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琯玉还是懒洋洋的,道:“表弟收好了,可别再乱砸了。”
大概是她的神色太漫不关心,贾宝玉毕竟是众人哄着长大的,极少见有人如此说话,怔了怔,居然没回过神来。还是他身边的袭人忙替他接了。
黛玉见众人着急,心中惶惶,毕竟是自己一句话惹出他的痴病来的。见众人都陪着贾母垂泪,眼眶一红,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林琯玉回头见了,皱了皱眉,薛宝钗忙笑道:“表弟真是小孩子一般,有没有玉什么的,本不要紧,既然是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发肤尚且不敢毁坏,何况这样一块宝玉呢?”
这话圆滑又好听,听着像责怪宝玉,其实不痛不痒,反而说出了王夫人和贾母的心思。众人无不对她高看一眼。林琯玉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到那极娴雅的女孩子对自己微微一笑。
林琯玉见这里头实在太乱,便拉了黛玉出去。黛玉闷闷的,道:“是我不好,看他这样问,还以为他是嘲我,哪里知道他这样认真。倒是显得我不懂事了一般。”
林琯玉哄她道:“本该远些的,他要发狂,与咱们有什么相干的。”黛玉迟疑着道:“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说话的?”
黛玉往日在家里头,天真浪漫,但是嘴皮子也极为利索,这倒是和林琯玉反着来,她性子虽然强硬,却不擅长耍嘴皮子。林琯玉最喜欢她这尖牙利嘴的模样,只是笑道:“呀,你不这样说话,还是小四么?”
黛玉嘟着嘴:“别再喊小四啦,我都长大了。”
林琯玉见她丢开了此事,笑眯眯地揉一把她的脑袋,“那可不行。”说罢怕她又要再说什么来刻薄自己,笑着翻过了栏杆就走了,“走走,到花园里头去玩一会子。”
黛玉在她身后,回眸瞧了一眼里头仍然闹哄哄的屋子,微不可见地蹙眉,随后还是慢吞吞地顺着林琯玉的方向去了。然而到了花园里头,却没有瞧见林琯玉,反倒是忽然听见个声音道:“怎么这么闷闷不乐?”
这声音太熟悉了,黛玉睁大了眼回过头,何赤暇正坐在后头的假山上看着她。黛玉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见到外男脸便红了红,又想到眼前的人是何赤暇,又自在了些,绞着衣带道:“小何先生,你怎么来了呀?”
何赤暇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但是黛玉说话软软的,带着姑苏那种甜甜的气息,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语气。他道:“来看你。”
这话实在是太唐突了,黛玉却不生气。她仰头看着何赤暇,无奈地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姑娘们听见了要想多了的。我最近没有发病,也不咳嗽,也没有伤风,一切都好。”
何赤暇本来想反驳她的话,听到这里却忘了,生为医者的责任心上了头,“药可曾按时吃了?胃口如何?他家的菜只怕有些油腻,不合你的口味。”
这话是真说对了。黛玉自然是吃不惯京中的菜的,而贾府的菜虽然极尽精美奢华,但是东西多了,总没了食材本身的味道。黛玉并不喜欢,只是碍着居人篱下,不好意思开口罢了。林琯玉不挑食,倒是没有这么多困扰。
何赤暇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道:“贾家各处院子里都是设了小厨房的,那薛家母女处便有,无非是自己花一点银子供着罢了,你若是吃不惯,也不必忍着,和你姐姐说一声也就是了。”
黛玉软软地应了好,仰头问他最近如何。
何赤暇轻飘飘地从假山上跳下来。他看着是一介文弱书生,但是经常让人意外,比如说能练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啦,力气很大啦(黛玉有一次偷看见过他一个人把院子里的石桌抬起来挪了个位置),知道很多有趣的药方啦等等等等。
所以黛玉并不觉得意外。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何赤暇。
何赤暇抬手,到底还是忍下了,“怎么哭了?”
黛玉努力装出无所谓的语气,道:“方才贾宝玉问我有玉没有,我说没有,又嘲弄了他两句,惹得他摔玉了。那玉是他的命根子,我岂不是害了他?”
其实更多的还是觉得寒心,她觉得自己本来没什么错,可是大家都紧张着贾宝玉,没人管她到底错没错。连当初的宝姐姐都没有为她说话。
何赤暇笑了一声,言简意赅,“离他远一些就是了。”
黛玉道:“我知道了……姐姐也这样说。”她低下头,许久才糯糯地问,“那小何先生,你最近如何了呢?”
