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从来没有被他这么下面子过,欲要发作,又恐这没遮拦的嘴里说出更多的丑闻来,只是带着王夫人走了,美曰其名发落。
贾琏站在原地,尤不解恨,狠狠踹了一脚一块翘起来的青石板,抱脚痛呼一声,一瘸一拐地回王熙凤那边去了。
林琯玉虽然担心王熙凤,听见了还是想笑,“琏二哥哥真说了她藏私房的事情?”
雪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呢,琏二爷说二太太背着众人搬空了老太太的私库,还一五一十地说了几样宝贝,他说一样,老太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其实还有更难听的话。只是雪雁懵懵懂懂的没能听懂,闻琴解佩都大了,听懂是听懂了,绝对不敢把这话往姑娘们跟前说。
第二天,荣国府大房二房勾心斗角的故事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卖包子的大爷煞有其事,“你们不知那位琏二爷,哟,平常走出来,那也是亮堂堂的一个汉子,见老婆被人下了药,气得是两眼血红,操起一口宝刀就到他婶娘跟前去要逼问呢!嚯,几个小厮婆子都按他不下!”
众人纷纷叫好:“哪能啊!那琏二爷可是荣国府长房嫡子,将来是要袭爵的!那毒妇没准打的就是这主意呢!”
其实荣国府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大家连他家门口的那石狮子都不熟悉,这些义愤填膺的鬼话,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
林琯玉本来正在买糖葫芦,听得停下了步子,越听越想笑。
操起一口宝刀……
真不是她说,贾琏那身板,别说宝刀了,估计连拿个墨砚砸人都要手腕痛呢。啧啧啧,水溶是不是说鹿肉壮阳来着?给他送点去?
(她还不懂壮阳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就是补身子)
林琯玉摸了摸钱袋子,问小贩多少钱,小贩笑吟吟地道:“小爷今儿来对了,我这可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糖葫芦,只卖二两银子一串。”
林琯玉心道我长了一张冤大头的脸么,顿时没好气地道:“当我没有见过世面么?二两银子只怕可以把你买到我家里去做糖葫芦了。”
楼上却有人道:“这么便宜?”
林琯玉连银子都忘了付了,就抬头看过去。王颀正撑在窗子旁边,低头看她。
林琯玉道:“有没有被骗?”
他眼里一点一点地泛起笑意,略微弯下腰,隔空点了点她的眉心,问:“小公子要送我回家么?”
大概是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带一点儿温柔,林琯玉只觉得他的手指好像真的点到了额头上一样,下意识摸了摸,又觉得自己傻里傻气的,回头白了那小贩一眼,丢下糖葫芦上楼去了。
王颀坐在上头,一只手握着茶杯,见她进来,吩咐去叫上菜。林琯玉眨眨眼,说:“我吃过了才出门的,你怎么在外头呢?”
王颀一向坐有坐相(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觉得水溶那种纨绔的坐姿很好玩,后来觉得并不舒服,而且被王子腾看到了要罚蹲马步),不过这会儿也一只手托腮,很认真地同她道:“等你来接我回家。”
林琯玉一个哆嗦,面无表情地道:“妈呀,吓死爹了。”
王颀:“……”
算了。
算了。
……算了!!!!
林琯玉看他脸色不对,丝毫没有自己煞了风景的自觉,面对着满桌的扬州菜,很开心的拿筷子,说:“外头的传闻你听说了吗?哈哈哈哈哈现在凤姐姐不管事情,宝钗又入选了公主伴读,家中上上下下的事情没一个离得了人,省亲别墅还没有建好呢~”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幸灾乐祸,所以看起来特别可爱(并不
王颀稍微高兴了一点,他问:“你干什么了?”
她笑眯眯:“我把小何给我的一包药给二哥哥了~”
王颀先问:“二哥哥是谁?”他还记得那句爱哥哥。
林琯玉:“……你不是应该问我是什么药吗?”
王颀继续着他托腮的姿势,看着她。他眼睛生得很好看,眼角微微上扬,睫毛浓而卷,特别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如春风、美酒、杨柳,或者是所有最美好的、脉脉含情的东西。
“……贾琏,琏二哥哥。”
王颀颔首,满意地道:“以后不要单叫二哥哥。”又问:“什么药?”
