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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北不静

时间:2018-03-18 14:56:11  作者:北不静
  关霄走在她前头,又是“啧”的一声,“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你叫我阿霄,我……”
  林积跟他异口同声道:“我可是三少。”
  关霄“嘶”地站住脚,回头看她,见林积果然在憋笑,于是十分气恼地指着她:“我堂堂三少,面子也值钱得很,我的心思你别猜行不行?”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的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堂堂三少白净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林积拍手笑道:“那可真是猜不出来呢。”
  那时候天空格外剔透澄净,晚霞遍天,整个金陵被染成晕紫橙红,三明巷里头那间广东人开的小云吞店才只有两张桌子,关霄一边狼吞虎咽吃云吞,一边嫌弃她:“这种苍蝇馆子你也吃,一点排场都不讲究。这么小的店面,你怎么发现的?”
  林积的眼镜上爬了层雾,她摘下来,关霄扯过去在自己衣服下摆上擦,她说:“你当只有你会逃课?这馆子我们全班我都带着来过,你不知道罢了。”
  关霄很不服气,“那我要带我们全校都来。你为什么逃课?”
  林积不以为然的样子,边吃边说:“有些先生讲课就像驴拉磨,拉完一圈还有下一圈,来来回回都是面渣子。听一遍两遍也就算了,他磨三千遍我还真听三千遍不成?睡觉又浪费辰光,我为什么不逃课?”
  关霄深以为然,语重心长地搭着她的肩膀,“新青年同学,老师认为你很有见地,决定在期末的时候让你不合格,这样你应该会满意了,但希望你最近不要乱跑。”
  他那声气其实稚嫩得很,林积笑着把他的手拨开,“怎么了?”
  关霄转回头去吃云吞,随口说:“凶巴巴的,怕你吓着别人,今后嫁不出去。”
  后来才知道,那一阵城中一连出了几件命案,死的都是穿校服的年轻女孩子。但那一阵城中政要开会,警察厅唯恐风声鹤唳扰乱治安,把消息压着不发,所以女校的学生们一点都不知情,导致有两个女生也出了事。
  最后那件事怎么样了,林积不大记得,只记得那天之后堂堂三少就常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溜来吃云吞,他名头太大,这间店一炮而红,到现在客人都络绎不绝。
  三明巷里的云吞的确很好,一颗云吞有半个小儿拳头大,皮薄得像糯米纸,从外面看,一层白、一层粉、一层红,白的是猪肉,粉的是蟹腿,红的是虾籽,紧密包裹,朦朦胧胧。汤极清,不用芫荽,只把细芹菜切得碎碎的提起香气,一口下去能鲜掉两条眉毛。
  所以这天林积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了一圈,最后又在三明巷外面停下脚步,正在想着是不是该找犹太朋友去弄点钱,只觉眼前一黑,被人轻轻捂住了眼睛,有人在她背后压着嗓子说:“阿七小姐,在下打劫。”
  她忍不住唇角一勾,“劫匪先生,我身无长物,你要什么?”
  那人答:“春心十载,倾国一悬。”
  见关霄又开始胡说八道,她抬起一只手来,“此事再议。劫匪先生,请先把钱夹交出来,不然饿死人质,你岂不蚀本。”
  关霄无奈地笑一声,把自己的钱夹放在她手心,就捂着她的眼睛,两个人像只螃蟹似的横进三明巷,在桌边坐定,关霄这才放开她,喊店家:“两碗云吞,请跟这位小姐要钱。”
  林积确实饿了,把眼镜摘掉,低头吃云吞。关霄一会问店家“你居然不记得这位小姐?这可是你们的大主顾”,一会又跟帮工的小姑娘说“我听说美浓前面在拍电影,你要不要去试镜,肯定能当大明星”,把所有人都说得脸红。
  最后他终于玩累了,跟林积说:“曹家奶奶这次真生气了,听说你跑了,手一抖把公使夫人送的珐琅杯子摔了个曹奶奶散花,爸爸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明天颜浓浓她爹过生日,爸爸和隋姨都要去,场面上也不好说你什么,我替你打个哈哈就好。你今天别回去了,去碧初那凑合一夜吧。”
  林积本来也没打算回去,吃完云吞叫了黄包车,一路到了春明班的戏院,下车走了两步,很奇怪地回头,“你也下车做什么?”
