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
虽然本朝有了一场诸侯祸乱,然而这并不是坏事,赢了之后全国兵力几乎都掌握在陛下手中。忍了这么些年,尽管当朝陛下还是没有表露出尽全国之力与匈奴决一死战的打算,然而对于匈奴的愤懑之心还是一目了然的。
而苏云蓉和苏勇毅虽然不舍,但是也只是依依送别了大哥,更别提张羽钰和孩子。好在她秉性柔中有刚,自己又是将门虎女。恐怕府中唯一没有特别感伤的便是长公主了,苏勇毅今年春天已经被陛下封了侯,而她也忙于准备苏勇毅的婚事。
苏勇毅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只是不好在长公主面前直说。只是,这两年来对于宫中的二公主,他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忙于军事和寻花问柳,他几乎没分出什么心思给自己的这位未过门的妻子身上。
就连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的时候,苏勇毅仍然忙着出门玩乐,反正一切事情都有长公主准备,还跟妹妹仍旧嬉笑道:“云蓉,你可还有想要的东西?正好我今天出门要经过东市,我就一起给你置办了,也省得你还要派人搬那些笨重的东西。”
苏云蓉也没拒绝他的好意,说了之后又道:“二哥,你过不了几天便要大婚了,不给宫中送点什么?”
苏勇毅摸了摸她的脑袋,满不在乎地回道:“这还要你操心,我也是有准备的。”
苏云蓉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她总觉得苏勇毅的态度有些奇怪,不管是长公主夫妻,还是苏瑾瑜夫妻都是一向含情脉脉。而她的好友兄妹两人大婚前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哪一个也不像他一样,都快要大婚了,还是这般态度。只是,苏云蓉想到自己的婚事,也忍不住叹口气。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边关的大哥竟然遇上了那个酷吏。当初,太子被他逼死后,太后简直恨他入骨。陛下当时并没有下令处死他,但仍旧将他贬为庶民。没想到他竟然被陛下派到这个地方来。虽然抱有一定警惕之心,然而只在他手下待了两三个月,苏瑾瑜便知道陛下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仍这么倚重他,让他统领玉门关的一切事宜。
之前匈奴年年侵犯边关,然而在他治下,至少汉军已经有了还击之力,并且屡屡守住边城。苏瑾瑜虽然也算是太后外孙,但是理解陛下爱才之心,在家书中从未提起此事。当然,苏瑾瑜也明白此事被太后得知后,太后不仅会处置他,只怕对于苏瑾瑜自己也会有迁怒之心。
苏勇毅大婚之时,苏瑾瑜自然是没法参加了,只能修上家书一封。而以长公主的筹划,这场婚事也足以热闹到整城皆知。一方是长公主最爱的次子,已经加封万户侯,一方是皇后次女,地位同样尊贵,这场婚事几乎集聚了半城高官贵族。
长公主派人买下侯府旁的大片土地及宅邸,建成了新的侯府供次子和新婚妻子居住。毕竟,苏勇毅现在是万户侯,拥有自身的府邸也算不上什么不对。只是,苏瑾瑜自己要继承的是苏君侯的爵位,故而到现在不过住在苏君侯府上的次院。
大婚当天,苏勇毅换了婚服,越发显得身材挺拔,长相俊朗。顾盼之间,那双随了长公主的丹凤眼更是令人着迷,且因略带了些桀骜之气,又让他跟一般贵族子弟有所区分。相比之下,公主的长相便只能刚好称得上柔美,然而她眼中脉脉情意却是最美的地方。
婚前还担心的苏云蓉看到二哥大婚上对于新娘的态度,倒是松了口气。两人翌日来长公主这里时,也是夫唱妇随,看起来融洽万分。长公主自然是没有不满意的,只是毕竟张羽钰也在这里,所以面上倒还过得去,没有太偏爱幼子。
初秋时分,苏瑾瑜经历一场小型战役,见到边关惨烈情况,不禁心中满怀唏嘘。在太守领导下,这已经是伤亡比之前些年最少的时候,然而如此惨状仍旧是没来边关前无法看到的。太守心中自然也明白,只是朝中对于边关一向是未有战令不得出征。所以,目前所有边关都是以守为主。
他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次次等着对方攻击,而且一直不清楚对方的军守情况,只会让两方差距越来愈大。故而,他已经准备今年派遣小队主动伏击匈奴,让他们反过来畏惧汉军。然而,此事也是有风险的,倘若被人举报,恐怕就连陛下也护他不得。可是,上次勉强在太后手中捡回一条命,太守也早已明白自己有死的那一天,只想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长安城内,大婚后的苏勇毅无所事事,除了在军营中定时出现外,拿了现在万户侯的钱,更舍得出门享乐。不过,因大婚刚刚没多长时间,他才没有彻底放开。说起来,他府中算是最不缺钱的,除了哄新婚妻子开心,另外又给府上送些稀奇玩意,手头上还有一大笔银钱和田产。
卓伊前来跟苏云蓉聊天时,便碰上苏勇毅遣人送来精致的吃食和新鲜的香料。卓伊也是知晓他们兄妹之间向来都是如此,只是她这里来是有事犹豫想告诉苏云蓉,便也拿这件事聊了开头。她夫婿也将要去边关,鉴于如今军中受伤多有感染而亡的事情,卓伊想要拿出麻沸散来。
这也是她回想多时,觉得自己如今记得的事情里面最有用的事情了。只是,这个方子出现在以后的神医手中或许不那么显眼,在自己这里却是太引人注目。而想要结识神医,长公主府上她最能开口的也就是苏云蓉了。但是,这种前所未有的事情会有人相信吗?犹豫之下,她还是暂时等到下次再说。
深秋时候,边关的第一场伏击战也开始了。在太守的安排下,前期的几个小队先分别出发,苏瑾瑜作为第二轮被派出。既然要出关,谁都知道其中危险重重。只是,边关多为军户,也都经历过前些年边关被破的屈辱。
好不容易,如今太守让大家免受苦楚,如今小兵们早就憋着一股气。上战场前,百人队的小队长给手下的小兵们鼓鼓劲,见队中唯一识字的文弱小兵仍旧有些惧怕,便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震得陈英差点没摔倒。
“老子不识字,说不出你那文绉绉的岂曰无衣,但是咱们身后就是国土。为了让边关闺女不被糟蹋,老爹老娘能睡个安稳觉。儿子不用和我们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大家冲吧,一个够本,两个赚了!”
