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
他也想有完好吗?
她只要穿了新鞋,这不就完事儿了吗!
他憋到内伤,简直想掐死她。
费那么大力气,结果到头来她还是这么固执,这鞋子到底哪里好?真想半夜潜入女生宿舍,把这鞋给她剪得稀巴烂!
他咬牙切齿,把手一挥,“跑你的去,我完事儿了。我贱。我活该!”
路知意:“……”
莫名其妙看他两眼,骂了句神经病,继续跑步去了。
隔了一整周,路知意终于穿上新鞋了。
陈声立马阴转晴,看她穿着那双白色跑鞋,总觉得她连跑步的姿势都轻快许多。
他甚至和颜悦色跟大家说话。
武成宇跟人埋怨天气冷,被他听见了,吓得双腿一软,生怕前方有一大波下蹲即将袭来。
哪知道他笑容满面,还一本正经点点头,“这天是挺冷的,辛苦大家了。”
武成宇以为他在说反话,差点跪下。
路知意跑了一圈,他凑过来,“新鞋子呀?”
“……嗯。”
第二圈,继续凑过来。
“挺好看的啊!”
“……谢谢。”
第三圈,眨眨眼。
“还是阿迪的气垫慢跑鞋,有眼光啊路知意。”
内心其实在夸自己。
他可真有眼光!
路知意扯了扯嘴角,低头看鞋,随口就说:“不是真的。有人在宿舍楼下募捐,带了一车假货,我看着质量也还行,又是捐款给希望小学的,就买了一双。”
“……”
“没想到现在的高仿也做得这么好,看着跟真的似的。”
“……”
陈声干笑两声,“……不会吧?我看着,这是正品啊。”
路知意得意洋洋地蹬了蹬腿,“哈,你也觉得它以假乱真吧?”
“……”
陈声想一板砖拍死她。
什么叫以假乱真?这他妈本来就是真的!他花了九百八十六,从官方旗舰店买来的!
可他不能说。
看着路知意蹦蹦跳跳跑远了,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叫你手贱!
叫你助人为乐!
不就一双鞋吗?折腾他这么久,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
一月初,全校停课,进入考试周。
陈声还是那样,每天看上去都游手好闲,监督众人跑操。
反观路知意,压力很大,每天都蹙着眉,眼圈黑不溜秋,一看就是熬了夜。
跑完步,他问她:“干什么去了,三更半夜不睡觉?”
她揉揉眼,“这么明显?”
“自己照照镜子吧。”他扯扯嘴角。
路知意仿佛有急事,也顾不得跟他多说,拔腿往外走,“我先走了。”
陈声一顿,拉住后面的武成宇,他和路知意一个班。
“那高原红,怎么回事?”
武成宇看了眼匆匆离去的背影,说:“还能怎么?考试周啊!她平常就刻苦得要命,现在简直是不要命。”
“……怎么个不要命?”
“图书馆西区一层不是通宵开放吗?她搁那儿熬了两天晚上了,困了就趴一会儿,醒了继续看书。”
陈声:“……”
他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这事?
就为考试,通宵看书?
她不是一直很努力吗?一直很努力的人还需要临时抱佛脚?
这是不是也太争强好胜了?
晚上跑完操,他见路知意从操场边上拎起书包,一看就不是回寝室,又要去图书馆通宵,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路知意进了西区一层,找到了老位置,去热水间倒了杯水,回到座位上看书。
对流层是大气的最低层,其厚度随纬度和季节而变化。在赤道附近为16-18km;在中纬度地区为l0-12km,两极附近为8-9km。
……
从对流层顶到约50km的大气层为平流层。在平流层下层,即30—35km以下,温度随高度降低变化较小,气温趋于稳定,所以又称同温层。
……
她背得头昏脑涨,可热爱飞行是一回事,背概念、记数据又是另一回事。
正努力将那些字句往脑子里塞时,眼前的书忽然被一片阴影覆住。
抬头一看,她错愕地张开了嘴。
“你,你怎么在这儿?”
陈声端详她片刻,看清了眼球上的红血丝,和略显苍白的脸色,眉头一蹙。
那个健康活泼、精力充沛的路知意哪去了?
他的手原本撑着她的椅背上,此刻却忽的落在她胳膊上,“跟我出来。”
图书馆外,隆冬的风呼啸而来,仿佛夹杂着冰渣子。
每呼吸一下,都觉得肺部要炸开。
室内有空调,路知意脱了外套,此刻出来得仓促,又觉得大概只是几句话的事,应该不会耽误太久,遂穿着毛衣就出来了。
陈声没注意这个,只皱眉问她:“熬了多久了?”
她凑过去看看他手上的表,“这才十点,还没开始熬啊。”
“我是问你,熬了几个通宵了?”
她一顿,“两个。”
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是关键吗?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很重要吗?
陈声不耐烦地抬起她的胳膊,将毛衣袖子往上使劲一撸,吓得路知意慌忙缩手,“你干嘛呢!”
他没理她,重重地攥住手腕,撸起衣袖一看。
伤口还在,有的地方结了疤,有的地方脱落了,新肉与深色的痂混在一处,看着都疼。
他举着她的手臂问她:“伤好了?熬夜有助于伤口恢复?”
路知意拼命缩手,“你放开!少女的衣袖,是你想撸就能撸的?”