  林积这个人一向是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主意大得很,尤其在嫁人这件事上更是犟得像头驴,关霄很怕她明天就弄张船票走人,嘴上却很憋屈地说:“五千块的事,爸爸知道了。明天是生死存亡的决战,阿七,我们要死一起死好了。”
  原来不是“我替你打个哈哈”,是“我们替彼此打个哈哈”。林积就像全无忧虑似的笑了一阵,带他到戏院里去,找了个眉清目秀的师兄收留他,自己先叫了热水,到林碧初房里去洗澡。
  春明戏院毕竟是刚盘下来的场地,林碧初虽然正在大刀阔斧地改建,但不少东西仍是旧式的。可旧东西也有旧东西的特别之处,林积在木桶里泡了好半天,觉得红木门窗被隐约晦暗的电灯一照,整间屋子都泛着一种含蓄引诱的红光,就连一个个的小窗格,看来看去都觉得是为了窥伺和被窥伺的情趣,中国人真的住了千百年的“家”有种与口头上讲究的“万恶淫为首”全然不同的意味。她正在胡思乱想,外面林碧初已经回来了,敲了敲浴室的门,“阿七?”
  林碧初不像隋南屏,如果林积要她进门前敲门,她就真的会敲,哪怕是她自己的门。林积答应了一声,林碧初松了口气,“关大教育长急得到处找你,我去给他打个电话,你今晚就在这儿吧。”
  外面响动了一阵,林碧初返回来又说:“衣服放在床上了,是新的,还没穿过,你自己拿。”
  她继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从水里出来,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门又被敲响了。林碧初是班主,抽屉里都是票据,这里自然一向人来人往。林积没答应,但林碧初似乎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你自己进”,林积于是拉住浴室门,外面的人果然进来了,却没去翻找票据,只叫了一声:“阿七?”
  那声音非常清越干净,原来是关霄。戏班子里什么人都有,林碧初为人粗心,但林积其实本来有点害怕,这一来就松了口气,把门拉开一条缝,“阿霄,衣服在床上,帮我拿一下。”
  关霄“哦”了一声,竟然冒着傻气在桌上翻了半天,又犹豫着要不要翻衣橱,最后想起来林积刚说“在床上”,这才去床上拿了衣服。林积从门里伸出手来,“是不是袍子?”
  那段手臂修长清瘦,皮肤极白极细,手腕处甚至看得到青蓝的血管,五指又直又长,红光莹莹的水珠沿着指肚的曲线摔到木地板上,声响细碎,落在耳中却像雷鸣。
  关霄盯着她的手臂看了很久,才说:“是袍子。”
  林积穿不惯袍子,也只好“哦”了一声,把袍子接过去,门又合上了。里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因为那件袍子是两层,里层是柔软的缎子,外层上缠着银红的丝线。林碧初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那件袍子也是水红色,暗纹繁复交错,非常绮靡婉媚。
  关霄觉得不方便在林碧初的床上躺,于是抱着手臂靠墙等,林积很快就出来了,头发没擦干,有几缕落在眉端,水汽蒙蒙,衬得眉眼漆黑温润,更多的从颈后向下渗水,洇透后背的衣料。
  她比林碧初高瘦,所以那袍子原本还算宽松,但是被水这么一湿,不但藏不住细细腰肢,还贴出了背脊的曲线,肩胛骨和脊椎的轮廓隐约可见,更显得风流玲珑。
  外面的场子也开了,今天春明班恍惚演的是最拿手的长生殿,锣鼓丝竹混杂着人声交响,走廊上的脚步声踢踢踏踏,有女声哼着咿咿呀呀的调子,里里外外都是“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关霄低头看脚尖,林积自顾自到妆台前坐下,熟门熟路找出林碧初护肤用的瓶瓶罐罐,信口问:“你怎么来了?”
  好在关霄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碧初终于回来了,关霄松口气,谁知她一进门也笑着问:“三少,阿七让你跟李巴陵拼张床,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关霄低着头没开口,林积这才觉得不对头,转回头来,“原来那个就是李巴陵?”
  李巴陵是春明班里出了名的品花宝鉴头牌,虽然嘴上说自己是“情之正者”,在色心张狂的达官贵人面前三贞九烈得很,但每每碰到出色的男子还是忍不住要变成“情之淫者”,上下其手都是轻的。
  林积只知道班子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道进门撞上的头一个人就是尊不食人间铜臭气的神仙,当即笑出了声,又连忙收住了,正色问关霄:“对不住,他把你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问,连林碧初也开始笑,“呆瓜,你会不会说话啊?哪有你这样的。”
  关霄本来是真没什么,也惯常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一看李巴陵对自己有点意思,就打了个马虎眼转头走了,但林积这么一问,倒像是真有什么。
  他气得脸都红了,一直到林积好声好气地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搬出铺盖来要弯腰给他铺,他才一把抢过被卧把她推开,塞给她一盒药膏,自己在床下铺开被褥,大马金刀地把被子一裹,头也往里一缩,权当自己睡着了。
  那张床很大,林积和林碧初两个人睡也很宽敞。关霄背对着床脚,听得到林积长长地出了口气,呼吸渐渐匀长,还听得到林碧初在妆台边坐了一会,像是掰开了两丸丸药吃,因为有丸药壳子掉到地上,被她捡起来扔掉。
  又过一会,林碧初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又轻轻拉开被子给林积盖上,动作顿了顿,大概是看见了她手里攥着的药膏盒子,这才想起来林积今天被砸了一下,又拍了拍林积,小声说:“阿七,把衣裳褪下来,我看看青了没有。”
  床头的小灯被拧开,微弱的光线在斗室中凝滞,关霄听到林积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却没动,林碧初只好把她翻过去让她趴着,“三少都睡着了,怕什么?你们两个小时候就差一起洗澡了。你也是,都这样了还往外跑,跟我哥哥似的,缺心眼。”
  林积不满道:“骂我也就算了,不知道死者为大么?你哥哥又怎么惹你了?”