何赤暇很敷衍地笑了笑,“我仍然在二殿下府上当差,下次叫你姐姐带你们来玩。”说罢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包裹,“别哭了。”
黛玉刚想要辩解说自己没哭,却突然觉得有温热的指尖拂过了眼角,拭了一点儿还没有干涸的泪迹。她再转头,何赤暇已经消失在了假山后头。她低头打开了那个包袱,里头有糖葫芦和她喜欢吃的麦芽糖。她这时候才恍然发觉,他大概是来看自己的。
正好碰上了自己哭了。黛玉又是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脸红】:小何先生怎么知道我想吃糖葫芦呢?
喵【探头】:他知道你要哭所以特地买的——
剧透的作者被拖下去。
琯琯【笑容满面】:唉,人家特地买了糖葫芦。糖!葫!芦!
王颀:……看都不来看我还敢这么多要求。要几串?
水溶:我已经习惯王多多在她面前没有原则了,但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眼瞎。我需要眼罩,谢谢。
我昨天晚上……神志不清……跳了一章发表。
唉,晚睡果然会变傻的,大家早点睡吧……
下章王姐姐出场。有惊喜。
☆、第四十五章 只道寻常
却说钱氏这边知道了薛家母子进京之后, 虽说他们也来府上拜访, 却是打定主意要住到贾府去的, 钱氏不过一哂, 也不多挽留。反倒是王颀听说薛蟠跟着来了京中后便皱了皱眉。
钱氏笑道:“他本就怕你,你也是的, 。哪怕他再不成器,你也总该面子上客气些。”
王颀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忽地问:“那林家的那麻烦精有没有别的事情出来?”
钱氏端详着他的面色, 忽地意味深长地笑了,道:“琯琯极乖觉,听说这两天似乎正打算搬出来。不过贾家的人肯不肯又要另说了。”
王颀眉头一皱,察觉母亲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又松开了,道:“为何不肯?”
钱氏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扇着, 似乎是有些倦了, 半阖着眼睑, 温和地道:“你想见见她,是不是?”
王颀起身就走。
钱氏笑得不能自抑, 忙叫住他, 道:“好好好,我替你递个帖子去, 改明儿咱们一块儿到他家去拜访一番也好。”王颀却是头也不曾回,只有步子似乎微微一顿。钱氏注意见了,笑得弯了腰。
这天贾蔷才下学,老远地正好看见王颀走过来。他立刻就想躲, 又恐太过于刻意,便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王颀却没有身为他眼中的恶霸的自觉,看了他一眼,就十分冷淡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极为不客气,不过贾蔷这两天因为修建省亲别墅之事在贾府多留了几日,受够了那边人的阴阳怪气,反而不觉得这会儿的不客气有什么。更何况对他这么不客气的人只有两个,其中最不客气的那个必然是一见面就打了他一顿的林琯玉,王颀和那野丫头相比已经是非常的谦谦君子了。他拘谨地道:“王公子好。我这会儿正要去荣国府瞧瞧那些女孩子。”
王颀“嗯”了一声,似乎极为不在意他到底要做什么。
贾蔷一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头痛,他可以说是非常混不吝的人了,但是碍着王颀的身份,又是那样冷淡的性子,恨不得避得远远的,这会儿遇见了虽少不得寒暄,却想着赶紧告辞免得挡了这尊煞神的路,便道:“王公子要是没事,我便——”
“有事。”王颀说。
“……”贾蔷说,“您说。”八成和林琯玉有关,啧。
王颀本来想问问他林琯玉的事情,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改了,“贾雨村进京了?”
“您是说他?”贾蔷恍然道,“诚然他来了,因着想要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的。他是小姑姑的老师,少不得求到贾家来。”王颀听见“小姑姑”眉心微蹙,淡淡地道:“他算什么老师——我说怎么累到我父亲头上来了。”
贾蔷听出几分奇怪的意思。他知道贾政如今官职并不见得如此显著,那托王子腾相助倒也不奇怪,贾王二家本就极为密不可分的。可是王颀的意思很大程度上就是王子腾的意思,这是听过什么,对贾雨村不满,还是对贾政不满?
他心中揣测着,便又说道:“他家最近极热闹,您的姨母也前两日入京住下了,那薛蟠乃是薛家的长子,同我那二叔极话得来,已然一同去了我们家的家塾了。”
王颀嘴角挑一挑,极为讥诮,“你们那家塾本也不是多么正经的地方,师不师的,倒是对了他的脾气。”
贾蔷苦笑道:“这诚然……唉,打从薛大爷来了之后,愈发的鸡飞狗跳了。我正想到外头书院里读书,又恐书院的先生们不喜我这样的纨绔子弟。”他虽然瞧着阴柔,其实对这些龙阳之事是真的欣赏不来,看到香怜玉爱对着薛蟠贾宝玉抛眼波,真是瞧一眼折寿一年。
那薛家姑娘瞧着这么娴静,她哥怎么就能这么纨绔呢?