☆、边关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百人队前往关外,然而许是不走运,他们并没有提前能埋伏好。实际上,他们正面了一整队敌军,反倒被他们包围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批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队长只能勉力大家拼死搏杀。
混乱之下,大家只能尽力杀死靠近过来的敌军,但免不了分散开来。陈英毕竟经验不足,拼杀过半便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不过勉强保命。然而,敌军也知道欺软怕硬,眼看他实力不强,离得近的两人便一起靠近斩向陈英。
他勉强挡下一人,却无力再抵抗另一人,心中竟然平静不已,只想着只怕就要命丧于此。然而,旁边却有一人猛地冲来,一刀剁了其中一个敌军。陈英松了口气,这才看见是已经被血糊了大半个身子的队长。
“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接着杀!”队长说完这话,也接着拼杀。
陈英缓过劲来,便也靠近队长,跟着他一起拼杀。只是,对于敌军人数,他们还是没有什么优势。所有人心中都期盼着能有人早点赶到,却也几乎不报什么期望。数次拼杀后,队长已经身受数道砍伤,不过因着一股悍勇之气,所以支撑着继续拼杀。
敌军队长此时也杀到这附近,骑马执槊攻了过来。见他想要攻向队长,陈英咬牙准备挺上,一旁队长不防受了敌军一次偷袭,反手杀了对方后,心知自己只怕没有多长时间好活。见陈英想要拼命护住自己,他哈哈一笑,将陈英拍向一边,自己受了敌军队长一击,同时也砍向对方,将他掀下战马。
然而,他自己也被冲来的战马撞下了山坡。陈英来不及去给敌军再补几刀,连滚带爬的下了山坡,看着队长躺在地上没起来,浑身的血几乎将几块皮甲染成了黑色。他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声音下意识的带了哭腔:“队长,队长,你还好吗。哪受伤了?”
队长皱眉,回过神来,并不动弹,只声音低哑道:“嚷嚷什么?!老子现在哪里都不好!好在老子已经赚了!”
“队长,我先给你包扎下吧。”说着这话,陈英看着队长胳膊和腿上的伤以及腹部的插着的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队长笑了两声,声音却越发的低了:“包扎个屁。你他娘的真拿我当兄弟,快给我个痛快。”
陈英摇头,哭着道:“再等等,再等等援兵就到了,到时候军医就能救你。”
队长疼了又抽了下,骂道:“怂货,你刀都见血了,到现在还当自己是个新兵?下不了手就给我滚,帮其他兄弟杀敌人去。”
陈英忍不住嚎啕起来,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队长费力地用完好的左胳膊抽了他一巴掌:“嚎个屁,臭小子快滚吧!尽力活下去!如果真的援军来了,将军也来了,告诉将军,我们百人队没有一个孬种。”
陈英憋住眼泪,咬咬牙,拿着刀吼道:“队长,你等着,我杀了那帮子敌人!”
血山尸海中接着拼杀,陈英已经不记得自己后来又跟多少人交过手,身上也几乎没有痛觉了,只知道同伴越来越少,自己的刀也越来越钝。忽然间,听到汉军的号角声,所有人先是愣了一下,还活着的人才反应过来真的有援军了。
刹那间,大家都忍不住狂喜。然而,挥出的刀就算慢了一步,来不及杀敌,就又有同伴倒下。敌军也不是傻子,见状也想撤退,然而拼杀到此时的众人又怎会放开他们。直到苏勇毅到的时候,剩下寥寥几个散兵都已经浑身是血。在他身先士卒之下,麾下的骑军们一起将余下的敌军擒住。见此,陈英扭头就往远处的沟渠跑去。
“你往哪跑呢?”来援的副将先发现了,喊了声也没见他有反应,奇道:“他这都伤的一身血了,还跑什么?”