  林碧初笑着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右手有六根手指头,数钱都跟别人数得不一样,可把他愁坏了,成天琢磨着切掉六指……”
  她没说完,林积“嘘”了一声,“明天再说,他睡着了。”
  光是一个“他”字,关霄一听就觉得耳朵烫了起来。身后一阵窸窣,他听得出是林碧初解开了盘扣,把她的袍子捋到腰下,关霄这才知道自己原来睁着眼睛,但他知道自己想都不敢想身后的床上是什么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更新……捂脸
【注】{春心十载,倾国一悬}:
《牡丹亭·寻梦》[懒画眉]最撩人□□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注】{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长生殿·偷曲》[鹅鸭满渡船]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偷从笛里,写出无余剩。呀,阁上寂然无声,想是不奏了。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少年听雨歌楼上
 
  
  林碧初约莫是碰了碰她的腰,因为林积疼得抽了口气,那声音听着让人十分难受。林碧初告诉她:“都破皮了,给我药,不然明天又要看大夫了。”
  林积拧开药膏盒子,困得手指头发软,盒盖“叮”地落在关霄脑后的地上,犹自起伏转圈。关霄一动不动,她伸手捡了起来,温暖的小指无意碰到了关霄脑后蓬起的头发,关霄一下子全身寒毛直竖。林积收回手去,弱声问道:“碧初,你吃药做什么?”
  药味散开来,林碧初在给她涂药,很小声地说话,怕吵醒关霄,“我肠胃不舒服,吃山楂丸。你妈妈也是,真下得了手。”林积咬字模模糊糊的,先是傻傻笑了一声,“你才知道她狠心……你告诉爸爸了?”林碧初说:“我哪里敢。”
  林积便“嗯”了一声,“那就别说了,她就指望爸爸。”
  林碧初有半晌没说话,最后大概摁了她一把,“你妈妈豆腐嘴刀子心,你跟她反过来。”
  林积又很认真地说:“我该是哪样就是哪样,不是为了跟她反过来。”
  关霄盯着眼前黑魆魆的衣橱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记得前几年林积刚要出国的时候,他把所有撒泼打滚的招用了个遍,最后他没脾气了,可怜巴巴地问林积:“你为什么要走?”林积也蹲下来,很认真地回答他:“你为什么要留?”
  他当然要留下。关霄从小看着革命洪流一次次奔浪崩雷,关倦弓在波浪端头一次次摔入谷底,他有时会有种阴沉的预感,总觉得关倦弓迟早会被他自己摔死。大概关倦弓也觉得大厦将倾,一早就明说了不让他进军校读书,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是乐得把重担往自己肩上挑的,关霄从没想过置身事外。
  林积不一样,似乎不管怎么要强好胜,终究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可走,终究只能仰人鼻息,成天提防丈夫要娶姨太太、提防儿女有异心。这几十年间的女人仍然没有太多好运气,连“人”的地位都算新鲜事物,能做的更是不多,去考虑要做什么也是奢侈,但至少应该能选择“不要什么”。
  关霄见过的女人和女孩子成百上千,从隋南屏到林碧初,再到刘妈和颜浓浓,她们没有一个不可爱,也没有一个不可怜,但也没有一个像林积那样说过“我不能活成一座牌坊”。林积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倔得多,真正“磐石无转移”。
  但林积这块大石头在捂不热之外,其实也很难缠,关霄心知林积一认真,林碧初一定要头疼。果然林碧初求饶道:“小祖宗,这些话你跟关大教育长说去,我只劝你一句话,别一时赌气毁了前程。”
  林碧初说话,林积就算不爱听也是要听的,何况现在困得七荤八素,也没力气捂她的嘴。林碧初继续说:“你带气看曹家少爷,当然觉得他哪里都不好,但你这么多天没理他,他不也没说什么,对你该怎样还是怎样?那是个很讲道理的孩子。阿七,你妈妈不讲道理,你最知道,讲道理的人多难找。你试一试,别为了赌气错过了,也许合得来呢?而且曹督军又不是那些个老牛鼻子,你们要是愿意,今后结了婚再一起出国好了。”
  关霄屏息凝神,身后床上的林积想了很久,最后竟然真的“嗯”了一声,结果又补充道:“我不结婚才有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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