林琯玉可不敢再盯着他看了,她兴致勃勃地吃菜,“就是那吃了睡不着觉的东西来着,上回我叫人扮鬼的时候往她茶杯里放过一回,她一宿心神不宁没睡好。这回这么焦头烂额的,再睡不好,更加难受啦~”
王颀说:“哦。”
她又托腮说:“唉,也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想的,怎么这样回护她呢?凤姐姐鞠躬尽瘁的,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她的世界里,很少会有对别人好却得不到回报的事情在。这是近乎天真的想法。
王颀看着她困惑的样子,微微地笑了笑,说:“只怕不只是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这章配合本文第二章食用更佳。
有点短小,我对不起大家QAQ
看在这章这么甜这么可爱的份上,原谅我吧,么!么!哒!
☆、第六十三章 公主伴读
贾母果然如同王颀说的一样, 不止无动于衷。
没过两天, 贾家上上下下就没人敢再谈论这件事情了。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看似不管事, 但是余威犹在, 她不可能眼见着贵妃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娘。
贾母想的是,红花的事情当然和王夫人没关系。王氏虽然蠢, 还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去送打胎药,毕竟她虽然巴不得大房的人都死绝了, 但是只要她还活着, 爵位未必没有周旋的余地,更何况元春现在是贵妃呢,王氏犯不着眼巴巴地上去害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关系。那红花酒本来是王夫人要的,结果厨房的人送错了罢了。至于到底是真的送错还是有意,横竖不过几个下人, 打发了出去也就罢了, 谁还会在意呢?
贾琏对这处理很不满意, 气得在房里又骂了几天的老虔婆,倒是没空出去惯常的寻花问柳了。两夫妻窝在房里, 什么也不管, 整天不过是描眉养女儿,贾琏还拾起了丢下了多年的圣贤书。没办法, 王熙凤怀着孕,他唯恐她再出什么事情,只好从书中找黄金屋颜如玉了。
王氏本来对于贾琏夫妻不管事情还有些窃喜。这些年她渐渐的觉得自己在家中的权威遭到了挑战,巴不得王熙凤下台, 好让她重新掌权呢。
她神清气爽地坐在房中看账本,默默盘算着又可以从哪里再多捞一点,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去叫薛宝钗过来。
贵妃眼见着就要归家省亲,既然贾琏不管事情了,倒是可以叫她多分摊一些事情过去,将来说亲的时候也好说话。她自己就是出身名门,但是因为是家中庶出,自幼就有些不喜那些盛气凌人的女子,林家姐妹是这样,连史湘云她也不太看好,倒是薛宝钗为人恭敬柔顺,出身商户之家,身份上就越不过她这个做婆婆的去,虽然当了公主伴读,但是宝玉姐姐毕竟是皇妃,所以也还算得当,她很满意。
然而……
没请到。
薛宝钗自然躲着她,她恨不得现在就搬出贾家,但是才知道她母亲借给了姨母几万两银子,要是贸贸然搬出去,这银子只怕追不回来,只好勉强忍着。
她躲的借口也很好,她去宫中陪公主读书了(虽然今天休沐)。
小公主单名一个“沁”字,年纪比黛玉还小,和贾家最小的惜春差不多,是个圆滚滚的小可爱。
水沁在这天底下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太子哥哥,其次就是水溶和水澜两兄弟了,所以在听到他们无意之间提到薛家姑娘的名讳就记下了,回头也不管皇后如何劝,死活闹着要见见薛宝钗。
所以薛宝钗才理所当然地入选了。
伴读做的事情,不仅仅是陪着公主读书,也是公主的玩伴,薛宝钗因为年长,心思又细腻,更像是她的女官,两天下来水沁就依赖她得不得了。
薛宝钗见她写字的时候就漫不经心的,便柔声问她:“殿下今日可是乏了?”
水沁很可爱地眨眨眼,摇摇头,说:“宝~姐~姐~”
宝钗叹口气,心想,黛玉这个年纪的时候喊我也是这么可爱的,唉,这两天都没见到她TAT
她含笑道:“我在呢。”
水沁说:“我今天听见,小九哥哥和忠顺王哥哥吵架啦。”她和忠顺王实在不熟,居然直接喊了封号。宝钗有些想笑,说:“嗯,大人总是要吵架的,他们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水沁道:“我听见宝姐姐你们家也吵架啦!”
薛宝钗一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说的是贾家。她有些不悦有人把这事传到了公主耳边,但是又暗自心惊是否贾家一切的事情都在上头的掌控之中。
却忽然听见有人森然说:“甜甜,这是谁和你说的?”
随着一道高挑的石青色身影走进来,水沁好像找到了鸟妈妈的小鸟一样从凳子上站起来扑过去,“九~哥~哥~”
薛宝钗眼皮子一跳,好不容易忍住了要去接她的欲望。
就见来人把水沁接了个满怀——很稳当,没有出现她担忧的踉跄的一幕,水沁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伸长了脖子过去,“吧唧”一口,显然是做惯了的。水澜沉声道:“不是说了不准乱扑吗?接不住怎么办?”
