉,他确确实实不爱读书,然他说的不爱读书只是不耐烦考科举罢了。
胭脂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半响,才找到了位置,在最里侧的书匮第三排,细细数到第七十一本,轻轻一移。
最里头的一小块墙面便慢慢打开,里面摆着一本账本,胭脂连忙收进怀里,又轻轻移书关上了那堵墙。
疾步往外,却门外听一声细微的响动,胭脂瞳孔不住收缩,背脊一阵冷汗直冒,根本来不及躲。
片刻后,“喵~”地一声野猫叫唤,外头便没了动静。
胭脂暗松了口气,出了书房照着原路返回,待回到院子又将账本往早就挖好的土里一埋。
翻窗进了屋子,见得里头一片漆黑,才略微安了心。
快步进到里屋忙脱去了外衣,又摸到床榻处,准备掀开被子上榻时,却碰到了一个温润的物体。
胭脂心下骤停,彻底愣住,顿在那处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极为僵硬。
屋里漆黑一片,连外头的月光都不曾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苏幕躺在床榻上,腿悬在床榻外侧,极为随意躺在榻上也没起来,像是没有察觉到胭脂回来。
直到胭脂觉得周围寂静让她越觉窒息时,他才轻启薄唇,平平静静问道:“去哪儿了?”清越好听的声音,若清溪流过碎石子,清冽干净,悦耳之间又带着些许莫名的危险意味,哪怕是在流水覆盖之下,尖利的碎石也注定伤人。
胭脂眼眶微微发涩,一时又想起了上一世,他们之间根本就是反复循环的孽缘,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半响,她才慢慢站直身,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也能看到他的些许轮廓,只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摸不透他现下在想什么……
苏幕得不到回答,慢慢坐起身看着她,不发一言。
即便有黑夜掩护,胭脂也觉那道视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屋里越显寂静,一切仿佛一瞬间静止了,剑拔弩张前的紧绷叫胭脂全身越发僵硬,喉头紧涩,心跳快得耳朵直发懵。
苏幕静默了半响,又开口问道:“胭脂,为何不说话……?”他微微一顿,言辞越渐轻缓,“你去哪儿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尾音渐重,微微勾起,隐显阴鸷。
胭脂闻言也不接话,只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像是不耐烦解释一般。
苏幕慢慢垂下眼睫,眼里神情越加淡漠,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噬骨凛冽,他忽然轻轻笑起,似有几分自嘲。
片刻后,又语调轻缓叹道:“是我不对,没把你看好……”言罢,他慢慢伸手拿起一早放在床榻边上的金细链子。
胭脂听着熟悉的清脆声响,瞳孔不由收缩,神色都有些不正常起来,忽扬声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关起来了?!”
苏幕眼里越显狠戾,忽疾声道:“那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胭脂!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我把你当个宝贝一样供着,你呢?!”苏幕神情越显激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癫起来,猛地站起身往她这处疾步冲来。
胭脂心头大骇,忙转身往后跑去,却忘了后头屏风挡着,一头撞了上去,正要稳住身子转换方向。
苏幕已然从身后袭来,将她一下压上屏风,“砰。”地一声巨响,屏风倒地,二人一道跌在屏风上头。
饶是如此,苏幕也没罢休,死死按着胭脂,手上也没个轻重,捏着胭脂欲拿链子锁人。
胭脂吓疯了,一时又想起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冷血模样,惊声慌叫不已,浑身都不可遏制地发抖起来。
苏幕见胭脂如此模样心中一刺,忙扔了手上的链子,伸手去抱她。
胭脂见他压来,越发崩溃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扬声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你滚开,滚!”直哭着手脚并用,死命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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