陈英高兴地大声喊着:“队长,将军来啦!”
等跃下山坡,陈英的心便瞬间凉了,队长此时仍旧侧卧着,没有任何反应。他伸出手,颤抖着将队长翻了过来。队长的一只手正握着当初插在腹部的刀。现在,刀已经被拔了出来,连带着肠子流了一地。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选择拨刀只能是想早点结束性命。
陈英死死的咬出嘴唇,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队长拔刀的手。又看到队长另一只手虽然已经僵硬,却仍旧紧紧的抓住地面的杂草。他到死仍不曾闭眼,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狰狞,显示着他生前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陈英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哀嚎起来。这一瞬间,他如同万火焚身,烧干了他见到援军时的喜悦,燃烧起他对自己深深的恨意。身上本已麻木的痛觉也苏醒过来,这痛意贯穿全身,宛若将他劈成两半。
见到此景,苏瑾瑜心头一哽,连带着其余人也都面露悲意。只是,战事去仍要继续,除了这批受伤的人,苏瑾瑜将半死不活的敌军队长抓起来,问出了部分消息后,便继续出发。经历这些日子的拼杀,最终太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往日,匈奴们就算前来都得不到便宜,如今更是不敢来太守驻守的玉门边关。
只是,毕竟没有陛下谕旨,太守派人也有局限,但还是摸清楚了不少消息。战后,苏瑾瑜安抚下属时,不免想起那个年纪尚且不大的兵士,便也向副将问起。许是憋着一股子恨意,陈英虽然受伤不轻,却咬牙挺了过来,如今凭军功也已经升了十夫长。苏瑾瑜觉得此人日后还有作为,也有日后看重之意。
在边关这些日子,他心情比刚来时已经很有不同。心境变了,他写家信中不免也流露出些许感慨。虽寥寥数语,然而苏云蓉看了也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学习历史时,对于百年耻辱的心情。信中,苏瑾瑜也提起边关药物紧缺,再加上刀剑无眼,受了重伤后别说截肢能够活命的,大部分早已感染而死。
当然,他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导致的原因,可是却也明白自己的束手无策。苏君侯不免想起当初选了外科的张恒之。前两年,他出门游医而归,医术大为长进。然而,想要把人派出去,怎么也要询问对方意见。
苏云蓉拼命回想自己还记得的基本常识,只是却记不起什么方子可用。之后跟卓伊说起此事时,她也仍旧心怀叹息,总觉得自己太过笨拙,不然倘若早早记住,也不必等到今天叹息。见此,卓伊终于忍不住,跟苏云蓉提起她知道一种药方,可以做外伤治疗时无痛治疗。毕竟,此药方在她们的朝代已经为了推广,并非秘方,而且她因在病床上无聊,故而也会拿医书解闷。
她本来以为苏云蓉会追问不已,然而苏云蓉吃了一惊后便立刻要了药方。卓伊并不想以自己身份提起,苏云蓉也应承了她。时间不等人,苏云蓉拿到药方便去找了苏君侯,看看能不能让张恒之实验一番。苏君侯虽然不信,但是拗不过女儿的决心,便也告诉了张恒之此事,并且谈了想让他能去边关苏瑾瑜身边帮忙一段时间。
张恒之如今已经结婚,连孩子都有了。虽不想背井离乡,然而毕竟受了苏君侯大恩,故而也没有立刻推辞。然而,等他回去实验了药方后,看到这般效果,着实被震撼了一番,心中已经是满怀对此的激情。凭借着作为医师的本分,他也曾拿不同的配方比例做了下试验,却还是这个方子最佳,只是需要根据病人强壮与否适当调整一些用量罢了。
等到他激动的求见苏君侯的时候,苏勇毅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怀着对大哥的担忧,拿出了一大笔钱准备送一批伤药和医师去那边。苏君侯眼下只怕都没有苏勇毅这般有钱,便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苏云蓉又将自己还记得的常识跟卓伊那边问来的一些事情综合到了一起,打算让张恒之试过之后,能培养一批成熟的边关医师出来。
☆、殉国
张恒之到达边关便已经是初冬时分,边关也到了越发危急的时候。好在玉门关因前一阵的胜利,如今匈奴已经不敢来犯。但是别的边关却仍有匈奴人马前来攻打,并且掠夺粮食和人口。
苏瑾瑜跟着太守学习了不少,然而最佩服的还是他的敢作敢当。过往这些年,大家愤恨于匈奴人,然而一直不曾大规模反击,以至于越来越不敢打。当年刚建国时,本朝人口不足,再加上马匹粮草也并不充裕,对于匈奴人只能俯首奉上粮食。
然而,如今国富民强,而且经历了国内叛乱的几次胜利,军心及军力都比开国时候强了不少。只是,因眼下大局并非主动出击敌军,所以边关疲于应对,只能被动守城。越被打越害怕,至少在对外上朝廷这边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以及一次完整的胜利,才能正式开始对于敌军的整体反击。只是,太守其实也明白自己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了。苏瑾瑜尚且年轻,而且身份也不低,算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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