水沁甜甜地道:“宝姐姐就能接住我呀,哥哥你肯定也能哒!”
水澜不能反驳这句话,任由妹妹环着自己的脖子,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薛宝钗一眼。她垂手肃立在一旁,看起来很守规矩,就像宫廷里所有的宫女子一样。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必这样。你长得很好,又不是见不得人。”
薛宝钗又不是林琯玉那样容易被激怒的,她仍然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他,说:“多谢殿下夸奖。”
水澜缓缓地道:“不必谢——你这样比男装好看很多。”
没有女孩子不爱听这种话,薛宝钗是个例外。她的世界里头,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分类都快要绝迹了。她深深地忌惮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王颀爱笑一百倍却和王颀一样难以捉摸的九皇子。
她知道水澜上回和薛蟠说的那些未必就是什么不好的话,起码后来薛蟠并没有变得更加不务正业,她的候选也没有受到影响。
水澜把缠在自己身上的水沁放下来,把偷带给她的桂花糕拿出来,让她到一边去玩,坐下,丝毫没有架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水沁的桌上没有茶,只有蜂蜜水。
水澜皱了皱眉,放下了杯子。他道:“不要让她多吃蜂蜜,她正在换牙。”
薛宝钗:“哦。”蜂蜜都不让喝,你还给她带桂花糕?
水澜看她的样子,挑眉,在她抬头看过来之后,缓缓地放下了眉毛。他道:“贾家出事的那天,你在吗?”
薛宝钗如实回答他道:“听了一耳朵,未曾见识琏二爷的风采。”
水澜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他说了什么?”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事无巨细地一一告诉了他。倒不是怕他,而是她快要搬出贾家了,对这户人家并没有太多好感,虽说是家丑,却并不是她的家丑,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东西,告诉他也没什么。
水澜很感兴趣,“哦,贾琏倒真是个人才。我记得原本贾家的省亲别墅的建造之事也是他在管着?”
薛宝钗道:“现在不是了。琏二爷足足两天没到园子中去,只是守在二奶奶身边,连老太太处的请安都没去了。”
水澜:“唉呀,那可怎么好,眼见着就要到元宵了,贾贵妃该省亲去了。”
要不是他笑眯眯地说了这句话,薛宝钗还真以为他在担心呢。
水澜和小公主道别了要走,薛宝钗送他到门口,她一直低着头,恭敬非常,“殿下慢走。”
水澜笑了笑,忽然一抬手,用本来别在腰间的扇子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薛宝钗被迫抬起了脸。
水澜真心实意地道:“我夸你好看不是客气话,别低着头了。”说罢就出门去了。
薛宝钗:“……呵呵。”
她忽然扬声道:“九殿下。”
水澜站住了脚步,回身看她,遗憾地发现她果然没有脸红。
薛宝钗站在门边,肌骨莹润,水杏般的眸子忽地染上几分张扬的笑意,这种矛盾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猫儿。穆贵妃养的那只华贵、毛皮美丽,瞧着很安静,其实很狡黠的猫儿。
她道:“……我知道我好看。”
水澜嗤的笑了。
他懒洋洋逛到皇帝那边去,太子正在书房里头,被皇帝考校功课,说要如今世家大族豪奢成性,但是国库空虚,又紧着一笔赈灾银子,你要怎么开口问他们要钱?
这问题太有趣了,其实是先头皇帝和王颀谈话的时候不经意听他提到的,今日便拿来考太子了。
太子道:“以身作则,开私库捐银子,下头的臣子自然也会以此为榜样。”
皇帝摇摇头:“你可知去年黄河水涝,朝廷拨下了多少赈灾银子吗?别说你的私库了,把朕的整个私库都填上也没用。”
没错,这一任的皇帝就是这么穷⊙﹏⊙
皇帝要他再给自己做一篇文章来说这件事情,回头看到水澜笑眯眯地进来,先是给太子行礼问好,太子笑着回礼,道:“小九刚刚从妹妹那边过来?”
水澜笑道:“看了小家伙,还听了些有趣的事情,过来同父皇说呢。”
太子很想听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皇帝对他一向很严厉,他自然不会留下来的。
水澜这才笑嘻嘻地给皇帝行礼,皇帝一摆手免了,笑道:“你赶紧说有什么趣事?”
水澜道:“侄子骂了婶婶,因为婶婶要害她侄媳妇儿肚中的骨肉,然而到了最后,侄子和侄媳妇都没有讨得好,却是那婶婶重掌家中管事大权,仍旧处处苛刻他们……父皇说,这有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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