“你以为我想看你这破手?”他冷冰冰地说,很快松了开来,“路知意,你又不是差生,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你只差没学岳飞在背上纹身,刻上勤学上进四个大字了,这时候有必要这么慌?”
路知意一把撸下衣袖,“我努力有错吗?”
“那你不想想自己身体受不受得住?”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说完了,我能进去了吧?”
说完,她转身就朝里走。
没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陈声问她:“你就这么要强?非得争个第一?”
她回头,斩钉截铁,“是啊,我就想当第一。除了第一,第二第三都不行。”
他看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一顿,这才意识到她只穿了件毛衣,被他生拉硬拽弄了出来。遂取了围巾,塞她怀里,“先戴上。”
……找个避风的地方说话。
可路知意没动,只把那围巾一把塞回给他,“我不需要。”
她盯着他,很淡地说了句:“陈声,我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身体,我比你更清楚。可我想要的东西,你未必清楚。”
陈声急促地笑了一声,“我不清楚?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那可笑的不服输到底是为了什么!”
路知意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扭头说:“国家奖学金,一个年级只有一个名额,整整一万块,够交两个学期的学费。”
他一顿。
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路知意还在继续,“一个班有一个一等学业奖学金,两千块,够我用两个月。”
“……”
“现在够清楚了吧?”她微微笑着,看着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陈声,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家境优越,物质生活富足,比如你。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不那么幸运的人,他们用尽了全力,就只是为了过好平凡的一生,比如我。”
她望着他,穿着那件旧毛衣,短发桀骜不驯地在风里飘摇。
她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只是想再努力一点,努力让自己……”停顿片刻,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止平凡。”
“你听说过王尔德的那句话吗?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
“我就是。”
她走后,陈声在风里站了好一阵。
想追进去,脚下却仿佛生了根。明明不过几步路距离,却总有一种追不上的感觉。
那道离开的背影瘦瘦高高,仿佛稻草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他前所未有的烦躁。
而他不知道的是,路知意转身的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把自己的穷困潦倒这样赤裸裸示人……真难堪。
第十八章
前半夜看书, 后半夜实在困了, 路知意披着厚厚的棉衣, 趴在图书馆睡着了。
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推她。
睁眼, 陈声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
怎么又来了?
她坐直了身子, 扫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朦朦胧胧泛着鱼肚白。
图书馆西区一层彻夜开放, 但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 为了期末考试熬夜复习到这个点。
陈声抓起她的书包,把桌上的书本笔袋一股脑往里塞, 言简意赅:“跟我走。”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她一把攥住书包, 皱眉, “陈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声一顿, 收回了手,平静地看着她,“不是想拿第一吗?”
扫一眼桌上仅剩的那本书。
“我有比在这熬夜更好的法子。”
天边云雾未散, 霞光冲不出云层。
早晨七点,校园里一片寂静, 只有零星的人影。食堂刚开, 大老远望去,窗口透出暖黄色的光,在薄雾里格外明亮。
路知意问:“不跑操了?”
陈声说:“我跟你们年级的武成宇说了, 让他通知大家,期末就不跑操了。”
武成宇是大家公选的年级主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热情又好说话。
“为什么期末就不跑了?”
陈声扫她一眼,“因为临时抱佛脚,看书熬通宵的太多了。”
“……”
这个人,说话带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两人走到停车场,陈声把她的书包扔在后座。
路知意迟疑片刻,“你的车?”
“不然呢?”
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没忍住又问:“到底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他还是那句话,发动引擎,朝着校外驶去。
经过一个巷口时,车停了下来。
路知意问他:“到了?”
“没有。”他开门下车,头也不回,“你在这等我。”
怕她冷,他也没关暖气。
巷子在某个家属区外,狭窄逼仄,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往外赶,不少老人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去。
路知意趴在车窗上,觉得这一幕颇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几分钟后,陈声拎着两只塑料袋回来了,一只塞给她。
袋子里有一杯滚烫的豆浆,两只胖乎乎的红豆馒头。
路知意一顿,捧着豆浆,小声说了句:“谢谢啊。”
陈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她放大了音量,“我说,谢谢啊。”
“谢谢谁?”
“你。”
“我什么?什么我?”
“谢谢你!”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声把吸管插上,喝了口豆浆,斜眼瞥她,也不说话。
但心里好歹松了口气。
昨晚把话说得那么僵,他还以为她再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了。没想到两只馒头一杯豆浆就能打动她,也真是……
他看她不该叫路知意,该叫路知足。
吃过早餐,陈声继续开车。
半小时后,车停在基地门口。
他开窗,探出头跟门卫打招呼:“李大爷,早上好。”
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窗口里头笑呵呵问他:“哟,又来找你姑姑?”
他点头。
老大爷又问:“陈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听说前儿刚过了七十大寿,精神还好吧?”
寒暄几句,毫不迟疑地开门放行。
车缓缓往里开,路知意的视线停在大门口挂着的白色标志牌上,空气动力研究院。
陈声轻车熟路开进去,显然对这异常熟悉。
下了车,他带她往大楼里走,上了三楼,又东弯西拐,最终停在某扇门前。
门是密码锁,他很快解锁,推门让她进去。
屋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模型,四周挂着无数图片,图下是密密麻麻的介绍。
路知意走了几步,触目所及令她难以置信,脚下一顿,再也迈不动步子。
陈声就在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张图上画着中世纪的猎人,手举弹弓,瞄准停在枝头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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