前纨绔贾蔷痛苦地想。
王颀听他说薛蟠,眉毛一扬。扭头吩咐了后头的小厮两句话,又回头看贾蔷,“我母亲去了贾府,我正要去接她回来,你且与我同行。”
贾宝玉摔玉的一件事情过后许久,林家姐妹愈发的深居简出了,只等到贾宝玉再一回去家塾了才出门走动。林琯玉简直闲的要长毛了,对着谁都愁眉苦脸的。
正好这天午睡后听见一阵笑声过来,她好奇地推开窗子,却是贾家的几个姐妹们携手过来了。林琯玉奇道:“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
她往常在家中倦怠梳洗,不爱新衣裳,穿来穿去不过是那几个模样,到了贾府上,兴许是贾母以为两个女孩儿不该如此质朴,额外地从自己的份例里头提出几匹布来给她们裁新衣裳。这水红的一袭裙子原是几个女孩儿都有的,却唯有林琯玉穿得最好看,浓丽得仿佛是揉碎了一席的星光披在身上。
探春笑道:“可不是好日子呢?叫你出院子去玩呢。”
黛玉也听见了,请三人坐了,又命丫鬟们奉茶来,才问:“既然是出去玩,哪天都是好日子,你们怎么偏生挑了这样一天呢?可见你们心不诚。”探春笑道:“哎呦哟,果然要说,咱们哪有能出去玩这样的福气,只能等人来瞧我们呢。”说得迎春惜春都笑了。
笑归笑,其实心中到底怎么想,就只有天知道了。
林琯玉深以为然。
打从进京来之后,她生生连贾府大门都没出过,她不过来了几天,这些姑娘却在这里头住了十几年了,这该是多么无趣啊。
下次要是有机会,就该带她们一起出门去玩玩。
一时凤姐也来了,闻言就笑道:“今日原是我那婶子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儿说话呢。”
林琯玉托腮看她,黛玉是贾敏式的柔弱动人,而林琯玉的眉眼轮廓却像了林如海,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都要深邃一些,因此没有寻常闺秀的含蓄温婉,但是在同时她的面部线条又十分的柔和流畅,骨相含蓄,所以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坐起来并不违和,甚至有些可爱。她道:“是哪个婶婶?”
王熙凤看得呆了呆,良久才回过神来,笑道:“好你个琯丫头,竟连我出身金陵王家也不知道么?我的婶婶,除了太太,还有哪个?”
林琯玉这才反应过来,王熙凤说的是王子腾的夫人钱氏。
她忽然想到进京这么久了也不曾瞧见王颀,先是抿了抿嘴,才道:“既然是王家的太太来了,该当去拜见的。”王熙凤笑道:“正是。婶子点名要见你呢。”
一行人朝着贾母的院子去了,钱氏正同贾母在里间说话,林琯玉本要往里走,却被王熙凤轻轻地拉了一下,笑道:“我那表弟也来了,依着他的性子只怕不耐烦和老太太寒暄的,想是在后院等着,咱们去瞧瞧他。”
这会儿黛玉和探春已经进去了,随后的惜春迎春也都进了屋子,林琯玉瞧瞧四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被王熙凤拉走了。到了后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也无的。王熙凤似乎心情颇有些复杂,道:“我还道他只是寻常,原来这样上心——罢了,琯丫头快去罢。”说罢便轻轻地推她一把。
林琯玉有些没听懂“上心”的意思,茫然地往前一步,院门只是虚掩着,她推开门便不曾发出声音来。就瞧见个高挑瘦长的身影正负手站在院中,仰头瞧着庭中一颗树。
林琯玉暗暗发笑道:“他倒是变得很呆。”说罢蹑手蹑脚地上前,想要去吓他一吓。她本穿着软底的绣鞋,又是练惯了的,所以当真没有一点儿声音。
“你——”她笑起来,轻轻搭了一只手到他的肩膀上。
几乎在同时,王颀回头,出手如电,抓住了她的手,一收一拧。
随后她就被人掐着脖子抵在了花树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姐姐终于出现啦~!
京中的人物颇多,大家不要着急哈,慢慢地来~
贾蔷:薛蟠那个死断袖,还敢拉扯我……在王颀面前告他一状,咱们走着瞧~~~
王颀:薛蟠居然也住贾家……
薛蟠:今天回家又被妹妹骂了QAQ心累
宝钗:每次都好气哦却总是要保持着微笑╭(╯^╰)╮
☆、第四十六章 宝玉挨打
林琯玉只觉得手腕剧痛, 下意识地想要抬起腿去踢他, 却被他欺身压过来, 两人身子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她挣扎了一下, 抬起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他冷若寒星的一双眸子。
随后对方的表情就从冷凝变成了狼狈, “琯琯?”说着忙放开了扼在她喉间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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